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一天
第三十一天
浴室裏,霧氣彌漫,全是體溫烘出來的。
滿好背對方璟,手抓着窗臺,他的手壓在旁邊,兩只手大小對比明顯。
這塊小臺子上放着幾瓶洗發水、沐浴乳,磨砂玻璃映着淡淡的,夢境裏一般的黃色光暈。
滿好的衣服沒脫,被他的胸膛貼着,沾濕一大片,黏着皮膚,不太爽利。
她的頭低下去了些,發絲黏在唇角,受身後的力道的緣故,小幅度地擺動着,散開的頭發愈發淩亂。
事情發展到這個境況,純粹是滿好愛招惹方璟。
方璟當然未曾想她會當賊偷溜進來,門沒有反鎖。
當他察覺門被推開時,人已經出現在他面前。
滿好赤着腳,臉被熱氣蒸得紅紅的,眸子如落進湖底的鵝卵石,唇是夜晚收斂花瓣的玫瑰,微抿着。
一時之間,方璟想不到該呵斥她,還是一把把她拽到身前。
是她先開口:“你別動。”
她擡手關了花灑,垂眸看着他的薄弱之處。
水珠從他的肩周,再順着胸肌、腹肌,一路下滑。
她不準他動,他就沒動。
老實得宛如石膏雕塑,任由她觀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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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她眼前直起來了。
滿好感到口幹,咽了咽唾沫,自方璟的角度,喉嚨細微的動作卻分外明顯。
她從未這麽直接地,仔細地打量過。
無法用具體的詞語去形容她的感受,她有些怕,又有些新奇,整個人像被丢進峽谷湖泊,景色美則美矣,一往下望,是不可觸底的深淵。
身體裏,也像被盤古劈開一道巨大的天塹。
她指尖顫抖着,嘗試去碰他。
行至中途,手腕被攥住。
方璟并沒有阻止她的意思,他大抵也是羞于讓她觸碰,有些不上不下的。
所以,滿好帶着他的手,握住了。
沒開排氣扇,水又關了,空氣不流通,熱氣蒸得兩個人都臉紅了。
溝壑越來越寬,越來越深,大得要容納天地萬物。
呼氣,吸氣。
不行。
控制不了,只會放縱呼吸越來越急促。
在失控之前,滿好把那次他問他的又還給他:“你舒服嗎?”
她的指甲有幾天沒修了,長出來一點,無意間剮蹭到他,那種痛感,類似于指尖被植物的尖刺劃破。
然而,他一言不發,只是将下巴擱在她的頭頂。
“方璟,我……我不會啊,會不會把你弄傷?”
“沒關系。”他安撫地順順她的背,“慢慢來,別太用力。”
方璟像在鼓勵一個剛下地學步的嬰孩,教她節奏,教她動作。
與此同時,腦袋蹭着她的臉,灼熱的呼吸噴灑而下,和她的交織在一起,脖上青筋爆起,似在忍受什麽。
滿好手酸了,後悔了,想松開,他也不為難她。
只是,菜和刀叉已經齊全送到面前,沒有不食用的道理。
……
滿好回頭想說什麽,被方璟低頭吻住。
他捏着她的下巴,吞噬着她的唇舌,比之以往的每一次都要親得兇悍,具有侵略性。
耳邊又響起劇烈的蟬鳴聲。
她的臉更紅了,似乎和它們在同步地做這種事。
方璟吻完,唇在她眉間、鼻頭、耳後等各處流連着。
她吸吸鼻子,聲音齉齉的:“你之前的正人君子形象,都是裝的吧?”
“好好,”他呢喃着,耐心地告訴她一個道理,“現實中,沒有男人不想,我是尊重你,是你非要來招我。”
她故作天真地眨眼,“你不喜歡嗎?”
喜歡。
但不該是她這麽玩他的。
滿好輕聲抱怨:“我腿好酸,好累,不想站着了,你快點好不好?”
每個字眼斷斷續續地吐出來,爆珠一般,被他吸入口中,牙齒一碾,清涼的果香味頃刻在唇齒間爆開,引得他又去啄吻她的唇,想汲取屬于她的甜香。
她的皮膚燙,堪比打了半個多小時乒乓球。
他摟緊她,啞聲在她耳邊喚她的名字。
很奇怪,這麽多年,反觀她整天“方璟”“方璟”地喊,他卻不愛叫她的名字。
他看向她時,她會知道,他是在跟她說話。
“方璟,你是被奪舍了嗎?”
叫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過了數秒,他才開口:“我喜歡你。”
“我知道呀。”
“我的意思是,我每叫你一次,就是在說,我喜歡你。”
滿好失語了。
“我從前就是個不太會表達的人,所以,你也看不出來,我多喜歡你,以為我對你好,只是把你當好朋友。”
“方璟……”
“我是為你學文,為你放棄S市的工作,還有很多很多事情,理由編造出來,是騙你,也是騙我自己。”
他一邊動,一邊說。
表白的話,落到她耳中,如裹了一層霧。
“當時填報志願,是你陪着我填的,你還記得嗎?可是後來我改了,我把政法大學下面的改成和你同一所學校——我知道如果政法大學滑檔,錄上你的學校,我會被罵得很慘。”
滿好喉頭一哽。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你傻不傻啊?別說你爸媽,我都要罵你。那得浪費多少分啊。”
方璟低低地笑了聲,“從小到大,陪你犯的傻還少嗎?”
她抓着他的手,輕輕柔柔地說:“方璟,我想抱你。”
他将她轉過來,面對面地摟着,“我現在說給你聽,不是向你索要什麽回報,只是讓你知道,我多喜歡你。”
她的背抵上瓷磚,被他托抱而起,她的心猛地一懸。
滿好突然不解,為什麽要在這種激烈時候,說這麽柔情脈脈的話?
然後,她明白了。
他的目的是轉移她的注意力,免得她哭出來。
這一層樓不單單只有方、滿兩家,但其他住戶搬走又搬入新的,壓根不熟。
滿好不敢大聲,這個時間點,能聽到樓下電視聲,外面小孩子的笑鬧聲,顯然,隔音一般。
最後,方璟急促地喘着氣,用過的橡膠套紮了個結,丢進垃圾桶。
滿好揮拳捶着他,“死方璟,臭方璟。”
那點力氣給他捶背都不夠。
方璟将她的衣服兜頭脫掉,一起重新沖了個澡。
白亮的燈光下,女孩子的肌膚尚泛着紅暈,熱水一澆,有着玉一般的潤澤。
第二次是在他房間,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曾經,很多個夏日的午後,兩個人擠一張桌子寫作業、看書,風扇從後面送來熱風,無法抑制出汗,濕黏得很,滿好更坐不住。
而今,他們抱坐着做,小刀剔骨一樣地磨蹭,耳鬓厮磨。
同樣的人,同一個地方。
跨越了數年時光,從親密無間的朋友,到親密“無間”的情人。
滿好一手環繞方璟的肩背,額頭抵着他的肩,“你沒在我脖子上留印記吧?”
他指腹摩挲一小塊皮膚,“蚊子咬的。”
她好氣又好笑,側過臉,在同樣的位置吮咬了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她嗓子眼幹,踹了腳方璟,說要喝水。
他說:“你也就使喚我了。”
她雙手合十,置于胸前,表情誠懇,“我親親親愛的好朋友,男朋友,方璟哥哥,辛苦你啦。”
他親了她一下,任勞任怨倒來一杯溫水。
時間猶早,滿好把腿夾在方璟的腰上,八爪魚一樣抱着他,“方璟。”
“嗯?”
“方井井井。”
他不厭其煩:“嗯。”
“不想這麽快成為大人。”她把臉貼在他的心口,惆悵地說,“今天飯桌上,他們聊起那些話題,樂樂聽不懂,玩得可高興,幾年前的我,也只用擔心怎麽模仿家長字跡,在六十分的物理卷子簽名,攢多久的零花錢,才可以買中意的小說或者周邊。”
“如果這樣,那我剛剛豈不是在犯罪?”
“……”
“開玩笑的。”方璟笑笑,撸着她的後腦勺,“其實你這樣想的時候,我會假設,如果我大你幾歲該多好。我可以替你探路,替你嘗人生百味,羽翼足夠寬大,能夠庇護你。”
“可是這樣我們就做不了同學了。”
“我又會想到,你需要的不是一個成熟長者的說教,庇護,而是陪伴。總有一段路,得靠自己闖過荊棘林,踏過鐵索橋,但如果有人陪你,是不是沒那麽可怕?”
滿好眼眶濕了,鼻子裏也酸酸的,“方璟,謝謝你陪我。”
他說:“你不是說過,咱倆誰跟誰,說什麽謝啊。”
“我是真心的。”
“我也是真心的。”
他捧起她的臉,看她的眼淚已經落下來了,屈指輕輕地揩走。
“我是你的朋友,男朋友,你小時候還喊了幾年哥哥,我們之間的關系跟別人不一樣。”
她咕哝:“你今天怎麽這麽感性?”
“可能是因為電影吧。他們是惺惺相惜的知音,垂垂老矣,追憶往矣,也頗為感懷,難免想多了。”
“別人看的是盛唐燦爛到衰敗的幾十年,是大廈傾塌滿目瘡痍的山河,是鮮衣怒馬到潦倒困窘的人生,你想到哪裏去了?你是戀愛腦嗎?”
“那你希望我冷酷無情一點,現在把你從我身上扯下去嗎?”
滿好使勁搖頭,纏他纏得更緊。
“我并不主張愛情至上的人生态度,但這好像,”方璟遲疑着說,“不是我主觀能控制的。”
“沒關系,做得很好,方璟小朋友,獎勵你一個親親。”
她撅起嘴,在他唇上親了親。
厮磨到十點,再晚郭麗霖就該催了。
滿好起身換自己的衣服,原本丢得東一件西一件的,方璟疊好放到床邊,背過身,不去看她。
——明明哪哪都看過了。
這時,門口突然響了。
客廳傳來範慧芳和方鑫的說話聲。
“明天再打電話跟老陳說這個事吧,今天這麽晚了,別打擾人家休息。”
“你說你,非……哎?這不是好好的鞋嗎?”
範慧芳揚聲:“好好,你在啊?”
滿好人傻在原地。
不是說他們明天才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