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回家

第22章 回家

“讓開讓開!”正在街上巡邏的霍淩霄聞聲火速趕來。

見傅染一副武鬥中的架勢站在一群死人中,遂将長槍一揮厲聲道:“大膽狂徒,居然敢在此行兇,追!”

軍令一下,守衛兵呼啦啦圍了上來。

傅染皺眉,掀起眼簾提醒道:“與其追我,倒不如查查他們。”他指了指地上齊刷刷倒地的屍體。

霍淩霄探息查脈,看到暗緋色綢緞長袍以及掉出來的質子令牌,這才意識到地上之人竟是質子傅昭,且他已經氣絕身亡了。

霍淩霄一瞬震驚,“天要亡我……”驚疑不已。

他謹慎的四面戒備好,不讓其他人看到。

然後擡手替質子掩了一雙眸子,心墜墜下來。

質子死在了大托,這消息傳出去可還了得?

長槍勾到了商人的衣袍,霍淩霄垂頭瞧見,突然神色又一變。

“這……”他急忙掀開商人的衣服查看,發現他們後頸皆有刺青。

是大托二皇子手下渭水軍所獨有的渭水符。

傅染跟着瞥眼瞧見,扯嘴笑了。

有趣有趣。

這當街行兇的刺客竟是大托二皇子的渭水軍。

也就是說,涼國質子竟是被大托皇子害死的。

傅染拍起巴掌,添一把火悠悠道:“兇手原來是渭水軍啊。”

霍淩霄在看到這些刺青符號後,第一時間就提上他們衣領連忙全部掩蓋住了。

見傅染居然立時就認了出來,不由得舉起長槍肅容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質子一死,兩國安寧恐怕不複存在。

且如此死法,不正是給了涼國出師的機會?

霍淩霄不由得暗吸一口涼氣,打量傅染。這人既識得涼國質子,又識得大托渭水符,恐怕不是個簡單人物。不能輕易放過。

傅染也在暗暗思索。

眼前這一幕刺殺,亦是他始料未及的。

兩國之間相安了十年,十年過去,風雲變幻。

涼國在傅青虎的獨權禍禍下,已逐漸混亂腐朽,內裏衰敗不堪。

而大托也好不到哪裏去。賦稅深重,百姓苦不堪言,皇帝桑天早就失了民心。

解決國內矛盾的最好手段,就是将矛盾轉移,制造一個舉國面對的更大危機。

這樣百姓就會暫時忘卻自家君王的不好,轉而尋求亂世戰争下君王的庇護了。

因此此番質子之事,看起來很像是有人想要借此生出兩國戰争來。

但讓質子死在大托國內,這樣開打,對大托有什麽好處呢?

大托二皇子即便喪心病狂要殺質子,也不會如此這般當街殺人,更不會派自己的渭水軍來殺。

這不是擺明了說是我二皇子桑渭幹的嗎?

哪有人推自己進火坑的。桑渭即便要争權,也不會采用如此蠢笨的方法。

這背後恐怕還有陰謀。

大托大皇子桑川看管不利使質子逃脫,二皇子桑渭又派人當街暗殺了質子。

眼下這情形,對大托兩位皇子皆不利。

誰是這件事背後得利的人,恐怕誰才是那個真正的主謀。

這樣想來,此事和涼國之間的關系,怕是不太大了。

畢竟傅青虎現在最大的心病,不是要和大托開戰,而是要先解決太子傅典對他皇位的威脅。

不過,傅染想,不管和哪方有關系,對他來講這都是個契機。

只可惜了他那位苦命的兄長了。

傅染本還想着在他身上做點文章對付太子。

卻不想還不等自己出手,傅昭便身死異國。

傅染眸光沉了一沉。

這五哥,也算是皇室中唯一跟他有過交集的人了。

「“你為何能爬上牆頭?”

六歲的傅染撿起從天而降的蘋果,揉着臉頰追問牆頭上七歲的傅昭。

彼時兩個人都稚氣未脫,可眸中卻閃爍着同樣的,不屬于孩童的凄苦與迷茫。」

那是他倆第一次見面,亦是最後一次。

傅染回憶的思緒剛起,不防備暗處突然射來一支冷箭。

竟有人先于守衛兵對傅染動了手。

傅染立刻警覺。

霍淩霄和守衛兵顯然也吓了一跳。

“先護住屍體。”霍淩霄第一時間脫下外袍,将質子之身蓋住。

這個消息必須封鎖,能拖多久是多久。不然定會兩國大亂。

此箭正巧射中傅染上次舊傷之處。似有意為之。

傷口頓時皮開肉綻。

傅染一陣眩暈,染在手上的鮮血烏黑暗沉。

“不好,箭上有毒!”刺桐連忙護住傅染。

“我斷後!”寸劍追向暗處射箭之人,囑咐刺桐。

趁守衛兵忙着掩護屍體之時,刺桐攜傅染點腳兩三下,拐進幽巷不見了蹤影。

毒素入體,不宜挪動。

刺桐判斷之下,帶傅染就近去了烏宅。

這邊姜桃在花樓做完工,乖乖回家等着傅染回來。

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人來,眼見着太陽都快下山了。

小德子挂在栅欄門上,叽叽喳喳跟山礬他們說着今日仙澤城中當街殺人的奇事。

姜桃在一旁聽得眼皮一跳,當下就偷偷溜進城去找傅染了。

……

天色漸沉,街上燈火稀稀落落地燃起。

“花房那邊怎麽樣?”毒素拔除後,傅染悠悠醒轉。他坐起身問道。

刺桐給他上好最後一層藥,包紮道:“挺好的。”

“姜姑娘見公子一直沒回去,于是進城來找了。”

傅染望望烏宅外暗下來的天色,沉眉道:“這叫挺好的?”

街上剛發生了這樣大的事件,難保不會四處潛伏着危機。

傅染不耐地敲起床角。

刺桐不解傅染為何突然變了臉色,瞧瞧他道:“姜姑娘來了城裏,一會兒我去攔住她。”

“然後正好借此次混亂就說家中急召,知會她一聲,順勢辭行,也省了事了。”

“就跟她說家裏還是不同意,這門親事只能作罷。”

“咱們不就借此脫身了?還不留痕跡。”

“這不好嗎?”

傅染裹好衣衫,“馊主意。”他撫住傷口起身,一個眼刀過來。

“主子,您這次傷得可不輕,這是要出去嗎?”刺桐連忙要跟上。

“不用跟。”傅染沉氣側眸。

刺桐被威懾地後退一步,收回了要扶的手。

傅染走遠後,刺桐茫茫然撓撓腦袋,看向寸劍。

寸劍嘴裏叼朵喇叭花,斜斜睨他一眼搖頭。“朽木不可雕。”

“你們兩個,悄悄跟着點。”這時墨牟背手現了身。

他難得的臉上湧上些嚴肅。

“他那處舊傷,經不住再折騰了。”墨牟幫傅染拔除毒素的時候,發現那處舊傷已經很脆弱了。

那傷最初是在冷宮裏與食人鱷搏殺的時候,被食人鱷的利牙所傷。

食人鱷是傅青虎特地尋來,放進冷宮的。

他說這樣才能将傅染訓練成最好用的野獸。

那時傅染八歲,被咬得整處肌骨都爛掉,墨家很是費了一番心力才将他救回來。

“是。”刺桐寸劍答是的聲音牽回了墨牟的思緒。

他将一瓶鹿活膏交給刺桐,甩甩衣袖,眼不見心不煩地回屋了。

剛發生了這等詭異的殺人事件,仙澤城中各方勢力皆寂靜潛伏起來。

老百姓也不敢晚上閑逛,因此街道寥落,燈火零星。

在寂寥的長街中,傅染一下子就看到了姜桃躊躇的身影。

瘦瘦小小的,在每個巷口小心張望,看起來惶惑無助。

明明害怕得緊,卻還是硬撐着眨着眼睛四處搜尋。

明明受傷的部位在胸腹處,傅染卻感覺心口好像被揪疼了一下。

“阿夭。”傅染快步走上前,喚她。“我在這兒。”

姜桃回頭,看清來人後提起裙擺飛奔過來。

小腦袋撞進他懷裏,“吓死我了。”

姜桃鼻尖紅彤彤的,仰頭道:“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癟癟嘴又道:“為什麽這麽晚了還不回家?”

聲音裏帶了點委屈的咽。

傅染瞧了她一會兒,突然擡手,捏住她粉嫩的唇角,向上牽出個笑容模樣,道:“現在就回家。”

傅染突然覺得家這個字好像有了點實感。

姜桃打掉他的手掌,嗔他一眼,揉揉臉頰。

而後看到了手上的血跡。“你,你受傷了?”

傅染胸腹處的血滲出來,沾到了姜桃手上。

姜桃聲音又顫了起來,“我扶你去看大夫!”很是慌張。

“不礙事。”傅染掩掩衣衫,輕描淡寫。

“已經上過藥了,回家養養就好。”傅染拉住她的手,往回走。

姜桃不放心地瞧瞧他,突然湊到他胸口處,使勁嗅了嗅鼻子。

然後點點頭,“是上過藥了。”

奶香味襲來,傅染伸出一根手指戳開她的腦袋,“是狗鼻子嗎?”嫌棄地睨她。

姜桃見他還有心思打趣,擔憂的臉色方緩了些下來。

“可是,家裏沒有藥了。”走了兩步,姜桃又歪歪頭想到。

“我去買點藥再回去。”說着,就要拐去醫館。

“不必。”傅染拉住她。

天色已經大黑了,再耽擱下去路上更不安全。

“刺桐已經去買了。”傅染重新牽起她的手道:“走吧。”

“……好。”姜桃乖乖答着,一側腦袋,心中自覺有點對不住刺桐。

剛才只顧着擔心傅染,居然将同樣沒按時回家的刺桐表弟給忘到一邊了。

……

第二日,天蒙蒙亮。

姜桃一早爬了起來,要去裏間查看傅染的傷勢情況。

正好遇到刺桐來送藥。

姜桃嗅嗅鼻子,有點疑惑。

“刺桐,這是什麽藥?”

刺桐被姜桃瞅得一怔,有點緊張。

“是給主……呃,表哥,是給表哥治傷的傷藥。”刺桐想含糊過去。

“是嗎?”姜桃接過青瓷藥瓶,打開聞了聞。

沒錯,就是鹿活膏。

鹿活膏是對面涼國皇室中偶爾才用的極珍貴稀有的藥膏,只在很多年前給大托上貢過一次。大托研究許久也沒能參透其藥中肌理。

“你從哪兒得的?”姜桃愈發狐疑。

她瞧瞧這個青瓷瓶,又覺得好像有點眼熟。

握在手中的這個觸感,就好似自己曾經把玩過一樣。

刺桐瞧了傅染一眼,趕緊往回圓。

“是,是昨日在山裏遇到個紮紅頭繩的膳藥童子,專門雲游四方施醫贈藥,這就是那童子給的。”刺桐瞥見姜桃頭上的紅絲帶,編排出靈感。

姜桃點點頭,也是,世間高人多的是,像這種得道神醫,确實經常會帶弟子雲游。

他們是最不管朝廷紛争之事的。不管哪國人,在他們眼裏都只是人而已。

因此施醫贈藥從不分國度。

刺桐趁姜桃神游的時候,抓緊給傅染換了藥。

姜桃瞅瞅空了的青瓷瓶,咬唇沉思。

“想什麽呢?”傅染喚她過來,捏住她的下巴,不讓她咬唇。

粉唇從白齒下解放出來,果然被咬得紅了一些。

傅染白淨的指節在上面撫了撫,紅白相映,看起來秀色可餐。

傅染眯起一雙好看的眸子。

“下回想咬,就咬我的。”他在姜桃唇上來回摩挲着,慢慢悠悠說道。

“什,什麽呀。”姜桃連忙看了刺桐一眼,紅臉打掉他的手。

刺桐已經撤身老遠,假裝沒聽見的快步走開了。

“刺桐。”剛到了園子裏,鳶尾招招手叫他。

“今日還一起出去找姐姐嗎?”鳶尾對于姜桃交給她的任務很是盡心。

找姐姐?

刺桐黑臉。

姜桃和傅染聯手給他挖的這個坑,看樣子他是填不完了。

“怎麽,又想姐姐了嗎?”鳶尾站在刺桐跟前,擡眼瞧瞧他臉色,有些忐忑地咬唇。

早知道就不提起這個話題了。

刺桐是個有心的,每次提到姐姐失蹤的事,他都會不高興好一陣子。

鳶尾暗自懊惱。

雙環髻上的粉色絲帶随着她低頭的動作飄蕩一下,落在她肩頭拂上面頰。

刺桐視線随之望去,見她懊惱地咬起了唇角。

瞧着她咬唇的模樣,刺桐腦海中突然沒頭沒腦蹦出了傅染剛才對姜桃說的那句話。

他中邪似的渾身一哆嗦,連忙別開頭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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