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末世生存經驗:
感染喪屍病毒後,你會在三個小時後會出現肌肉乏力、低燒、身體虛弱的現象。進入中後期會持續高燒、脫水,并伴随高燒,出現幻聽、幻視、肢體麻痹、并發疾病等症狀。
如果你的同伴被感染,喪屍化轉變期為12-18小時,需合理安排最後的時間。
請謹記,當人類被感染後,他就不再是你的朋友、親人、愛人。
請務必早作決斷,進行最後的告別。】
宿舍門重新上了鎖。
将走廊裏那些零星趕來的喪屍,一并關在了門外。
他蹲在地上,将宿舍的電路接入移動發電機,電路與器械的維修,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身邊的便攜發動機仍然轟鳴運作着,片刻後,天花板上昏黃的燈顫顫巍巍的亮了起來。
書桌上的藍牙音箱久違地開啓,就連桌上插着充電線的手機,都叮咚一聲響起了歡快的開機提示音。
人類湮滅的文明科技,似乎在這一剎那,在這一間布滿灰塵的小小宿舍裏重新複活。
這場面甚至是有幾分難得的溫馨。
顏酉時脫下染血的軍靴,換上了一雙褪色的拖鞋。
他坐在布滿灰塵的椅子上,側頭看對面的床鋪:“鵬哥,千山,很高興再見到你們。”
——他對面上下鋪上,用床單擰成的繩子,綁住了兩只喪屍。
如果不是那兩只喪屍臉部身軀高度腐爛,還在不停弄出掙動的聲音的話,那麽眼前的場景,确實會讓人感到舒适放松。
這兩只喪屍已呈現高度腐爛,顯然在這間宿舍裏,已經待了有些年頭。
七年前,顏酉時與另一位室友逃出了這座城市。他最後一次與這兩位室友聯系時,張鵬和王千山告訴她,他們決定留在校園裏,等待軍隊救援。
而今天,他終于親眼确定了他們的結局。
顏酉時心中沒有什麽觸動。
總歸都是要死的。
無論是和他一起逃出去的室友馬西安,還是他在末世拼命護了三年,最後也還是沒護住的鄰居家小侄女。
或早或晚,關于他們的一切,終會慢慢消散。
當世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死去,才是你再一次的死亡。
顏酉時就想,他還沒死,卻已經歷過這種死亡。
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活過的人,都不在了。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因為過度幹裂,他嘗到了腥甜的血味。
站起來時,他身體晃了一下,扶了一下旁邊的櫃子。
片刻後,他推着櫃子,堵在了門口。
宿舍門外有從其它層游蕩過來的喪屍,屋內光線吸引了它們,已經有零星幾只開始在外面敲擊門板了。
顏酉時不以為意。
他經過了上下鋪兩位試圖抓住他的室友,走到書桌前,拿起室友馬西安當年離開前遺落在宿舍的手機,輸入了解鎖密碼,并連上了藍牙音箱。
網絡早已不複存在,播放庫裏只有一首緩存歌曲。在藍牙連接後,直接進入循環播放。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
嘹亮的女聲配合着民族樂器伴奏,在狹小的宿舍裏響了起來。
恍如隔世的音樂,給泛黃的記憶補上了色。
當年的室友馬西安有一個心愛的手游,這是他抽卡時必放的音樂。
挺熱鬧的。
這時候,顏酉時覺得聽這首歌就很不錯。
他慢慢吐出一口灼熱的潮濕氣息,爬上了自己下鋪的床。
床上有一層灰,他卻已經不在意,自顧自換了一個舒服的躺姿,看着貼在自己正上方天花板上的照片。
顏酉時摘下手套,用柔軟的指肚,輕輕滑過照片上笑得幸福和藹的中年夫妻,喃喃道:“爸,媽……”
站在他父母旁邊的,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家哥哥,和曾與他在末世之初相依為命三年的鄰家小侄女。
過了一會,他又想到了什麽,從左胸心髒處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張貼身收藏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已經有些褶痕,那是被摩梭過的痕跡。
他看着照片上不茍言笑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筆挺軍裝,面容沉默肅穆,高挺的鼻梁,英氣逼人的劍眉下,有一雙深黑的眼睛。
仿佛在透過時光,透過薄薄一層相紙的介質,注視着他。
顏酉時想了許久,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我……”他深吸一口氣,“可能,就到這裏了吧。”
他找出一卷膠帶,将軍裝男人的照片貼在了家人的照片旁。
顏酉時的手臂微微的顫抖,變得愈發酸澀而沉重,他不再堅持,順從着将手臂軟軟地擱在枕頭上。
隐隐的嗡鳴聲忽近忽遠,他眼前光影重疊,失色震蕩。
他有些想睡了,身體一直很冷,他一路走到這裏,已經很努力了。
顏酉時徹底的放松下來,松敞的衣服掉下左肩,露出裏面滲出血跡的繃帶。
他低頭去看,将那繃帶解開。
那是一處穿透皮膚肌肉的咬痕,那是人類牙齒啃咬過的痕跡。
那是喪屍咬出來的傷口,看着傷口周邊的顏色,已經超過10小時以上。
沒有任何可以挽救的餘地。
在生命最後的時刻,顏酉時感到了難以描述的平靜。
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一切都變得很安寧,他掙紮了八年,終于可以休息了。
房間的燈仍然亮着,音樂也在循環播放着。
這座已經死去的城市裏,顏酉時以一己之力将時光突兀推拉,短暫地扯回了從前的舊模樣。
仿佛他也回到了過去的時光一樣。
從前的人類社會裏,每個格子間裏都可以亮着燈,音箱放着流行樂,并不是什麽稀罕的場景。
此時此景,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大學宿舍縮影,他原本也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象牙塔中千萬學生中的一員,回到宿舍後,輕松舒适的躺在床上,安心的度過每一天的校園生活。
原本他的生活,也該是這副模樣的。
他體內的高溫迅速上升,讓耳邊的聲音失了真。
那臺播放音樂音響仿佛被沉在水裏,拼命發出聲音,旋律裹着氣泡向他靠近,卻在下一刻破水而出後不斷飄遠。
他想。
……這樣的結局,其實并沒有很壞。
“好運來,好運來……”錯位的熱鬧托襯出幾分過節的氣氛,喜氣洋洋的女聲,在耳邊仿佛浸了油般走調。
荒誕的喜慶。
是一段時光最後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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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哥……我是不是,眼花了?”
X市外圍山坡,一輛車邊,一個男人倚着樹,神色懷疑。
被喚做“楊哥”的男人撣了撣手中煙燃盡的灰,沒有說話,他眼神淡淡看過去,同他說話的同伴立刻伸出手臂,指向遠方的城市。
“我看着那裏,好像是亮起了燈……奇了怪了,都這麽多年了,城市裏怎麽可能還會有電力?”
楊漫不經心看了過去,神色突然有了變化,“那是什麽地方?”
“看着方位……應該是X市大學?”
末世的煙草,算得上是一種稀罕的奢侈品。
楊聽了這話,卻将未燃盡的煙扔在了地上,“過去看看。”
一輛車子在城外道路疾馳,在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停在了相對安全的區域內,最靠近那座校園的方位。
X城大學并不在市中心,反而在市郊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是以他們還有辦法驅車前進。
“楊哥,到了這裏,就沒有辦法向前開了。”同伴将車停在路邊,前面的路已經被各種車子堵住了路,他探出身子,感慨道,“哇……那竟然真的是電,沒想到,X城還有活人。”
楊擡頭看了一眼,下一秒,推門下車。
同伴有些驚訝:“楊哥……楊哥?你這是要幹什麽!”
楊語氣很平靜:“在這裏等我。”
“楊哥別沖動!你這是要幹什麽,咱們一起去還有個照應……”同伴推門下車,下去就砍了一個從旁邊撲過來的喪屍,“晚上太危險了,喪屍也活躍,不能等到明天……”
同伴默默吞下了後面的話。
他已經從楊的臉上讀出了答案。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所以那唯一的光亮就變得格外醒目。
循着光潛行,他們找到了一座廢棄的大學生宿舍。
三樓亮着光的那扇窗,甚至能分辨出裏面的音樂。
是一首充滿喜慶的“好運來”。
也多虧了這光亮和動靜,将附近所有的喪屍都吸引了過去,他們周邊的喪屍不多,被發現了也能很快解決。
但将自己暴露在這樣的環境中,還是太危險了。
同伴咂舌,“……整這麽大動靜,這人是不想活了麽?”
這棟老校園宿舍,一眼望去,每棟樓都是密密麻麻的格子窗,那扇亮起來的窗子夾在三樓中,像是石子中混進的珍珠。
楊擡起頭,定定的看着那扇窗。
窗是推開的,風吹得窗簾翕動。
他握在腿側的拳頭,開始微微顫抖,“……317。”
同伴聽到聲音,“什麽幺七?”
他回過頭,猛地吓了一跳,“楊!楊哥!你要幹什麽!?那裏頭的人不想活了,你幹嘛也要去送死?”
楊沒說話。
那樓上燈光隐約打在他的側臉上,同伴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勸不動。
——楊即使今天死在這裏,也不會停下腳步。
死生有命,造化在人。
同伴不再勸。
末世第七年,每個人都已見過生死離別。
他迅速離開空曠場地,找了個更安全的角落,一邊提防着被附近喪屍的動向,一邊分出心思,去看着遠處的楊。
楊從外樓的樓體爬了上去,他腳下的空調機箱架子搖搖欲墜,年久失修,踩上去的時候咯咯作響。
天很黑,黑暗拘束視線。
同伴心驚膽戰地看着那些從黑洞洞的窗戶裏伸出來的手,他擔心楊會被拖進樓裏被那喪屍分食,但他更心驚膽戰楊腳下的空調箱會松動,那樣他會從樓上掉下來。
楊如果真的掉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過去救——周圍的地形沒有遮擋物,喪屍太多太危險,他和楊兩個人巅峰狀态都是冒險突圍,更何況楊如果掉下來後受了傷……比如說骨折,那他再過去,就一定會死在那裏。
同伴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或許是老天保佑,他預想中的那些情況都沒有發生。
楊平安到達三樓,跳進了那扇有光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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