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南柔下雨了
南柔下雨了
蘭舒還是來到了川城醫院。
人真的不能熬夜,別說是通宵的。想切個蘋果的,結果手突然不聽使喚了,手指上割了個一厘米的口子。她看到鮮血湧出來還有點懵,慢慢地手上的痛感才傳到大腦,連忙捂住。
家裏沒人,她先自個拿着碘酒消了毒。幸好傷口不算深的,痛也還能忍受。只是她性子膽小,從小到大也沒受過什麽傷。左思右想還是去醫院看一下,這個她記得要打什麽破傷風。
蘭舒拿着挂號單等急診的號,旁邊是一大家子。婦女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周圍一圈是圍着她的家人。無聊排號的過程中,她聽到他們說,是膽結石。膽結石她聽說過,據說疼得要命,現在眼前的情景告訴她确實是這樣。蘭舒心裏默念,以後要多喝水。
醫生看她還穿着校服,不免多問了幾句,爸媽怎麽不陪着來之類的。蘭舒就想趕緊看完,回家。一是怕遇上沈梅,二是腦子實在鈍,洗個澡就想睡覺了。不管醫生說什麽,她只點着頭,看完立馬去找打針的地方。
打針後的三十分鐘觀察時間,她就眯眯眼補覺。剛才在急診門診遇上的那一家,圍在一起說着什麽。挺吵的,人也很多。原來,病魔的到訪不分時間。
住院部就在旁邊一幢樓,還有十分鐘,蘭舒焦急地算時間。
定的鬧鐘震動起來,她将單子和消炎藥抓在手裏準備回家。
川城的星星很多。蘭舒雖然知道星星是固定不變的,只是能否被人看見的問題,但她還是固執地認為川城的星星就比其他地方多又亮。
她擡着頭,邊看邊往前走。
“冥王星。”
“北鬥。”
“那顆是什麽?”
嘴裏念叨着。
走路不看路,讓蘭舒在下臺階的時候踉跄了幾步,差點摔倒。她下意識地想扶住花壇的臺子,臺子很髒,有東西硌手。
Advertisement
蘭舒甩着手,從口袋裏掏出面紙。打開那瞬,眼底不經意瞥見一雙白鞋。
她莫名覺得那鞋如果在白天的光下看來一定不會那麽白,只是這時融了夜的黑,白在黑中就顯得更白。
蘭舒視線順着往上,是個熟悉的後腦勺。他蹲坐在地上,後背靠牆,人來人往的地,蘭舒想一定不會幹淨。頭垂地很低,一只手垂落,另一只蓋住臉。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顫抖的肩膀告訴蘭舒,這人應該是在哭。
她躊躇不前,不知是該裝沒看見走掉,還是身為同學去安慰。
就那麽默看了很久,蘭舒腿都站麻了,地上的人還是維持着原先的姿勢。在微弱的燈下,肩膀顫抖的幅度小了很多。她走了兩步,很輕,沒有聲音。
蹲下,将合上的面紙送往垂下的手那處。指尖相碰見,她感覺到對方明顯一頓。
他沒有接,手依舊垂着。蘭舒發現他手很好看,手指很長,指甲修剪幹淨。手背上有疤痕,不止一點,還有細長的一道血絲。
她輕輕碰了碰,有潮濕的感覺。就抽了張他不接的紙巾,替他擦拭。
對方沒有反應,卻也沒有表現出排斥。
蘭舒又将紙巾送回他手裏,這次他接了。
接了就好。
她沒有出聲安慰,或許不知道她是誰更好。撞見自己狼狽的一面,誰都不想再見到的。
在離開前,她轉頭去看,只見他的頭依舊沒有擡起,只是面紙被扔到了一邊。孤零零地躺在花壇的地上,一聲不響的。
沒禮貌。
她心裏暗罵一句,轉身 。
在後來,當倆人回憶起這件事情時,蘭舒總覺得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麽共弱共情。當時的她,更多的是站在旁觀角度,覺得人的悲歡離合很正常。她想安慰,可是由于自己的缺陷又安慰不了,邁不出那步。其實,就算那時踏出去了,他們之間相隔的距離依舊不會拉進。
有人的心思藏得太深,有人後知後覺。
蘭舒在幾天後的晚飯間,桌肚裏多了一包面紙。可愛的小熊圖案,跟她那個差不多,但不是一個牌子。
她推向最邊上,任由不管。
“蘭舒,去跑步嗎?王班說有參加運動會項目的,可以晚自習抽半個小時去練習,走吧。趙敏和嘉聰他們在操場呢。”陸子恒叫蘭舒。
蘭舒盯了兩眼便利貼上面的作業,伸出手蓋了一下,糾結間,陸子恒已經走到她桌邊。
他完全成了一副運動男孩的模樣。平時在校服的遮掩下,是文氣那類的。特別是跟于嘉聰在一塊,自然就被顯得內斂很多。現在換了一身衣服,倒青春氣了些。
蘭舒雖然想出去放松,但實在不喜運動。去練習跑步,對她來說還不如坐着發呆呢。
“走呀,你看我們跑也可以。”
這個提議不錯,蘭舒沒再糾結,跟他一起下樓。
陸子恒先帶她去商店買水。外面人很少,也只有他們班班主任才會在高三階段還讓學生能在晚自習期間訓練。
上課鈴聲還沒響,操場上有三三兩兩散步的學生。
陸子恒許是受不了一路的沉默,開始找話題:“運動會之後就期中考試了,你在這邊快兩個月還習慣嗎?”
蘭舒不知道陸子恒是不是想表達你在這裏學習了兩個月,期中考試就是檢驗你适應程度的時候。
她努了一下嘴巴,回答:“還好,這邊比我之前的學校更輕松。”
其實,不管她在什麽環境中,都沒什麽影響。就算外面再怎麽卷,她的爸媽依舊秉承他們自己的教育理念。喧鬧任其喧鬧。
“南柔那邊學習很緊張嘛?”
“不是,我不緊張。”
“啊,哈哈,我看你平時學習挺用功的。”
“沒事幹。”
“那你有想考什麽大學嗎?”
蘭舒被問住,她現在還沒目标。按之前在南柔的成績,考上南大基本沒什麽問題。她沒有很想去的城市,川城最好的大學是普一本,不是她的選擇。
“南大。”
“南柔大學嗎?”
“對。”
陸子恒笑,露出白牙,“我還沒去過南柔呢。”
“你去我帶你玩。”
“好啊。”
談話間,走到趙敏和于嘉聰的旁邊,他們倆在熱身。嘴裏的數數,變成了武器,一聲愈比一聲高。
連熱身都要争個輸贏,好幼稚哦。
蘭舒也在他們的口令下跟着一起做。
“你們看,笑死我了。”趙敏指着跳遠的沙坑哈哈樂,“每年他們幾個都要丢人現眼,不會跳還要跳。”
蘭舒看去,是他們班的幾個男生。因為男生稀缺,所以男生們關系都很好。
所以,于嘉聰聽見趙敏的嘲笑,就不禁維護起來,“你不懂,這才叫體育精神。這不一年比一年進步嘛,去年運動會都能站穩了。今年肯定拿第一。”
趙敏不理,憋不住笑,越看越滑稽。
“想想你自己的接力,今年還要拖後腿嗎?”真是哪壺不該提哪壺,于嘉聰說完就後悔。
去年的女子接力賽,趙敏跑摔了,導致班級倒數一名,為此還哭了,自責很久。他有些讪讪地看向趙敏,對方似也不在意。
“去年那是意外,我經常跑步的。”
“你去跑步?什麽時候,怎麽都不叫我?”
“我爸給我買了跑步機。”趙敏得意一笑,轉身跑去沙坑那邊,找了個最佳觀影點。
于嘉聰自然是跟去的,就剩下蘭舒和陸子恒。
“我們繼續熱身,我來報數。”陸子恒轉動脖子,“等會兒你看我跑,給我計時。”
好差事,蘭舒欣然答應。
平時也沒見陸子恒運動,沒想到深藏不露。
“多少?”陸子恒叉着腰朝她走來,氣喘籲籲的。
“十一秒一五。”蘭舒笑着看計時器,在空中晃了晃。
“如何?”男生帶着點驕傲氣,太明顯的求誇了。
可女生卻沒有感覺到對方神情的變化,将計時器歸零,頭也不擡,“好厲害,再跑一次嗎?”
“......”
陸子恒說歇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兩分鐘。”
“好,給。”蘭舒将手裏的水給他。
“謝謝。”
蘭舒甩了一下計時器的帶子,朝高三教學樓的方向看去。整個校園,只有那一幢樓燈火通明。
“看什麽?”陸子恒問。
“找我們班級在哪。”
“這麽遠,什麽都看不見。”
蘭舒将兩個手舉起來,做成望遠鏡狀,舉對着教學樓,“看見了!王班!”
“哈哈哈,估計監視我們呢。這樣真的能看得更遠嗎?”
“能啊!”蘭舒側身,面對着陸子恒,“你試試。”
陸子恒擡起手,也跟着她學,先對着遠處望了一眼,低下胳膊,“是清楚很多,我現在只能看到你頭頂,視線好窄。”
他松開一點,視野變大。
女孩正對他左右看,搖頭晃腦的。
“我臉上有東西嗎?”陸子恒開始不好意思。
“梨渦。”
“什麽?”
“我在看你的梨渦。”
陸子恒被說得笑不是,不笑也不是。耳根子通紅。
“兩個。”蘭舒毫無察覺,還轉到陸子恒的側邊,“像隕石坑。”
隕石坑?這個比喻讓陸子恒笑出聲。
“好大。”她感嘆出聲。
“噗,哈哈哈哈。”身後傳來刺耳的大笑。
“大頭,她說好大。”
“你去跟他比比?”
蘭舒和陸子恒聞聲看去,是十四班的三個男生。
陸子恒皺了皺眉,放下手,叫蘭舒:“走吧,我們去找嘉聰他們。”
蘭舒也不喜歡這樣的氛圍,小聲說着“好。”
“唉,走什麽?”大頭插着兜吊兒郎當地站在那,目光在蘭舒身上自下而上打量,歪着嘴笑了一聲,“不是跑一百米嗎?比比?”
“大頭,比什麽一百米,脫褲子比。”
蘭舒實在聽不下去,扯了扯陸子恒的校服衣角,“走。”
兩個人轉身之際,又被叫住,“你是叫蘭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