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道歉

道歉

臨近春節，街上都張燈結彩的，大大小小的門店玻璃上都貼上了福字。

陳列找了一個店，跟張清顏協商着去她家要帶什麽，可畢竟是縣城，能帶的東西實在有限，而且好多東西陳列都沒見過，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帶東西可以這麽随便。

陳列不想随便，就算張清顏再不喜歡那裏，他也不能怠慢她的父母，他們生她養她，他會感激，但也只是因為這些。

最後陳列象征性地買了牛奶和一些水果，他在網上的店鋪裏下單了一些禮物，下午就能送到，每個人都有。

買完東西，張清顏跟陳列站在酒店門口等着張清山來接他們，她跟陳列介紹着她家的家庭成員。

爺爺奶奶年紀大了，每天必須經歷的事情就是吵架，一天不拌嘴就覺得少點什麽，他們兩個分居了大半輩子。

她的父母年紀也不小了，五十多歲，年輕的時候也是吵着過來的，最近幾年感情越發好了，這是讓張清顏沒想到的。

張清顏嘆聲氣，“你說，明明他們那麽會吵架，怎麽到我這連溝通都不會了呢？”

酒店門前經過了一輛大卡車，帶了一陣風過去，把張清顏的一側的長頭簾掀了起來。

陳列看到，擡手給她撫順，雙手捧着她的頭，輕道：“沒必要用他們去衡量你自己，他們是他們，你是你。”

張清顏點點頭，“我盡量把自己抽離出去。”

原生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幾乎是無法改變的，經歷者能做的好像就是不去管他。

言落，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清顏！”

陳列放開了張清顏的臉頰，跟她一起看向聲源處。

張清山把着方向盤坐在駕駛位，頭歪着看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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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大八歲的親哥，張清山。”張清顏向陳列小聲簡單介紹。

張清山松了安全帶下車，走到張清顏身旁，距離陳列一步遠，上下打量着陳列。

張清顏介紹陳列：“哥，這是我男朋友，陳列。”

“你好。”張清山伸出手冷道。

不知道為何，張清顏感覺張清山對陳列有一種莫名的敵意。

陳列聽出來了，沒所謂也不在意地伸出手：“你好，陳列。”

張清顏有些奇怪，為什麽見第一面是握手，像什麽大領導之間的會晤。

“哥，走了。”張清顏去扒張清山的手，這樣他才放開陳列。

上了車，陳列跟張清顏坐在後排，張清山開車。

路上，張清顏跟陳列簡單說了說她的家鄉，可能因為對待家庭比較悲觀，所以張清顏對南城實在愛不起來。

張清山把着方向盤一言不發，時不時地通過後視鏡看看她倆在做什麽。

半個小時後抵達張清顏家裏，張清山把車停在街邊，三個人一同走進去。

張清顏緊緊握住陳列的手，不知道是想從他那裏獲得能量還是讓陳列不要緊張。

進了家門，所有人幾乎都在院子裏站着，今天陽光很暖，只穿毛衣現在外邊也感覺不到冷。

張清山回了家直接去找自己女朋友了，這次帶她回來已經好幾次把她自己一個人丢在他家裏了。

劉佩蘭看到張清顏進了大門，還看到了跟在她旁邊的男人，見到人了，她默默轉個身進了廚房。

張清顏走進，叫了爺爺奶奶，把陳列介紹給爺爺奶奶認識，告訴他們這個人是她男朋友。

陳列跟着張清顏尊敬地叫了爺爺奶奶，把東西放下。

兩個老人看着看着陳列，為數不多的統一意見：“這小夥子不錯。”

把人招呼進屋，張清顏沒看到父母的身影，他們一起坐在沙發上，爺爺奶奶一個勁兒地給陳列遞水果和瓜子。

陳列都笑着接過去，手裏放不下就放在茶幾上。

奶奶笑眯眯地問陳列：“小陳兒多大啦，我們顏顏也沒跟我說過，是昨天清山回來告訴我們，我們這才直到顏顏談戀愛了。之前談的那個，她也不跟我們說的，到現在我連那個人的照片都沒見過。”

張清顏聽到那個稱呼就笑了，小陳兒，突然在她腦子裏蹦出一個陳列上班時領導叫他小陳兒的畫面。

“奶奶，你叫他陳列吧，小陳兒多難聽啊。還有啊奶奶，以前的人咱就不要再提了。”

她是真的不想再提那個人渣了，更不想讓自己的家人在男朋友面前再提起。

陳列有一絲絲的慶幸，她家裏人不知道那人渣長啥樣，是連照片都沒見過的那種。

他對稱呼倒是無所謂，他坐在張清顏身側，絲毫不畏懼跟長輩交流，手裏剝着剛剛奶奶遞過來的橘子，他笑笑說：“奶奶，我今年26了，半個宜城人，現在也在北城，我跟清顏剛在一起沒多久，本來沒打算這麽快跟她回來的，但是……嗯……計劃趕不上變化，提前過來看你們。”

話剛說完，陳列手裏的橘子就剝好了，他把橘子自然地遞給張清顏，另一只手把橘子皮扔進了垃圾桶。

張清顏看着陳列手裏的橘子，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去，慢慢吃起來。

不多會兒，張清顏的父母從廚房出來，她爸從早上起來就開始張羅飯菜，炖排骨、收拾魚……很多硬菜，不比昨天晚上差。

陳列先看到她爸爸進來，他站起身，恭敬地叫了聲叔叔。

張吉東應聲，仔仔細細看了一眼陳列，沒說什麽別的。

張清顏看到也站了起來，然後就聽到她爸說：“先吃飯吧，咱們邊吃邊說。”

這種微妙的氣氛讓張清顏感覺到不舒服，她不想讓陳列覺得她的父母不尊重他。

陳列像是察覺到什麽，直接握住她的手，給她力量。

張清顏擡頭看看他。

如果剛才她的心髒像是一張揉皺團起來的紙，那麽陳列就是把那張紙舒展開的人。

爺爺奶奶附和着，一行人起身前往廚房。

張清顏家的廚房是一間客廳的大小，在這裏做飯順便在這裏吃飯，擺放一張十二人的大桌空間還綽綽有餘。

陳列進廚房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家廚房好大！”

現在城市裏小區的廚房都特別小，他們租的那房子，廚房才八平米。

張清顏苦澀笑笑，“是挺大的。”

是啊，她家廚房很大，甚至可以拆成兩間卧室。

可是大有什麽用呢，不還是沒有房間給她住嗎。

上桌之後，張清顏左邊是陳列，右邊是哥哥。

桌子上擺着很多道硬菜，醬肘子、炖排骨、清蒸鲈魚、剁椒魚頭、紅燒獅子頭……還有一些可口的青菜。

張清顏的确喜歡吃她爸做的醬肘子，可是今天她坐在了離醬肘子最遠的座位，而且她今天并沒有胃口吃飯。

張豐年拿起筷子，看着大家拘束的樣子，直接說：“還等什麽呀，動筷子吧。”

他們家雖然有長輩，但是沒有那麽多飯桌上的規矩，比較随意。

張吉東又站起身，在一個櫥櫃裏拿出了一瓶白酒，又讓劉佩蘭洗了幾個小口杯，這才老老實實坐下。

打開白酒，張吉東倒了幾杯，其中一杯遞給了陳列，“能喝酒吧？”

陳列兩只手接過那杯酒，應聲：“能喝，叔叔。”

張吉東舉着那杯白酒說：“我們家清顏呀，老實又單純，很多事她都不懂，不喜歡跟人交流，遇到點事就想着逃避，她要是鬧什麽小脾氣你就多擔待點，讓着她點。遇到事情猶豫的時候你也給她出出主意。我們做父母的，能為她做的也就這些了。今年她把男朋友帶回來，就快有自己的小家了，是個二十幾歲的大姑娘了。”

每當張清顏的媽媽和奶奶合計着讓女兒結婚的時候，他都很不願意加入這個話題中，總覺得女兒還小，也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

大概很多父親都不願意将自己的女兒交給另一個男人照顧吧，他也是個父親，女兒也是自己親生的，所以他當然會有這種想法。

只是孩子大了，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說着，張吉東把目光轉向了自己的女兒。

在這一刻，張清顏看到了父親頭上的幾根白絲，頓時覺得自己父親的肩膀不再挺拔了，而且聽着他這番話，不說他的內容中不中聽，她總是有一種父親要嫁女兒的感覺。

“叔叔，清顏很好，她并沒有像你說的那樣很多事情不懂，她知道的東西特別多，不在你們身邊的時候，她把自己照顧得很好，生活能力很強。她也不是不願意與人交流，只是她的一些想法觀念沒那麽大衆而已。她是挺單純的，這還是要謝謝你們把她保護得很好。我會好好愛她的，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叔叔您大可以放心。”

陳列一點點禮貌地反駁了張吉東說的話，他想讓他們知道，張清顏不在他們身邊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張清顏能感覺到父親說她很多事情都不懂是因為什麽。

大學之前，她在家裏除了學習好像沒有其他煩惱，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個小孩的樣子，可那只是因為她覺得這樣最簡單最省事。大學之後，跟她們溝通交流的機會更少，索性以前什麽樣還是什麽樣。

他們眼裏她的不懂，是她特意表現出來的，并不是真實的。

二十五歲的人，怎麽可能什麽都不懂。

“你這小夥子，爺爺喜歡。”張豐年插了句話，也端起一杯酒，“來，跟爺爺喝。”

陳列跟張豐年碰了杯，仰頭一飲而盡，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舉向張吉東：“叔叔，這杯我敬您，謝謝您養育了這麽好一個女兒。”

張清顏聽完陳列的那席話，有些錯愕，很少有人誇她，也很少有人把她與衆不同的思想說得這樣随性，好像她也是生活在這個不正常世界上的正常人。

是這個世界不正常，而不是她不正常。

此刻，她覺得自己沒有愛錯人。

“你少喝點，這酒是53度的。”張清顏微微俯下身體，在他耳邊提醒。

陳列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張清顏夾了手邊的一個她爸常做的菜，突然感覺沒有以前好吃了。

此刻的張清顏發現，她有點想吃陳列做的菜了。

一頓飯，八個人，喝着飲料和白酒，聊着各種各樣的話題。

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張吉東話變得多了起來：“清顏，你哥昨天回來跟我說，在這個家，沒有你的房間，這是你一直耿耿于懷的事情。爸爸跟你道個歉，是我沒有本事沒有能力讓你們住大房子……”

“爸！您說什麽呢？”放在以前，張清顏是不會打斷父親說話的，可是她沒想到父親又說了這句話。

張清顏睜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親，她打斷他講話，不是因為他的道歉，更何況他本來沒有錯，為什麽要道歉呢。

她不能接受的是，父親在用一種自我犧牲的說話方式來談論這個問題。

不知為何，張清顏總有種感覺，她的父母總是表現出自我犧牲為她們的樣子，她感覺自己在被父母PUA。

張吉東伸出了一根食指放在唇邊，“行，行，閨女不愛聽，我不說了。”

已經有些喝多的張吉東還在說着一些有的沒的話，他讓隋晴別客氣多吃菜，跟陳列喝着一杯又一杯酒。

陳列也沒有這樣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過白酒，現在他的腦子已經有些不清醒了，沒有吃飯直接喝酒，胃裏火辣辣的。

直到下午一點，這頓飯終于吃完了。

張清顏和哥哥一起把陳列扶到奶奶的屋子裏，她搬出自己的被子，給陳列蓋好。

張清山活動活動脖子，拿出了手機，不知道點開了什麽軟件，一頓操作後，跟張清顏說：“給你轉過去了二十萬，剩下的十萬我之後補給你，這是爸給我付首付的一半錢。”

“哥！你這是幹什麽？”張清顏不理解哥哥的行為，突然給她轉錢是為什麽。

“你說得對，我們都是爸媽的孩子，他們應該平等地對待我和你。所給我付首付的錢，裏邊有一半應該是你的。以前我沒想到這些，沒把這些當回事，是我的不對，哥跟你道歉。”

張清山看着矮自己一截的妹妹笑笑，拍拍她的頭：“以前那個經常跟在我屁股後邊跑的小丫頭，竟然也長這麽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能夠獨當一面了。”

張清顏眼角紅了，這幾年過的的确很快，轉眼間他們都快各自成家了。她撇撇嘴說：“哥，其實你知道嗎，我在乎的從來不是爸媽給你花了多少錢，而是他們對你和我的态度，這是我一直介懷的點。但是你知道的，在他們眼中，給誰花錢多就是多愛誰一點，所以我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吸引爸媽的注意力，很顯然，我失敗了。你真的不用給我轉錢的，我現在的工作我很喜歡，薪資待遇都很好，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我沒準還能在北城買一套房子呢。”

說着，張清顏要拿出手機把錢給張清山轉過去，張清山抓住了張清顏的手，沒讓她轉，“這本應該是你的，拿着吧。”

床上的陳列突然不合時宜地哼唧一聲，張清山看着陳列勾唇笑笑，無奈道：“跟咱爸喝酒，他還不是個兒。”

張吉東雖然有些醉了，但還可以站住，陳列直接躺倒在床，不醒人事。

“行了，別往回轉，你趕緊給他喝點水吧，有什麽事随時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