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今年不下雨
今年不下雨
不要問一個人為什麽不愛你,要問為什麽還愛你。
愛人,是一件是很難的事情。最起碼對現在的蘭舒來說,是這樣。
她終于明白為什麽那次周岚跟她說,喜歡程威會很辛苦。
确實夠辛苦的。
趙敏給蘭舒發了一條消息,說是給程威發請柬的時候,讓他和她一起回去。
快期末了,蘭舒背法條背得頭疼,這件事就抛到了腦後。
卻每天在日歷上,畫一個圈。
得承認,不管如何,她還是忘不掉。
回去那天,是程威來校門口接的她。
他買了車,一輛黑色的SUV,沒什麽內飾,甚至一包面紙都沒有。
可悲的是,她早上起得晚,什麽也沒帶。
“啊切~”一個噴嚏打破了狹窄空間裏的沉默。
蘭舒揉了揉了鼻子,難受地吸了兩下,閉上眼睛。
感覺到腿上有很輕的一個東西壓下來,蘭舒低頭。
是一包小熊包裝的面紙,也不知道哪裏來的。
她的第一反應是,“過期了嗎?”
畢竟四年了。
“新的。”程威的目光平視,開車開得專心。
他的嗓子嘶啞,聽似昨天沒睡好,眼下還有一層暗青。
高三那段時間,他也是這樣,總會備一包這樣的面紙。
她的面紙總會用得很快,單擦桌子就要用兩張,不是什麽節儉的人。
蘭舒拿起來,撕開,抽出來一張擤鼻涕。
腦子一陣陣脹痛,感覺鼻子舒服了點,就開始補覺。
車子開了一陣,感覺到停了下來,蘭舒迷迷糊糊睜開眼。朝窗外看,是一家藥店。
程威正在跟裏面的醫師說話,被帶着去藥架。
他的身形高大,可能是為了聽清對方的話,低着頭,神情專注。
蘭舒別開眼,看向他的駕駛座。
緩慢閉眼。
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才用重新睜開。
“我剛試了一下,不發燒。先吃這個感冒藥,這盒一粒,這盒兩粒。沒有沖劑,知道你不喜歡。”說着,他擰開手上的礦泉水瓶,遞給她,“先吃了,到機場我再叫你。”
“嗯。”蘭舒反應平淡,照着他的話把藥吃完。
将頭扭在另一邊,卻沒有再睡。瞪着眼睛,看向窗外,好久才眨一次。
在機場等候的時候,蘭舒感覺身上恢複了一些精氣神。倆人的行李都不多,她是一個小箱子,程威就拎了一個包。
耳邊的播報聲一陣陣的,蘭舒問出了那個醞釀很久的問題:“你上次回川城是什麽時候?”
“高考。”
“第二次嗎?”那股難受又湧了上來。
程威舔了一下唇角,這個習慣他依然沒改,“嗯。”
“那你和程......你姐還有聯系嗎?”蘭舒剛要脫口而出的名字,又換了一個稱呼。
“不聯系了。”
“為什麽?”
蘭舒知道以她目前的身份,問這個問題不合适。在她旁邊的人,也不一定就會說真話。血緣,是種很奇妙的東西。如果你的家庭是幸福美滿的,那它的維系就是朝陽。如果你的原生家庭臭到糜爛,那滋生的就是黑暗。
程威輕拍了一下褲子,看向蘭舒。
她的氣質較以前的變化很大,在入冬時節,不再是粉嫩的棉衣,而是一身黑色風衣。烏黑锃亮的直發,垂在身後。
他變回了那個之前不敢伸手的膽小鬼。
“勸不動,不想再賠上自己。”
他說完不敢看她。
他懦弱,自私,狹隘。
可不願再騙她。
“程威。”蘭舒拍了拍他的肩,“看我。”
見他還是不轉頭,直接擰着他的耳朵,強迫他轉過來。
對方被迫轉過去,可眼睫還是垂下的。
不看她。
“你該做的都做了,不是你的錯。她自己不想脫離,我們誰都沒有辦法。就算這次拽她出來,下次遇到一個坑,她還是會往裏跳。我看過你姐寫的文章,在她的認知裏,附男意識太強。很可悲,也很可憐,但只能她自己走出來。”
她手上的力放輕,在說完後,迅速抽離。
蘭舒這話是安慰,也是想讓他放過自己。
太有責任感不一定是好事,況且這份責任的代價這麽大。
程婷不會權衡利弊嗎?離開會失去什麽,留下又會得到什麽,她比誰都清楚。
這種想法很卑劣,但他被欺負了,所以她就理所當然地往壞處想。
蘭舒裝作看不見他眼底的潮紅,站起身,“登機了,走吧。”
現在怎麽變成了這樣?
沒說兩句就要哭,還是不是個男人。
真脆弱啊。
飛機飛了多久,蘭舒就睡了多久。
她不太想睜眼面對他。
他們之間的話題,現在只剩下壓抑。
從前她還能替他驅散那些陰霾,現在不行了。動動身,就很累。
程威将她送回家,下車之前蘭舒問他住哪裏。
程威說回家住。
蘭舒想了想,還是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那房子兩年沒人,門前都結了蜘蛛網,還能住人嗎?
算了,不關她事。
直到她進去,程威才叫司機開車。
**
沈梅和蘭尉還在學校,家裏沒人。
蘭舒将行李箱推到房間後,在家裏逛了兩圈,沒什麽變化,就是客廳多了一架跑步機。
她回到房間,用衣架夠出床底下的籃球。
蒙上了一層灰,都成了灰白色的了。
這只籃球一直都沒有還給程威,他也沒要過。
她知道他不是忘了。
他這人吧,全身上下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也就一些有點意義的,對他來說重要的,這籃球就是一個。所以,他送了她。只說保管,嘴硬。
而她送的,無非就是些什麽用的小玩意。
談不上重要,哪裏都買得到。
趙敏的訂婚宴是明天,晚上說是讓蘭舒去她家,幫她看看禮服。
蘭舒實在懶得動,準備在群裏請假。
剛打出沒幾個字,就看到了陸子恒新發的消息。
【我要淩晨三點才能到,不用接我。】
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讓于嘉聰去接他嘛。
果然于嘉聰很快回:【兄弟,按平時我就接你去了。可明天實在脫不開身,在同學群裏找找吧昂。】
陸子恒:【我是回來參加誰的訂婚宴?】
周岚:【我也是明天到,不過要比你晚點,直接去現場了哈。】
王敏佳:【子恒,你們公司的項目是不是很忙?】
陸子恒:【是啊,好不容易請一天的假。】
于嘉聰:【實習而已,你以後又不打算留下來,這麽拼命幹嘛?這種叫什麽,薅羊毛,一天幾百啊?】
陸子恒:【主要這個項目是和美國那邊合作的,我得靠這個拿offer。】
周岚:【已經有目标院校了嗎?】
陸子恒:【還是那個,正好趕得湊巧。】
于嘉聰:【要不得說我兄弟牛呢。】
王敏佳:【是牛的,同在京都,現在他人是越來越忙了,都約不着一次飯。】
趙敏:【敏佳,你是不是今天回來。】
王敏佳:【對,還沒登記。】
趙敏:【所以現在就舒舒回來了。蘭舒,你別潛水,出來啊,不是今晚到我家的嗎?人呢,你應該到家了啊。】
蘭舒删掉剛打的字,重新編輯:
【感冒,有心無力,今晚在家養好傷,明天才能和你并肩作戰。】
陸子恒:【受涼了嗎?】
蘭舒:【有點,剛吃了藥,好多了。】
趙敏:【程威呢?】
蘭舒:【他回家了。】
周岚:【也邀請了程威嗎?(驚訝.JPG)】
王敏佳:【他回川城了?】
接下來就是趙敏的長篇大論,蘭舒退出聊天界面。
點開程威的頭像。
他還是那個日出的頭像,只不過她的半邊影子已經沒有了。
被虛化了。
朋友圈裏,還是高三的幾張照片。
他沒有設置多久可見那些東西,這人就是不愛搞隐藏自己心思的操作。很坦蕩,也很無趣的一個人。
手機震動。
他的消息。
【生病了就早點休息,記得吃藥。】
蘭舒動動指頭,還是發了:
【我家沒人,不想做飯,出去吃碗面嗎?】
過了八分鐘。
他才會。
一個字好。
他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更單薄的黑色皮夾克。
“住哪裏?”蘭舒還是擔心他的住處。
聽時言說,他開出租的時候,為了省錢,和別人合租。住的環境也不好,什麽人都有。
現在租的店面,租金并不便宜。他就把本來租的單間退了,就住店裏。
支了一個小床,都睡不下他。
“家,剛把東西送回去。”程威低頭回着消息,發完将手機插入褲兜,回答她的話。
“那你幹嘛還陪我出來吃面,已經六點了,再不收拾還能睡嗎?”蘭舒覺得自己有時候想問題确實不夠周全。
“沒事,不行就去酒店。”
他話語輕松,聽似确實不在意。
蘭舒也想不清,為什麽想叫他出來吃飯。
或許,在川城,倒輕松自在了些。
就如,這個小區門口,他就經常等她。
小區裏的鄰居,總看見他們,還會給沈梅說。熱心的鄰居們,生怕他們早戀耽誤學習。
太熟悉了,就如在昨天。
後來的事都沒有發生。
這裏,她不是學法律的蘭舒,他也不是開滑板店的程威。
他們依然是十七歲的少男少女,奔跑在夕陽下,追趕不曾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