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這是喪屍爆發的第七年。

現實世界中的人類，不同于他們在文明時代創造的那些富有想象力的作品那樣産生進化——在這場災難中，人類并沒有任何特殊的異能。

面對兇猛的喪屍，人類從食物鏈的頂端跌落，從過去至高無上的捕食者變為了獵物，動物本能重構新生秩序，文明時代分崩離析，人類倒退回遠古時代的叢林法則。

殘餘的人類尋找食物和水源，悄無聲息的隐蔽在大地的各個角落。

98%的人口從地球上被抹去，生命以另一種形式進行交接轉換。

死亡即是新生。

【地點：X市】

城市。

和平時代一個象征着繁榮與文明的名詞，在末世裏，卻成了人們避之唯恐不及的催命地。

廢棄的人類城市伫立于土地之上，一座座四方鋼筋水泥的鐵塊，困住了過往城市中過度密集的人口。

空中有鳥鳴叫飛過。

無數屍變的雙手從街道上伸向天空，試圖抓住那只發出聲音的鳥。

日落了，夕陽是溫暖的橘紅色，溫暖的顏色披在這座破敗的城市上，便能從城市的舊日輪廓中看出一點往日的煙火氣。

城市西南角是一座全國聞名的學府，在末日伊始曾被軍方征用為難民集合地。象牙塔的榮光已随同城市沉淪，連同困住高牆中無數行屍走肉的碳基物，一同成為逝去的人類文明的佐證。

……但這世界上總有瘋子。

顏酉時攀上高牆，翻身跳進了校園。

他似乎是對這座校園的格局很熟悉，巧妙地利用建築和樹木的視線死角來躲避着追尋的喪屍，他像一陣風，迅速地靠近自己的目标地，卻不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真正的風刮了起來，短暫的吹散了校園中腐爛的氣味，可等風停那刻，朽爛的氣息變回卷土重來。

風中依稀響起了口琴的旋律。

青年踩在大垃圾箱的蓋子上，正試圖翻上一座石磚牆。當音律聲響起的時候，他動作有片刻猶豫。

“那個聲音，是從東邊傳來的？”顏酉時低下頭，“……還是從這裏響起的？”

那音樂聲忽遠忽近，有那麽一瞬間，他是想要調轉方向，去尋找聲音的源頭。

可是喪屍從垃箱下抓住了他的腳，幾只腐爛的手陸續跟上拉住了他的小腿，将他用力向下拽。

青年一只手抓住旁邊的樹幹，對抗喪屍抓他下去的力量，而他空出另一只手，去拍打自己的腦袋。

他的手很涼，額頭卻滾燙。

連恍惚也不明顯。

他用力拍了幾下，那音樂聲如同老舊電視機的雪花般消失，腳下喪屍含糊不清的嗬嗬聲重新出現，讓他的聽覺重置回現實。

顏酉時垂下眼，一腳踢出去，改造軍靴輕易踢穿了喪屍的腦殼，迸出腐爛的腦-漿。

他翻過牆，重新開始行進。

顏酉時無聲而迅捷地穿過教學樓之間的小廣場，從校園中常見的告示板變掠過。

破碎的玻璃板下裏壓着一排排表彰學生照，最上面那一排還有一片玻璃壓着，僥幸在風吹日曬後保持了能辨認的模樣。

端正四方的學生照下，壓着一排小字。

——電氣工程及自動化系一等獎學金獲得者：顏酉時。

玻璃板內，是滿臉青澀書卷氣，學生模樣的顏酉時。

一步之隔，是七年之後手中持刀，腳下帶血的顏酉時。

錯身而過的瞬間，那那時斷時續的口琴聲，終于慢慢遠去。

已經沒有能讓他再次停留的原因。

他一路深入喪屍密集的區域，最後停在了一棟學生宿舍樓前。

這一排宿舍樓，在喪屍潮爆發前，曾經容納過這所學校的近千餘名學生。

年久失修的宿舍樓已經很破舊了，一眼望去，能看見樓梯上許多半開的、破裂的玻璃窗，玻璃碎片落在地面，插-進牆角腐爛堆疊的落葉。

往日宿舍最寬敞的正門，被生鏽的粗鎖鏈纏了三圈。

風吹過，鎖鏈碰撞金屬把手，發出細碎的撞擊聲。

透過碎裂的大門玻璃，從那肮髒斑駁的暈紋後，依稀可見門內人頭攢動。

一切都是記憶裏的畫面。

一切卻又都不是原來的樣子。

顏酉時轉身從宿舍大門處離開。

活人的氣息吸引了附近的喪屍，顏酉時繞到樓側，他在被喪屍徹底包圍前，屈肘撞碎了一樓宿舍破碎的窗戶。

他用帶着手套的手，撐在窗從破損的窗戶邊緣，單手翻進入了宿舍。

這間宿舍已空無一人，滿地散落的書頁，散亂的床鋪上積着一層厚厚的灰。

外面的動靜足以引來更多喪屍的注意，他沒有多做停留，當機立斷的推開宿房門，走進一樓的宿舍走廊。

活人的氣息吸引着在走廊中游蕩的喪屍，可顏酉時已經熟練地推開小門，閃身走進了熱水間旁邊的消防通道。

消防通道沒有光，他打開手電筒扣在刀邊，解決樓道裏遇到的喪屍，一路向上突破。

步滿灰塵的走道裏，空氣腐壞而沉悶，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通過風，味道惡劣腐朽，并不适合健康人呼吸。手電偶爾找到地上幹涸的黑色腐血，顏酉時沒有多看。

他掩住口鼻，避免咳嗽發出更大的聲音，可是消防通道裏的喪屍還是敏銳的定位到了他。

原本偶有聲響的樓道，響起密密麻麻的腳步聲。顏酉時手電向上面那層樓梯照了一下，看到了無數雙奔跑的腳。

三樓的出口近在眼前。

顏酉時迅速從三層沖出，将身後消防通道的門用力甩上，用後背抵着門板，關住了從消防通道另一面洶湧而上的喪屍。

身後喪屍暴力的沖撞，老舊的木質門板難以承受這般壓力，發出報廢前垂死重病的呻-吟，成為了一片喧鬧中最尖銳的聲音。

從消防通道跟過來的喪屍，正在用力撞擊着他背後的薄木門。顏酉時卻若有所覺般，猛地低頭一躲。

在他剛剛脖頸處的門板邊，被喪屍徒手掏出一個窟窿。

木屑斷裂紛飛，灰白腐脹的手臂從洞口伸進來，在空中抓撓揮舞着，試圖尋找自己盯上的新鮮獵物。

顏酉時成功俯身閃避，順勢将手中沉重的大包，放在了地上。

然後将手電筒換了朝向，将光投向面前的走廊。

這一條狹長的走廊裏，堵在他前面的……是整整一層的喪屍。

它們聽到聲音，轉過腦袋，面朝木門剛剛發出聲音的位置，行着整齊而無聲的注目禮。

這短短幾秒鐘，一切聲音和動作都變得很慢，像電影中的慢鏡頭。

是安靜的。

顏酉時将手電筒咬在口中，空出來的雙手将挎包拉鎖迅速拉開，露出了裏面的便攜式移動發電機。

開關拉開，震動震耳欲聾。

聲音重回人間。

周圍的喪屍發出潮水一般的呻-吟，向他卷來。

顏酉時單肩挎着移動發電機，重新從地上站起身體。

他雙手手持一只鏈鋸版塊延伸加長的電鋸，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震動。

他向前走。

身後木門轉瞬失守。

前方切開一條血色的生路。

他口中呼出的氣息滾燙，手上卻毫不遲疑地操縱着沉重的電鋸，切割着四面八方冒出來的喪屍。

轉角處，顏酉時與一只瞳孔渾濁擴散的喪屍打了個照面。

他叼着手電，含糊着打了個招呼：“……嗨，四班大劉。”

然後一鋸切開了他的腦袋。

地上淌着黏膩的腐血，又撒了一層腦-漿，逐漸淹沒過腳脖。他穿着一雙防水的改造軍靴，在一地紅白中走過，輕敏得像是沒有聲音。

電鋸的響聲持續，他停在了一間緊閉的宿舍門前。

将門上鋪滿了灰的名牌擦幹淨，上面圓珠筆的墨印已經暈開了，卻仍能辨認出上面的字跡。

【317室：電氣工程及自動化2班：馬西安，顏酉時，張鵬，王千山】

顏酉時轉動門把手，宿舍門從裏面被鎖上了。

他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發出轟鳴聲的電鋸。若用這把的電鋸，只需幾秒，便能切穿這扇門。

可他關閉了電鋸的開關。

狹長走廊裏嗡鳴聲消失了，或遠或近被新鮮切開的屍體上，一滴滴血滴落在地上，發出有節奏的水滴聲。

這一條充滿死亡的走廊，從沒有這樣的平靜過。

他站在這扇平平無常的宿舍門前，遵循着某種已經被這個時代遺忘的舊儀式，禮貌地敲了敲門。

顏酉時在原地等了片刻，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鑰匙。

鑰匙完美的插-入匙孔。

他打開了這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