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榆錢飯
榆錢飯
榆錢飯雖然看着簡單,其實處理起來很麻煩,得先把從樹上撸下來的榆錢撿去雜枝,再把榆錢上紅色的蒂一個個摘掉,抖散開來,用大盆淘洗幾遍,直洗的水清葉亮。就着葉子上未幹的水,拌入一份玉米面,一份小麥面,攪拌均勻,攤開放進蒸籠裏。添把火,水一開,榆錢飯就好了。
再用小蔥末、醬油、香醋、一點點紅油辣子配一碗蘸料,蘸着蘸料吃,是鮮香微辣,不蘸蘸料吃,是清香軟糯,交替着吃,是百吃不膩。
在村裏去別人家吃飯,主人愛勸,阿雅奶奶不住地勸他們多吃點多吃點。三個人已經吃到吃不下了,飯後還又給他們一人塞了兩個大青棗。最終三個人捧着圓滾滾的肚子,啃着大青棗從阿雅奶奶家出來,十分滿足。
巷子裏沒有路燈,只靠每家每戶開燈撒漏出來的光照明,僅僅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何年歸就看到何袅袅和楊昊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何袅袅家。
“等等!”何年歸忙喊道,“今晚你們要住在一起嗎?”
“村裏連個賓館都沒有,肯定要住我家咯。”何袅袅理所當然。
“你們兩個,不會是情侶吧?”何年歸昨天被哥哥和何袅袅的秘密打擊的得不行,今天就算難過,也得把事情搞清楚。
“怎麽可能?”何袅袅忙阻止何年歸亂說,“你沒啥事趕緊回家休息吧。”
何年歸确實也沒什麽理由去阻止他們住在一起,便先回家了。可回到家,又怎麽想都覺得心裏堵得慌。便直接去了何袅袅家。
何袅袅正伏在客廳的茶幾上做今天的種植筆記。她回家後在客廳鋪了一張厚地毯,坐在上面柔軟又暖和。她很喜歡直接坐在上面,就着茶幾來工作。
袅袅看到何年歸過來,擡頭問:“有事?”
何年歸先是掃視了一周,沒看到楊昊的身影,又迅速思索着來的理由,說:“嗯……你有沒有消食片啊,我太撐了,有點不舒服。”
“你爸不是村醫嗎?”何袅袅說着站起來,“沒在家給你備一點?”何袅袅小時候身體不舒服,她爸爸就會敲響何年歸家的門,從他家拿點藥吃。何年歸家雖然不是村子的診室,但因為時常有村民找到他家來看病,何旺就經常在家裏備一些常用藥。
“額……剛好吃完了。”何年歸說。
何袅袅進卧室去行李箱裏拿消食片,何年歸站在門口,忍不住往裏瞥,沒看到楊昊在裏面。
“看什麽呢?”楊昊突然從何年歸身後冒出來,吓得何年歸一激靈。楊昊剛洗完澡,穿着厚實的睡衣,擦着頭發。
何年歸尴尬地笑笑說:“讓袅袅幫我拿藥呢,哈哈哈哈哈……”
何年歸拿了藥,趕緊跑了。
楊昊看着何年歸瞬間消失的影子,對何袅袅說:“你等等,過會兒他還要來。”
果然,沒一會兒,何年歸又來了。說是家裏沒熱水了,讨口熱水喝喝——何袅袅直接給了他一個裝滿水的熱水瓶。
可沒一會兒,他又來了,說是太無聊了,走兩步消消食。
楊昊就這麽看着何年歸來來回回折騰了七八次,每次都有不同的理由。
何袅袅在計劃種植菊花成功以後,村子的走向,壓根沒在意何年歸。她白天跟師父聊過之後,她覺得還是可以暢想一下的,雖然實現的難度大,但不計劃的話,就永遠是個虛影,倒不如把每個步驟想清楚,看看難點到底在哪裏,有沒有方法解決。
她把村子的地圖憑印象畫了出來,在上面規劃種植的可食用花卉品種,以及可能遇到的問題。
夜深了,村子裏沉寂了下來,逐漸響起的蟲鳴此起彼伏,讓村子裏的夜顯得更加寧靜。
到了楊昊的睡覺時間,他困了,便在臨睡前,告訴何年歸,他今晚睡在何袅袅爸媽的房間裏,讓何年歸今晚也可以睡個安穩覺。
何年歸看着楊昊進了何袅袅父母的房間,睡下了,才放心從何袅袅家出來,滿心歡喜地去睡覺了。
何袅袅還埋頭規劃村子的未來,不同區域列出了不同的問題,比如進村的路怎麽修,找誰出錢?比如河流種若是種可食用荷花,河道怎麽拓寬?比如村南平地多,怎麽一塊塊田地連起來,種植成花海?……問題太多太多,簡易的地圖上已經寫得密密麻麻,何袅袅卻還是感覺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寫上。然而每一個問題後面,都是一個甚至十幾個家庭的利益紛争和矛盾。
致富之路果然任重而道遠。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先把師父要露天種植的地給解決了。
雖然村裏很多人都去外面打工,騰出來了很多閑地,但是村民們不忍心地荒在那裏,不種莊稼的地,都種了果樹。果樹種上就比較難挪,畢竟将來是要成為果園的。
唯一真正荒廢了,還很适合種菊花的,就是何袅袅地旁邊小米家的地。可現在又聯系不上他家……
忙碌了一天的何袅袅,眼皮像灌了鉛,帶着問題,進入了夢鄉。
……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小米來了。他今年三十出頭,比袅袅大一輩,全名何米,他臉圓圓的,眼睛出乎常人的小,長在圓圓的臉上,像兩顆小米粒。大家便都叫他小米。因為樣子太有特點,所以即便是多年不見,只要看到他的眼睛,便也想起來他的名字了。
他走進院子,看到何袅袅,不太禮貌的語氣問道:“你是何袅袅?”
何袅袅剛醒,在院子裏刷牙呢,點點頭說:“是我。你是小米?”
小米沒回應,直接帶着責備說:“你那個大棚太高了,擋了我家地裏的陽光,我還怎麽種啊?”
“你家那塊地不是荒了嗎?陽不陽光的……”何袅袅忙沖了嘴裏的泡沫,一邊招呼小米坐,一邊去泡茶。
“我現在不種,以後不得種啊?”小米說,“還能讓它就那麽荒了?”
小米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沙發,确定上面沒有灰塵,才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腳上的皮鞋锃光瓦亮,一塵不染。何袅袅難以想象這樣的人下地幹活。她昨天去田裏走了一圈,鞋子就已經沾滿泥污,沒法見人了。
“其實我一直想找你來着。”何袅袅把茶杯放到小米面前的茶幾上,也坐了下來,“就是一直沒找到你家的聯系方式。”
“找我幹嘛?拆大棚?”小米瞥了一眼茶杯,沒有要喝的樣子。
“不是,是想租你家的地。”何袅袅誠懇道,“我看你家那塊地挺好的,這麽多年沒種,有點可惜。不如直接租給我。我可以多出點錢。”
小米翻了一個不太明顯的白眼,嚷嚷着:“都說了我要自己種了。”
“你不是在城裏上班嗎?回來種地多不方便啊……”
“方不方便是我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小米怒氣沖沖地站起來,俯視着何袅袅說:“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你家大棚擋我家地的光了,沒有陽光種什麽都活不成。你趕緊拆掉。”
“我在我地裏建大棚,花的我自己的錢,你說拆就拆?”何袅袅也站起來,提高了嗓門。她可不管村裏那套老舊的宗族親戚關系。侵犯個人財産,她可是要拿法律說話的。
“你想耍無賴是吧?”小米咬着牙,用牙縫吐着字。
“耍無賴的是你吧!”何袅袅也咬着牙,用牙縫吐字。
何年歸端着早飯過來,看到兩人針鋒相對的樣子,趕緊奉上笑臉說:“喲,這不是小米爺爺嗎?您怎麽回來了?”何年歸一邊把把木質食盒放在客廳的茶幾上,一邊把何袅袅往後推了推,把兩個人分開。
“你是誰啊?”小米皺着眉問。
“我是年年啊,何旺家的。”何年歸随手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
小米聽到是村長家的兒子,态度稍微緩和了一點,說:“我是來讨個公道的,跟你沒什麽關系。”
“我支持讨公道的,只不過您怎麽突然回來了?村裏好多事想聯系您都聯系不上。”何年歸說。
“我聽說有人自私自利亂建大棚,擋到了我家地裏的光,我就回來了。”
何袅袅聽出話語裏的關鍵,問:“誰跟你說的啊?”
“問題是誰跟我說的嗎?問題是你擋我地裏的光了!”小米怒氣更大。
何年歸趕緊擋在何袅袅面前,拍着小米的肩膀說:“別動火嘛,都是一個村的,什麽不能好好說啊?”他是懂村子規則的。
小米叉着手臂,一副“我不可能妥協”的樣子,說:“我好好說了,問題解決了嗎?”
“我覺得今天這個事,得有個人來主持一下公道。要麽這樣吧,您先去我家,跟我爸說一下這個情況,村長出馬,問題好解決些嘛。”也沒等小米同意,何年歸就隔着院子喊道:“老爸!小米爺爺回來了!你不是說要跟他講補貼的事?”
“是啊!”何旺喊着話,一路小跑過來,見到小米,熱情地拍着他的肩膀說:“可算是把你給盼回來了,你這次一定得給我留個電話號碼。聯系你可費勁了……走走走,去我家,一大堆賬要跟你算。”
何旺不顧小米的不情願,拉着他去家裏了。
何袅袅嘆息一聲,說:“看來化肥廠大壯開始對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