3 豉汁蒸排骨
豉汁蒸排骨
聽到何袅袅說這次要留下來住兩三個月的時候,仿佛有人在何年歸心裏燃起了煙花,伴随着一聲聲爆響,漫天的煙花綻放。整天喊着“何年歸”“何年歸”終于把這人給盼回來了。他得想辦法加上她的聯系方式,這樣就算她跑了,他也可以聯系到她了。
“你下午有事嗎?”何袅袅問。
“有啊,我忙得很。是準畢業生,得學習。”何年歸說完就為自己口是心非和蹩腳的理由懊悔。
“準畢業生要學什麽?”何袅袅疑問。
“就……很多啊……”
“哎呀,休息一下午吧,下午來幫我打掃,我請你吃好吃的。”何袅袅熱情微笑。何袅袅面頰肉肉的很可愛,笑起來尤其明顯,總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何年歸就是被這肉臉蛋給欺騙了,在何袅袅家裏做了一下午的苦勞力。
何袅袅家看着不大,但因為太久沒人住,工作量不小。兩人就一邊聊天一邊忙活。何年歸話多,說起來自己的事更是滔滔不絕——
“我現在臨床醫學專業在讀,但是我不太喜歡。你也知道我爸以前是村醫嘛,就想讓我也成為醫生。可我根本提不起興趣。我就對做飯感興趣……雖然有點沒出息哈,可是民以食為天嘛,我覺得沒什麽丢人的。而且我哥已經是醫生了,我做點別的也可以吧。我哥你還記得吧?何時歸。”
“嗯,記得。”何袅袅當然記得,畢竟是前男友。不過這段感情短暫而隐秘,村裏應該沒人知道。
“那你呢?你現在是什麽情況?當初你去城裏上學,後來又考上那麽好的學校,一直是全村的驕傲。”何年歸說,“村裏誰家教育小孩,都是說,‘你看看人家袅袅’怎樣怎樣。”何年歸一邊說着一邊把擠放在一起的幾個沙發和櫃子推到合适的位置擺好。因為用力,連話語都注入了力量,一字一頓。
何袅袅在清理桌面灰塵,揉搓着抹布猶豫着說:“我呀……”何袅袅提到自己,就猶豫了,感覺她的生活太平靜如水了,上學的時候就是天天泡在書裏,畢業以後,就是天天泡在泡在公司裏,沒什麽朋友,人生大事也沒進展,有益于國家人民之類的成就更是沒達到過,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于是猶豫了一下說:“我就那樣吧,碌碌無為的。”
何年歸瞬間意識到,何袅袅所謂的“碌碌無為”和他理解的“碌碌無為”肯定不是同一個。便直接問:“那你這次回來是要幹嘛?”
“沒想好呢。回來躺平玩一玩吧?”何袅袅雖這麽說着,卻在想出發前從公司寄出的菊花根苗不知道到哪裏了,難得回村一次,一定要抓住這次野外實踐機會,培育一下新研究的可食用菊花品種。
何年歸挑着眉,不滿地嚷嚷:“你們學霸是不是都喜歡嘴上說躺平,背地裏拼命努力?”
“怎麽?你有意見?”何袅袅也挑眉。
“我哪敢啊?”何年歸陰陽怪氣,“你可是全村的驕傲。虛榮點很正常。”
“再陰陽怪氣小心姑姑教育你哦。”何袅袅皮笑肉不笑。
“姑姑教育我,小心過兒罷工哦。”何年歸模仿着何袅袅的表情和語氣。
何袅袅瞪了何年歸一眼,心想這個年輕弟弟可真不可愛。何年歸假裝乖巧,歪頭微笑,一副“我這麽乖你還瞪我,不太合适吧”的表情。
“你的表情很欠揍。”何袅袅咬牙道。何年歸看何袅袅真的有點生氣了,換了個燦爛的笑臉求原諒,然後趕緊抓了車鑰匙說:“我去幫你搬行李!”就出門了。
看着何年歸蹦蹦跳跳的背影,何袅袅本來就不多的氣瞬間消散了,說到底他還是個小孩兒而已,誰沒有個年輕氣盛心直口快的時候呢。
何年歸幫何袅袅把帶回來的行李都搬進屋子,沒想到她的廚具就只有一個蒸烤箱。何年歸問:“你就靠這玩意兒吃飯?”
“對啊,可方便了,想吃什麽放進去,一鍋出。”何袅袅不會做飯,唯一能保證的就是把食物做熟,能下咽。蒸烤箱做到這兩點的概率幾乎是百分百。
“這玩意兒做的東西能吃?”何年歸一個熱愛美食的人對何袅袅這種不重視食物的态度非常有意見。
“什麽叫能吃?”何袅袅強調,“我就是靠它養活的好嗎。”
何年歸眼中明顯流露出了看到可憐人的表情,說:“那你能活到現在也挺不容易的。”
何袅袅的鬥志一下被激起來了,說:“今晚你別走,我一定要用這蒸烤箱給你露一手,絕對讓你心服口服!”
“不用,不用……”何年歸聽到要吃何袅袅做的東西,馬上躺平服軟“,我服的!心服口服的,真的。”
“不行,你心裏明明就不服!”看到何年歸這态度,何袅袅的好勝之火熊熊燃燒起來,逼着何年歸一定要留下來吃晚飯。
可她不僅語言上鬥不過何年歸,體能上更是差一大截,也不知道何年歸吃什麽長大的,人高馬大,比何袅袅高了快兩個頭。她拉着何年歸想把他留下來,何年歸抓着何袅袅的雙手一擡,直接讓何袅袅雙腳離了地,她就像猴一樣挂在何年歸胳膊上,下不敢,上也不敢。何年歸壞笑着說:“就這點戰力,還跟我鬥呢。”何袅袅急得無能狂怒:“放開我!何年歸!小心我告訴你爸!”
何年歸不屑一笑:“就這?拿我爸威脅我,當我小孩呢?”
“啊!!!!”何袅袅大叫着亂踢何年歸,何年歸腿上狠狠吃了一腳,也叫起來,把何袅袅放在地上,嚷嚷着:“你一個長輩居然踢我,小心我告訴我爸!”
“幼稚。”何袅袅狠狠道。
“你才幼稚!”何年歸揉着受傷的腿,幼稚地反擊。
兩人像小時候吵架那樣,互怼了起來。
……
沒想到多年沒用的暖氣爐制暖效果還很不錯,何袅袅回到家就燃起了暖氣爐,太陽落山之後,屋子裏已經很暖和了。何袅袅蒸了個豉汁排骨和菠菜蒸蛋,慶祝自己順利回到何家村。
何袅袅的菜上桌的時候,村長家又來送菜了,不過這次是村長親自來的。他端來一碗臘肉炒幹筍,還加了小米椒。若放在平時,何袅袅是很愛吃的,可現在,這碗菜對她來說,太刺激了,胃會鬧脾氣。于是委婉道:“謝謝啊,旺哥,不過我這兩天胃有點不舒服,可能吃不了辣。”
“這辣椒不辣,少吃點沒事的。”村長把碗放在何袅袅的餐桌上。何袅袅忙盛了半碗豉汁排骨作為回禮。可村長收了排骨,也不走,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什麽話題,真的是跟何年歸一模一樣,不愧是父子。
“都整理好了哈。”村長終于找到一個話題。
“是啊,多虧了年年,下午幫了大忙。”何袅袅說。
“嗯……”村長又思索着話題,“屋裏挺暖和哈……”
“村長,有事?”何袅袅直接問。
聽到何袅袅這麽問,村長直接坐了下來,笑着說:“是有個事,就是……你回村也看到了哈,村裏的路,還是砂石路……”
聽到這兒,何袅袅大概知道村長想說什麽了,這肯定是知道了她買阿雅奶奶玉镯的事,以為她在外面賺了什麽大錢,想來要錢修路了。何年歸白天還在那裏裝好人說什麽要讓她小心,結果回家就把這事告訴他爸了。看來最應該防備的不是別人,就是何年歸他本人。
“我也很想幫村裏修路,可是我也是個打工的,手裏沒什麽錢……”對于這種情況,直說是最好的回應。
“什麽打工的啊,你可是全村的驕傲。”村長說起來臉上似乎也有驕傲之色,“而且白天你眼都不眨地買下阿雅奶奶的镯子。我們都知道,那镯子可值錢了。修路只要二十萬就足夠了,實在不行,稍少點也行。”
果然。無論什麽事,一旦傳了出去,就會變味。不知道現在镯子的價格已經傳到多少萬了。
“是很值錢,要兩萬!”何袅袅強調,“我不吃不喝很久才攢下來的錢……”
“哈哈哈,開玩笑,你們在大城市,肯定比我們賺錢輕松得多。年紀輕輕就開上那麽好的車了。”村長壓根不信袅袅說的話。
“車是我爸媽幫我貸款買的,車證上還是我爸的名字……”何袅袅也很無奈。人一旦陷入需要自證的境地,就怎麽自證都是無效的。她離村多年,期間跟村子裏沒有任何交流,村子裏的人只看到她在大城市工作,光鮮亮麗。可沒人知道她每個月拿的那點工資二分之一用來還房貸,四分之一用來吃喝和看病,剩下四分之一一大半用作日常開銷,能攢下來的錢屈指可數。
可來要錢的,不僅僅是村長……好不容易送走了村長之後,又來了兩個——一個還算是能沾邊的本家,爺爺的兄弟的兒子的侄子,何袅袅叫他一聲大哥,他想借三萬塊錢把新房的頂給封了,因為沒錢,沒有頂的房子已經日曬雨淋三年了。另一個是巷子口左邊第一家,雖跟袅袅沒有親戚關系,但按輩分,袅袅應該叫她一聲嫂嫂,她家兒子有自閉症,不能上學上班,老兩口在鎮上盤了家店賣燒餅,可因為生意不好,已經欠了好幾個月的房租,房東一直在趕人,她想借兩萬塊錢交房租……
何袅袅沒想到她買了個玉镯,帶出來這麽多困難,其實想想他們肯定也是沒辦法了,才會對一個完全不熟的人開口,可何袅袅也不是救世主,她确實沒錢,幫不了什麽忙。
這一刻,何袅袅想逃了。本以為陌生的城市太大會讓人無助,原來小小的村落,更會讓人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