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今年不下雨

今年不下雨

倆人選在了一家之前經常去的店，是個老招牌，坐了滿滿當當的人。

蘭舒很喜歡這家的雞絲炒面，程威也都是跟她點一樣的。只不過，一個口味淡點，一個喜辣。

程威對吃的要求向來不高，但是要帶點味兒，不然他寧願餓着。

還是點了和之前一樣的，等的間隙，蘭舒托着下巴無聊地刷手機。

朋友圈這東西，随着年齡的長大，越看越失真。

蘭舒滑了兩下，覺得無趣，就退了出來。

她平時都是屏蔽朋友圈的，今日實在情勢所迫。

面上了，就低頭吃面。

她喜歡将裏面的雞絲先挑完吃掉，再吃點。

這時候，程威就把碗裏的都給她。

所以，看到碗裏剛吃完又增加的雞絲，她沒多大反應。拌拌，吃完。

她是能吃辣的，只是不愛吃。

看到程威幾口就吃完的空碗，蘭舒看了一眼，又埋頭。

“要不要再來一碗？”

“不吃了，碳水多。”

程威的話剛說完，蘭舒有點噎住。

她好像有點忘了自己是一個女生了，竟然讓一個男生在她面前說克制碳水。

蘭舒不禁往他的身上看，這樣看着挺瘦的。但他屬于，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那種。

在年少無知的時候，她看過他的腹肌，還是帶青筋的。他身上的青筋都長得剛剛好，就很有X張力。

那時候的蘭舒，只知道臉紅。性子就跟穿的衣服一樣，幼稚死了。

不懂欣賞。

你在想什麽？蘭舒。

蘭舒甩甩頭，轉移注意力。

“再吃一碗吧。”

程威眸子閃了閃，應了她的要求，又要了一碗。

卻把一半都夾到對方碗裏，估計是會錯了她的意，以為是她沒吃飽，吃不下一碗。

蘭舒看滿滿的一碗面，有些無語。

領悟能力倒也不必那麽強，總是走偏。

她從包裏掏出藍牙耳機，開始放視頻，邊吃邊看。

一時有點入了神，直到門口傳來争吵聲，她才悠悠擡頭。

看到那幾個人的背影的時候，蘭舒愣怔了下。

她不懂，為什麽總有人喜歡在大庭廣衆之下争吵，就好像特別喜歡讓別人看他的熱鬧般。他在尋求什麽，認同嗎？還是享受争吵勝利後的優越。

大多數人對這樣的看戲機會自然不會錯過，他們的心裏在想什麽呢？

這女人和小孩多可憐？

還是丈夫多麽惡劣？

顯然女人和小孩已經習慣了丈夫這樣的大吼大叫，小孩已不會哭了，只是緊緊抱着媽媽，畏懼地看向嘶吼而扭曲的男人面孔。

看，這就是忍受帶來的。

不會真的有人會覺得退一步可以海闊天空吧，最起碼在這樣的家庭裏不會。只會得到變本加厲的欺辱，連帶着自尊的碾碎。

最可怕的不是這個。

可怕的是，你居然還會相信他會變好。

沒事的，忍一忍一輩子就過去了。

這輩子，說一定在某個節點就結束了。

忍吧。

總會好的。

相信他吧。

他會好的。

蘭舒知道程威應該已經辨識出了聲音，但他的神情淡淡，只是低頭吃面。

她暫停了耳機裏的聲音，安靜地嚼着面。

争吵完，那一家三口在門口處的那桌坐下，顯然沒有發現到蘭舒和程威的身影。

一股畏懼從心裏生出，蘭舒有些害怕。

有些場景的出現，是她這輩子再也不想看見的。

他們都是膽小鬼，都是。

既然那麽有錢，為什麽還要來這家面館呢，就為了吃個味道嗎？

回家吃不行嗎，非要出來污染視覺環境。

蘭舒悶悶地想，瞬間沒了胃口。

挑了幾下碗裏的面，吃不下。

“吃不下給我吧。”程威将碗推至她面前。

蘭舒都夾了過去，只留下一口，可她又不敢吃太快。

一根根地往嘴裏送。

又傳來一聲男聲的吼叫。

蘭舒聽得實在煩躁。

圖他什麽？

就圖有錢？

圖孩子有個爸爸？

她分明看到了程威放在碗邊的手，在漸漸握成拳。

蘭舒覆了上去，輕拍了兩下他的手背。

“吃面。”

程威眼裏的駭浪褪去，他擡頭看她，反握住她的手。

很緊。

“吃面。”

他又重複了遍，就大口吃起來。

蘭舒的右手被握住，左手不會用筷，索性就不吃了，反正吃不下。

視頻也看不下去。

她點進微博，開始刷娛樂新聞。

手上的熱量傳來，酥酥麻麻的。他比之前白了一些，掌心卻很熱。

小孩跑着去前臺拿調料盒，是個乖巧的孩子。

一直都是。

他轉頭看到程威的時候，步子停頓了下。

蘭舒立即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孩子懂了她的意圖，步子又跑起來。

蘭舒再轉眼的時候，只見程威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他還認得你。”

蘭舒笑着說。

“小孩子懂什麽。”程威斂下眼神。

蘭舒不同意，“怎麽不懂，你看我剛才讓他不要發出聲音，他就假裝沒看到你。正是因為小，心思才純真，能看出誰對他是真好。”

“我對他不好。”程威嘴裏塞着面，嘟囔了一句。

蘭舒又笑起來，“好又不是用物質衡量的，你要是覺得沒有盡到舅舅的職責，趁他爸媽不在，多給點錢。”

“他不缺錢。”悶悶的。

現在這人的嘴，倒是鋒利了起來。

蘭舒依舊笑，覺得又有了一些生氣。

小孩子嘛，總讓人對他們連坐不起來。

他的父母是怎樣的人，與他無關。

程威吃完面，抽了兩張面紙慢厮條理地擦嘴。

另一只手，卻沒松開，還往跟前拽了拽。

“蘭舒。”他叫她名字，面色沉重。

對他來說，前面是天堂，後面則是地獄。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他本有機會從地獄逃脫出來的，卻被自己親手毀了，

“我幫不了。”

他退縮了，從三年前就想這樣了。他不是什麽鐵人，不是沒有情感，自以為是的幫，不是幫。

他也再沒有這個膽量，好不容易生活好了一點，不想再葬送。

他認輸，徹底認輸。

跟肮髒的權勢鬥争，輸的必然還是他。

他不是再是那個只會拿拳頭解決問題的無畏少年，他有其他想要守護的人。

蘭舒收了笑，擋住他接下來的話，“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學法律嗎？”

“我想看看人到底可以有多髒，正義又有多大的力量。可這幾年的知識告訴我，遲到的正義不是正義，黑暗是沒有底線的。我們用不了自己的價值觀去衡量別人，拿道德去批判，法律去錘擊。”

“你身後的男人，他怕什麽？你知道嗎？程威，你知道嗎？他怕你過得比他好。可他依然有錢，有權，有勢，所以他現在不怕你。就算你現在過去，他依舊會像幾年前那樣對你。所以，你不幫，我理解你。不必向我解釋，我也不會幫。”

最後，蘭舒的話有些無力。

“走吧。”

不要管。

讓黑繼續是黑的。

白的保持白。

我們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

他們握着手，一起走向門口。

“小威。”

一個軟弱的女聲。

蘭舒感覺到旁邊的僵硬，手指用力摁了摁。

別回頭了，真的別了。

再等等。

“程威？”

厭惡的男聲。

“別走啊，你姐叫你聽不見啊？”

越來越近，依舊一臉橫肉，此時橫亘在他們面前。

蘭舒忍住嘴裏的反胃，拉着程威走向另一邊。

“沒想到你們還在一起？小姑娘，你還真是沒腦子啊，他都這樣了你都不嫌棄他？聽說你爸媽都是教師，能瞧得上他嗎？他連大學都沒得上，就是廢物一個，在南柔開出租？能争幾個錢啊？”

蘭舒眼神發冷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她是個外協的，所以這個男人的面相看起來就讓她想吐。

人，為了錢，真的可以忍受很多。

“看什麽？以為老子不打女人？”

哦，對的。

沒用的男人，才會打女人。

面前的男人，在威脅她。

以男女力量的懸殊威脅，以權勢的威脅，以自以為的兇狠威脅。

蘭舒突然笑了起來，粲然生豔。

她突然松開程威的手，拽住男人的衣領，往後摁。

“你或許忘了一些東西，你在揮霍的時候，別人在蓄積。你所擁有的，總有一天會被你揮霍完，到時候再看看你做的那些爛事，誰還替你兜着。”

蘭舒的面上是帶着笑的，嗜血的。

她本長得一副溫順樣，此時卻像個手裏拿着匕首的亡命徒。

她也在威脅。

她就不信，她說的這些話，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懂。

不懂也好，蠢貨就該一直蠢下去。這樣，才能讓別人有機可趁。

男人的臉色霎時變了，他被帶着往後，不自覺地腿軟下去。

讓他害怕的不是面前這個女人，而是她的話。

他想起來了，她長得像誰。

這雙眼睛，跟她看他的眼神簡直一模一樣。

他很猖狂，做的壞事數不勝數。

跟程婷結婚，無非就是家裏催的緊，想要抱孫子。正好那次為了圖舒服，沒做措施，就懷上了。

這個程威，他一直看不順眼。他們這種人，要毀一個人很容易。特別是程威這種，沒錢沒勢的。這小子骨頭雖然硬，但還有個姐姐在他手裏，翻不出什麽水花。

但這個女人不一樣，他少調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