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南柔下雨了
南柔下雨了
與衆不同這件事,比想象中更加羞恥。
就像高三十五班,在一操場穿校服的學生裏,“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走到哪裏都被人“參觀”。當然,這種“參觀”是讓人驕傲的啦,好多人特地跑來找他們拍合照。
“好好享受你們人生的巅峰時刻啊,以後就沒機會了。高三最後一個運動會,大家鉚足勁,給咱們班争點榮譽回來,別什麽都是倒數第一。”王班站在前面“揮斥方遒”,給點大家鼓點士氣。別幹啥啥不行,擺爛第一名。
十五班的學生今天都異常興奮,對着王班也就沒大沒小了起來,甚至有接話開玩笑的。但也有一些有眼力勁的,還上前送了瓶水。
進場走完,大家都沒立刻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雖然熱,但神氣。
趙敏拿着電動小風扇,吹啊吹的,可還是禁不住,汗都将頭發浸濕地黏糊。
“還是先把衣服換下來吧。”蘭舒提議。
但沒有通過,趙敏死活都不願意,寧願熱着。
蘭舒拿她沒法,就自己去了衛生間換下,主要是假發戴得難受。
“哎,蘭舒等等我,我也去。”周岚在後面叫蘭舒。
蘭舒停下等她。
周岚cos的是初音未來,藍色的長雙馬尾很引人注目。雖然周岚是坐蘭舒前面的,但個子卻比她高半個頭。修長的雙腿,讓蘭舒沒忍住看了又看。
“我也很喜歡這個番,以後就想找一個像巴衛那樣的男朋友呢,哈哈哈。”
周岚親密地搭着蘭舒的手臂,攀談起來。
蘭舒輕笑着說“也是”,她很喜歡巴衛那樣的男狐貍精,性格還有點傲嬌,她感覺自己挺吃這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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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換完後,蘭舒說想回教室,就讓周岚自己先回去。
倆人分別,蘭舒拎着兩個包往教室走。一個是自己的,另一個是幫周岚帶回去的。
雖然蘭舒已經不需要去衛生間了,但她還是繞了一圈,從靠近廁所的樓梯上去。
剛走到拐角處,周岚又追了過來,她喊:“哎,蘭舒,我手機忘拿了,還在包裏。”
蘭舒停下,将她的衣服包還給她,自己則偏頭尋找着什麽。程威沒來,他應該沒報項目。蘭舒還記得他第一天就逃學呢,還被人打了。也不知道幹了什麽。
“在這裏,吓死我了,還以為掉了呢。”周岚心有餘悸地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要是這個手機再掉,估計我媽整個高三都不會再給我買了。”
“找到就好。”
蘭舒想要接過包幫她帶回去,卻被攔住。
“沒事,都上來了,我跟你一起回班吧。”
“好。”蘭舒點頭應着。
倆人放好東西,剛走出教室門,就碰上正往正往十四班後門走的程威。
今天他穿了全套自己的衣服,全身黑,褲子是工裝褲的那種,褲腿兩側有兩個大大的口袋。藍白相間的休閑鞋還帶了點厚底,襯地他更高。
又恢複了寸頭。
這人五官很奇怪。正看的時候還算溫柔,有點稚氣。側看棱角又太分明,帶着冷然。
蘭舒看了他一眼,就連忙低下頭去。感覺今天他的氣場特別強,也不好靠近,一點都不像穿校服那般還帶了點學生氣。
周岚也不好意思起來,握着蘭舒的那只手都不覺地用了力。
蘭舒有點吃疼,但也沒吭聲。
“不打招呼?”他在兩個女生快要走過的時候,猝然出聲。
蘭舒朝聲音之處看去,又看到周岚也在看他,似在詫異。過了幾秒,才轉頭朝蘭舒看來,眼神裏透着難以置信。
周岚反應過來,松開了手。一句話沒說,獨自先離開。
蘭舒看着她的背影,嗓子幹澀地難受。
程威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對她的無視有些不爽,走到她面前,又問:“無視我嗎?”
“沒。”
“不想看見我?”
“沒。”
“......”
程威不懂女生那些小心思,看她見到自己突然不高興,還以為是自己那句話說重了。一下子找不到話來說。
“怪你。”
“?”
蘭舒不高興地擡起頭,眨着的睫毛顫啊顫的,叫人看着覺得怪委屈。
“我惹你不高興了。”
程威低下頭,說了這麽個肯定句。這麽看,能看清她的右臉頰有一顆特別小的痣。
“不怪你。”
有人喜歡你,又不是你的錯。
“那你擺着個臉給我看幹嘛?一下子怪,一下子又不怪的。”
程威瞧地認真,還伸出手點了點那顆痣。他的指尖今天反常地泛着涼,觸到的那刻倆人都跟着心漏了半拍。
蘭舒才看到他今天竟然穿了一件長袖,雙肩寬而薄,衣領處還能看見若隐若現的鎖骨。
手被拍開,程威握拳收回。
脾氣倒不小,他忍着笑意。
“那她惹你不開心了?我去替你出氣?”
他的聲音沉而緩,比平時多了不少耐心,這面難得顯現,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
“不是,是你。”
“哦,還是怪我。我做錯了什麽?”
“剛跟我說話。”
“那......”程威拖長尾音,将頭又低了些,“以後不說話了。”
蘭舒錯愕擡頭,看到他眼裏的戲弄,又低下去,嘀咕了句。
“說什麽?”
“不說就不說。”她一字一頓。
他“嗯”了一聲。
“你很奇怪。”蘭舒說出心裏想法。
程威不說話了,頭湊過去了一點,更能聽清些。她說話有時急起來,能用非常的語速。不高興的時候,就說得慢吞吞的。倆人的個頭相差有些大,所以他都得讓自己低一點,才能聽清。
說話怎麽跟蚊子哼似的,他邊彎腰邊想。
“奇怪什麽?”
“話很多。”
“呵。”程威嗤笑起來,笑着笑着臉冷下去。
太陽越移越中間,曬在他有些後背發燙。他的影子正好蓋住她的,他盯着自己那團黑影。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徐徐爬上來。
“蘭舒。”他叫蘭舒的名字。
第一次。
很是別扭地拗口。
蘭舒看着他離自己越來越近,放大,再放大,不受控制地眨眼,心跳也在加速。
“我們能成為朋友嗎?”
小心的試探。
緩緩脫口而出,他低下頭,不看她。
在他低頭的那刻,蘭舒頸間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蘭舒後退一步,離遠一點。再這樣下去,她都要有失語症了。
在她退步的那刻,程威猛地擡起頭。目光驟冷,猛然轉身,準備離開。
倆人的影子錯開來,逐漸拉遠。
“可以!”
她的音量不大,正好倆人可以聽到。
程威轉過頭來,嘴角揚起淡淡的一抹笑。漸盛,倆人對笑着。
影子又重新重疊起來,他跟在她身側。
“你參加運動會了嗎?”
“沒。”
程威頓了下,問:“你呢?”
“接力賽。”
“什麽時候?”
“下午。”
“幾點?”
“你有事嗎?”
“嗯,約了人。”
“哦。”
“男的朋友。”
過于刻意,也莫名其妙。
程威說完就後悔。
蘭舒停在下一級臺階,手抓在扶手上。冰冰涼的,心卻滾燙。感覺到程威與她平級了,才又擡起腳。
“程威。”
“嗯?”
他在下面擡起頭,看她。
“以後誰要是再欺負你,我會幫你還回去。”
這句話分量太重,重到程威呼吸不過來。他站在原地沒動,頭歪了一下,酒窩顯現。
她實在太過瘦小。
第一次見,穿着不合身的校服,略顯滑稽。明明那麽害怕,卻還是幫他打電話報了警。第二次,他碰到了那身校服下的片寸,很軟,很小。讓他不敢使力。後來,她又善心大發地還送他一包面紙。
如果沒有那包面紙,會怎樣呢?
或許會跟着奶奶一起走吧。
挺可笑的。
人在絕望的時候,就會因為那麽一丁點的溫暖而改變想法。其實,終究還是因為他怕。怕還沒有見過未來,怕沒有機會見到未來。
“跟我一起打架嗎?”
“暴力解決不了問題。”
“可我只會暴力。”
“那我教你拿起武器。”
“武器?”
“對,保護自己的武器。”
蘭舒又補了句:“不是拳頭。”
程威眼裏泛起層層漣漪,許是她的話太過正義凜然,是浪漫的理想主義,不容他拒絕。前方是什麽,他不知道。前路又該怎麽走,也不知道。這個女孩,兩個月來一直在他眼前晃,晃到他心動搖,晃到他忍不住挑起簾子偷看。
“你在可憐我嗎?”
空蕩的樓梯間,氣氛因這句話而落下來。
蘭舒卻又将它們托起來,“不是,作為交換。我要是被欺負了,你也要幫我。”
她這句話說完,倆人忽地都笑了。
莫名地,蘭舒也說不清為什麽會被程威帶着笑。
他又在笑什麽?笑她的話幼稚?還是以為她在開玩笑?
“我認真的。”蘭舒收住。
“好。”程威應答。
倆人又繼續往下走。
一階一階,誰也沒有快,沒有落下,保持相同的頻率。她的黑皮鞋,落在地上發出“噠噠”聲。他走路刻意放輕了,跟随着她,沒有聲音。
到操場欄杆前,程威落下一步,跟在她身後。
“你走前面。”
蘭舒點頭,加快腳步回了十五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