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醬骨頭手擀面
醬骨頭手擀面
剛種下去的菊花苗,前兩天都是葉子蔫蔫的,無精打采的。大棚裏的花,何袅袅還不怎麽擔心,因為它們在來這裏之前,生長的環境就是大棚。但露天的菊花苗就讓何袅袅很焦慮,像是剛回跑的孩子離開母親去上幼兒園,母親的分離焦慮比孩子還嚴重,擔心孩子吃不好、睡不好、跟其他孩子相處不好……恨不得24小時陪在孩子身邊,直到确定他可以獨當一面。
何袅袅一天跑露天菊花試驗田幾十次,挨個檢查花苗,看到耷拉腦袋的,還要忍不住去扶一扶,好像扶一扶,它就能馬上抽芽長枝似的。
真真的是應了師父的那句話,“種子不是一天長成鮮花的”,可何袅袅恨不得它一天就能長成鮮花啊!
不過還好何袅袅有很多事要做,緩解了她不少焦慮。
楊昊成功幫她申請到了一個月的外勤,好處是她可以一邊養自己的花,一邊領工資,壞處是她得每天做好試驗田菊花的生長筆記,每周兩次拍照拍視頻發布到公司的官方賬號,還會有不定時的線上會議,跟當初在公司上班并無二致。
何袅袅這邊忙得腳不點地,何年歸那邊也很忙。
他聽取了何袅袅的建議,去了解了營養師,發現跟自己美食和治愈的想法非常契合,于是決定考研,以臨床營養學為自己的目标,開啓備戰。
所以這幾天,他們除了吃飯時間,其他時間都見不到。有時候何袅袅覺得太麻煩何年歸,到了飯點就随便吃點,忙碌加随意的飲食,讓好不容易在何年歸的照料下有點起色的胃病,又開始叫嚣了。
何袅袅這天從地裏回來,口渴得不行,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杯常溫水,杯子剛放下,胃裏就像是裝了一顆帶刺的大冰球似的,紮得她直不起腰。她扶着桌子,緩緩走到沙發上,按住胃部,蜷縮起來,希望能緩解一點。
何年歸過來送晚飯,看到何袅袅蜷縮在沙發上,疼得臉色煞白的樣子,有點吓到了,他趕緊把食盒放在一旁,半蹲在沙發前,問:“是不是胃痛?”
何袅袅艱難地點點頭。
何年歸起身,轉頭就走,家裏有老爸的備着的止痛藥。
這種時候,止痛藥和溫熱的水,是最快速的止痛方法。何年歸拿了止痛藥,順手拎了一壺熱水,讓何袅袅就着熱水,先把止痛藥吃下去。
何袅袅努力吸取着何年歸送到嘴邊的熱水,讓那溫度不止停留在嘴巴,也能順着食道去暖着胃。可胃裏那顆帶刺的冰球實在是太大,一杯熱水下肚,何袅袅渾身出汗,胃疼也沒緩解。
何年歸把何袅袅的袖子撸起來,揉按着她的內關穴,安撫道:“止痛藥的藥勁兒很快就上來了,再等一會兒會兒就好。”
何袅袅疼得嘴唇都白了,根本沒有力氣回應何年歸的話。何年歸用大拇指按着她的穴位,柔軟又有力,很快感覺酸酸漲漲的……這小小的穴位就像是胃痛的出口,雖然小,但還是如抽絲一般,一點一點把胃痛的感覺給抽走了。
“謝謝你……”何袅袅恢複了一點力氣,氣若游絲地說。
“跟我客氣什麽啊?”何年歸說,“鄉裏鄉親的不應該幫忙嗎?”
何年歸又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桌上,拎起食盒說:“我今天做的是醬骨頭,你腸胃不舒服先不要吃了,我回家給你煮碗面。”
聽到即将到嘴的醬骨頭要飛走,何袅袅心比胃還痛,她說:“可我想吃醬骨頭。”
“你就先想想吧。”何年歸毫不留情地走了。
沒一會兒,他端着一只冒着熱氣的大碗來了。
濃郁的醬骨頭香味飄進何袅袅鼻子裏,她已經恢複了些力氣,聞到醬骨頭的香氣,以為何年歸心軟,又把醬骨頭送回來了,馬上坐起來,期待地搓着手。
可那大碗往桌上一放,哪有什麽醬骨頭,只有光禿禿的紅湯手擀面。
“就只有面啊……”何袅袅有點失望。
“剛剛疼成那樣,你還想吃什麽啊?”何年歸把筷子送到何袅袅手裏說,“我把醬骨頭的湯汁給你加了點,你就嘗個味道吧。”
何袅袅試着挑起一筷子面條送入口中,面條是現和的面手擀的,又彈又爽滑,挂着濃郁的醬骨頭的湯汁,鹹香味美。可美則美矣,跟醬骨頭比,還是差了點。
看着何袅袅吃得不情不願的樣子,何年歸問:“怎麽?不好吃啊?”
“好吃。”何袅袅勉強笑着說,“就是跟醬骨頭比起來,稍微差點意思。”
何年歸無奈搖搖頭,何袅袅雖然胃不行,吃東西卻還總愛吃些重口的。他取了一雙幹淨筷子,伸進面裏面,輕輕一翻,碗底居然有拆成一塊一塊的醬骨頭肉。
何袅袅驚喜,忙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醬骨頭的肉已經炖的酥爛,肉嫩醬香,越嚼越有滋味。何袅袅邊塞肉邊說:“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狠心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啊?
何年歸想把這句話說出口,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我給胃痛的你吃肉,才是真狠心!”
何年歸說着忍不住從碗裏夾了一塊大的送進嘴裏——好吃。
“回來事情多,吃得又好,都忘記我還有胃病了。”何袅袅說。剛好藥也快吃完了,是時候去醫院複查一下了。
“我幫你預約明天的胃鏡吧。”何年歸說。
何袅袅驚訝,說:“你是能聽到我的心聲嗎?”
“我要是能聽到就好了。”何年歸說着在手機上幫何袅袅預約挂號,聽不出語氣中的情緒。
第二天一早,何年歸生怕何袅袅一個人去看病不帶他,提前約了強子的車。強子每天要開車從村裏去上班,上班的地方距離醫院不遠,可以順帶捎着他們。
何袅袅得到這個消息,說:“我自己開車就行。”
“做完胃鏡很難受的,怎麽開車?”何年歸拉着何袅袅走,“而且強子都已經在等我們了,不能辜負了人家的善意。”
何袅袅拗不過何年歸,便跟着上了強子的車。
到了醫院,何年歸靈活又勤快,幫何袅袅挂號、排隊。何袅袅想自己做都不讓,按着何袅袅的肩膀讓她坐在等待區,說:“病人就必須乖乖等着,不要亂動。”
好像年長的不是何袅袅,而是他。
何時歸就在這家醫院上班,聽強子說何年歸來醫院了,還以為他怎麽了,趕緊過來看。見到兩人的時候,何袅袅剛從診室出來,要去排胃鏡檢查。
到了自己的地盤,可到了何時歸大展身手的時候了,他從何年歸手裏抽走檢查單,說:“我跟我同事說一下,你直接去做就行,不用排隊。”
何年歸忙把檢查單搶回來,說:“不用了,我們有預約。我今天早早取了號,根本不用排隊。你還是趕緊回去上班吧。”何年歸得意一笑,暗暗在心裏的對戰比分牌上,給自己加了一分——跟哥哥的醫院較量1:0。
“好吧。”何時歸攤手,“那你們先去做檢查,我稍晚點過來。”
到了胃鏡檢查室門口,何年歸領了口服麻藥,幫何袅袅插好吸管,說:“這個稍微有點不好入口,你忍一下。”
何袅袅有點受寵若驚。她胃病很多年,嚴重的時候,這個口服麻藥,她一年能喝個兩三次,早就習慣了。
還記得第一次做胃鏡的時候,她剛剛上大學。那會兒剛入學,跟寝室裏的同學還不是很熟,就一個人請了假,來醫院排胃鏡。
當時她一個人坐在胃鏡檢查室的走廊上等待。突然手術室的門打開,護士探出頭問:“XX的家屬呢?過來扶一下。”
“這兒呢。”一個看起來40歲左右的女人忙跑進檢查室。
何袅袅本以為是女人的孩子在做檢查,沒想到是她的丈夫。只見她扶着一個40多歲的大叔從檢查室出來,大叔緊緊捂着胃,滿臉痛苦。
那一刻,何袅袅是慌的。
何袅袅看到一個強壯的大叔做完檢查都需要有家人扶着,她一個剛成年的瘦弱小姑娘,還不得暈死在檢查床上?
人會把未知的恐懼放大。何袅袅左思右想,越想越怕,想着要麽逃走算了。不過這可是何袅袅,可不能被未知的恐懼給打敗。她去網上查一個人可不可以做胃鏡,發現是可以的。她慌亂的腳步也穩了下來。
既然別人一個人可以做胃鏡,她為什麽不可以?
第一次做胃鏡的何袅袅,得到了醫生“小姑娘很勇敢”的稱贊,也得到了胃鏡檢查不過如此的結論——就只是一根管子從喉嚨伸進去,在肚子裏戳戳戳而已,雖然不舒服,但絕到不了被人扶着的程度。
再後來何袅袅做胃鏡就再也沒怕過。
只是沒想到……有個人賠着的感覺是這樣的。是不需要帶着腦子的,他會把所有步驟都搞清楚,只需要跟着他就好。是不需要有任何擔心和害怕的,他會在旁邊鼓舞和安撫……
怪不得瑪麗蘇傻白甜的電視劇那麽受歡迎,原來有人呵護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何年歸緊緊盯着檢查室,那扇門每打開一次,他就緊張一次,雖然做檢查的不是他,卻看起來比何袅袅還要慌亂。
何袅袅看着他的表情變化,感覺心裏柔軟的地方被輕輕撫摸了一下,讓整個心髒忍不住猛地跳動了一下。
何袅袅心中這份變化後,一驚,馬上在心中罵醒自己:“何袅袅你想什麽呢?他可是你侄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