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南柔下雨了
南柔下雨了
自那次吵架後,蘭舒和趙敏就開啓了冷戰模式。本來四個人同行,是兩個女生在中間,一個“凹”字。現在将兩個男生夾在中間,形成一個“凸”。
陸子恒讓于嘉聰不要插手,女生的事情讓女生自己解決。
“趙敏,別人不了解,你還不了解嘛。”
就這句話,成功取悅了于嘉恒。他甚至希望這場冷戰拉長,這樣趙敏就不再黏蘭舒,而是他。可他這惡劣的想法,或許被上天聽到了。兩個女生很快和好,他到現在都沒搞懂究竟是哪場會談缺席了,怎麽莫名其妙就突然又好了。
為了緩和倆人的關系,陸子恒充當和事佬,提議有問題就解決問題,各自将想法說出出來,解除誤會。
前兩次會談都以失敗告終。
一次是因為蘭舒說話慢,而趙敏正在氣頭上,一想到上次說她的話,就火到不行,自然沒耐心再沉下心來聽她講,不歡而散。第二次蘭舒準備了一個長信,估計有上萬個字,讓陸子恒讀,陸子恒讀地口幹舌燥,還剩四分之一的時候跟于嘉聰換班。于嘉聰這家夥,使了壞。他那部分正好是蘭舒寫的大道理,不可以傳謠,說話講事實依據之類的。被他讀地咬牙切齒,還添油加醋了翻,把趙敏又惹氣了。信還沒讀完,她就走了。
“陸子恒,你們是不是背着我舉行秘密會談了?”于嘉聰擋住桌面,不讓他放書包。
陸子恒就着他的手放下書包,還往下重壓了下,引得對方嚎叫起來。
“陸子恒!”于嘉聰舉着拳頭。
“趙敏來了。”陸子恒擡起下巴,“估計是找你算賬的。”
“算賬?”于嘉聰愣在原地,又想起上次讀的那封信,立馬撒開腿往外跑。
“于嘉聰!你給我站住!”趙敏調轉腳步,從前門追去。
蘭舒看到此情境,與陸子恒對視了眼,倆人默契地笑起來。
她坐在第一組的第三排,陸子恒是中間組的最後一排,倆人隔了大半個教室那麽遠。中間隔着的人大多在補覺,也有在做題的,都低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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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周圍的同學看到,搖了搖頭,“學生的使命是學習。”
“誰是蘭舒?”
低沉的男聲傳來耳邊,是右側方。
聽到自己的名字,蘭舒轉身看向聲音來源。
是那個男生。
難道上次把他撞出問題來了?內傷?
來找她索賠嗎。
“你好。”蘭舒舉起自己的手。
“我”字還沒說出口,對方繞到窗口處,遞過來一張校園卡。
他的大拇指指甲禿了一塊,形成一個醜陋的凹陷形狀,能看到泛着紅的裏肉。
程威看她盯着自己的指甲看,或許醜也會吸引人的目光,他面無表情地擡起食指蓋住那處。又将卡往裏面湊近了一點。
“謝謝。”蘭舒接過來,“對不起。”
割裂地,她在為自己剛才不禮貌的注視道歉。
“出來。”
程威丢下這句,就走到一邊,等她。
蘭舒拿着卡的手半天放不下去,心裏設想了各種可能,要是真有內傷,該賠多少錢。
明明也沒用多大力的。
她站起來,剛要轉身,周岚就趴在她桌上,眼裏有着防備,“他找你什麽事啊?”
蘭舒才想起來,周岚喜歡程威,拍了拍她的肩,“回來告訴你。”
周岚立馬展了笑,重重點頭。
“去那邊。”
蘭舒跟在他身後,走到無人的角落。
現在是課間操時間,跑完操回來,他的後背還是濕的。
川城确實很熱,她剛也出了不少汗。
程威靠在牆邊,歪頭看蘭舒。慵懶的身形,背卻是直的。
又是這樣的目光。
蘭舒這次與他對視起來。
大多數男生都是那種蓋碎學生頭,只有他是寸頭,五官完全顯現出來。明明單看長相是溫和的,但氣質又痞裏痞氣。
“請問什麽事?”
程威彎下腰,“你說什麽?”
蘭舒看到他的左脖子處有顆痣,黑色的衣領都磨邊了,但他穿起來又沒有廉價的樣子。
她的身後是來來往往的人,有些吵嚷,重複一遍:“找我什麽事?”
程威擡起身子,扭頭往下看了眼,用倆人才能聽見的音量對她說:“下次不要多管閑事。”
這句話頓時讓蘭舒感到極其不舒服,還有氣憤。怎麽說都是幫了他,一句謝謝都沒有就算了,現在還用這種警告的語氣跟她說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人怎麽這麽沒禮貌,本還想買瓶水感謝他的。
她嘀咕:“沒禮貌。”
剛才的音量他沒有聽見,蘭舒本以為這句也不會聽見的,沒承想對方複念了這三個字。她立馬把自己處在理虧的位置了。
“對不起。”
“除了謝謝和對不起,你還會說什麽?”
蘭舒張了張嘴。
“算了,既然你說我沒禮貌,那就補你一句謝謝。不過,下次遇見這種事還是離地遠遠的為好,不然惹上不該惹的人,給自己招來一身麻煩。”
說完,程威沒再看她的反應,跨着大步離去。
蘭舒盯着他背影,心裏說不來的感覺。這個男生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基本相遇的時候都是一個人走。就像一縷孤魂,在與他格格不入的世間踽踽獨行。在他轉身的那刻,她才反過來想,他大概是想提醒她在力量懸殊的情況下,不要多管閑事。只是語氣就跟教訓人似的,聽來極不舒服。
沈梅教育她,不要把人想的太好,也不要想的太壞,世上的好人與壞人都是對半分的。在她十七歲這個年紀,不贊同這句話。直到現在,除了天生的缺陷,其他都很幸運。她有非常好的爸媽,玩得來的同學,健康的人格與自我。
“奇怪。”
蘭舒只能用這個詞評價她現在所見的程威。
一個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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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岚見蘭舒這麽快回來,立馬招着手讓她快坐,“速速招來,他剛找你什麽事。他是不是撿到你的校園卡了,還來還給你。我就一直覺得他是很好的人,果然是。”
她的話裏有着小女孩的嬌羞,還有得意。
“得了吧,你就是看人家帥。”王佳敏拆穿她。
周岚镖過去一計白眼,拉着蘭舒的胳膊,“他跟你說什麽了啊?”
“沒什麽。”蘭舒心想報警的事是肯定不能說的,只能扯了個謊。
這還是她第一次撒謊。
“他說剛去商店買水的時候,沒帶錢,就拿着我的卡刷了一下,下次還我。”她平時說話慢慣了,這次慢不是因為本身語速,而是在想措辭。
周邊的女生早已見怪不怪,聊着八卦的小眼睛閃呀閃的。
周岚卻嘆了口氣,“唉,這個世界真的很不公平。他現在連買水都沒錢了,也不知道吃飯有沒有錢。”
這下趙敏和王佳敏都收起八卦的神情,默了下來。
“不是說他們班班主任要組織捐款的嘛,這都開學大半個月了,怎麽還沒動靜啊。”
“就是,我準備了好多,把我平時的壓歲錢都拿出來了。直接送又不行,這十四班的班主任做事真磨蹭,平時脾氣倒挺大。”
“要不我們寫個匿名信,催一下?”
“好主意,誰寫啊?”
“佳敏,你語文好,你寫。要寫得催人淚下,字字在理。”
“對對對,現在就寫。”
“下節課英語課啊,要上課了。等中午自習的時候,我再寫。”
“好吧,那你上課好好想想怎麽寫。”
“周岚,我不學習是吧?”
“哎呀,請你吃旺旺碎冰冰。”
“一個星期的。”
“你!”
“嗯?”
“好吧。”
蘭舒聽到她們的對話,雖然插不上嘴,也将事情了解了個大概。她從桌肚裏摸出錢包,有兩張一百,還有五十,其他就是硬幣了。這是她一周的飯錢和零食錢。
今天周二,還有五天。
他的那件黑T,都不換的嗎。好像有換,今天穿的明顯比之前撞的那次看起來新一點。沒有校服嗎,好像上次被打被扯壞了。
九點下晚自習後,一行人照舊在校門口分開。
公交站臺的學生明顯比平時放學少很多,只有高三的學生周一到周四才補習。大多數學生都有家長來接,不管是電瓶車還是轎車。這邊比較偏僻,田地附近的路燈又不算太亮,班主任都會登記好每個人回家的交通方式。
蘭舒站在公交站臺等車,昏暗的燈光下,她手裏拿着晚自習沒有背完的單詞書。與她一同上車的基本都是三四個,她喜歡坐在後面。公交車師傅看到她還看書,會把車上的燈打開。
車來了,她是最後一個上車的。
通常都是這樣。
但今天情況有些不一樣,蘭舒的身後還有一個人。
蘭舒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餘光看見他到了後面落座。她偏了一點頭,感應到身後有個人。
不知道為什麽單詞書有點看不進去了,她索性就收起來,看外面的風景。
萬事萬物都在倒退,只有這輛車在前進。
“川城醫院到了,請乘客們從後門下車。”
這一遍是普通話。
又播報一遍,英語的。
第三遍,方言。
聽不懂,她不會說。
門打開,在她後座的男生跑下了車。
蘭舒低頭看去,他是跑去醫院的大門。
直至看不見,她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