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善後
第二十三章:善後。
一連着□□日,江千裏跟穆輕舟同住一個院子,甚至她回房還要經過穆輕舟的寝屋,居然連一次面都沒碰到過。
江千裏覺得挺奇怪的,起初的時候還想過,莫不是穆輕舟在刻意躲她?後來仔細想想,穆輕舟躲她作甚?
就算是要躲,該躲的人也應該是自己才對,畢竟住在別人屋檐下的是自己。
反正見不到,江千裏也無所謂,這幾日除了給鶴薰授課以外,自己同鶴閩的交情倒是變得越來越好,江千裏發現,這鶴閩為人,一旦正常起來,還是很讨人喜歡的麽。
兩人品茶下棋,飲酒觀舞,日子過的既舒坦又愉快。
宮裏的舞姬們個個身段妖嬈,舞姿曼妙,比之外面,好上太多。江千裏終于體會出一些這宮中的美妙之處。
只是有件事,她其實一直有放在心上,那日她将那名叫做程湘兒的少女殺了之後,按理說,在這王都出了人命案,不應該這麽無聲無息才對,但是這件事情确實是一點風聲都沒有。
想了幾日,想着也許是她待在這深宮別院,消息閉塞吧。便沒再多想,畢竟她手上的人命也不止這一條,若是條條她都追根究底的話,她也就別想過逍遙日子了。
江千裏日子過的很快活,穆輕舟的日子過的卻并不怎麽樣。
當晚他得知她殺人之後,在她入睡之時,無聲無息的進入她的寝居,用術法探查了她衣襟上的血跡,使用追源術找到血跡的主人。
他來到那處莊子少女的房間之時,少女的屍-體已經發僵,因為脖頸上的傷口有些深,失血過多,屍-體斑塊非常淺淡,皮膚異常蒼白。
少女的衣物已經被褪下,錦被随意的搭在她身上,卻并沒有蓋住什麽,穆輕舟皺了皺眉。她是故意的。
輕嘆一口氣,穆輕舟略一揚手,躺在床上的少女-屍-體,重新穿好了衣衫,穆輕舟走過去,手指間萦繞起淡淡白光,掃過少女脖頸前的那條紅色傷口,傷口慢慢愈合。
穆輕舟雙手結印,少女-屍-體浮空而起,房梁上出現了一條白绫,穆輕舟将少女的屍-體懸挂于白绫之上,做出一個像是少女懸梁自盡的樣子,将屋內濺射出的血跡一一抹去,又将江千裏握過的那杯茶清理幹淨,桌面上只餘下一人喝過茶的痕跡,做完這一切,額頭已經滲出細密汗珠。
倒不是所用術法有多高深,只是即便是身為他,妄改因果,肆意篡改人命真相,擾亂輪回,也是要受到極強反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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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力越深,反噬越強。
穆輕舟緊抿着雙唇,咽下喉頭上湧的一縷腥甜,轉瞬消失在屋子之內。
穆輕舟回到挽辰宮,在自己的寝居坐了一會,還是忍不住擡起腳步,來到了江千裏的房間。
床上的江千裏呼吸勻稱,完全看不出來受到了什麽影響,人命在她眼中仿佛如同草芥一般,一如從前的她那樣。
可是從前,他最恨她的殘忍與嗜血。恨她的锱铢必較,恨她的睚眦必報。
他坐到她的床邊,擡起手,想要輕撫過她的眉眼。江千裏微微皺了皺眉。穆輕舟便停下了即将要觸碰到她的手。
心中炙熱之感甚嚣而上,混雜着今夜所受到的反噬之痛。穆輕舟嘴角流下一絲殷紅。
他站起身來,回身又看了看她,輕嘆一聲,替她掖了掖被角。轉身走了出去。
他需要閉關靜養一段時間。希望她不要再做什麽讓他不放心的事了。
江千裏今日有些納悶,給鶴薰授課的時候,居然沒見到鶴閩。
“你皇兄今日有事麽?”江千裏接過冬兒遞過來的茶,飲了一口看着鶴薰道。
鶴薰正在重新調試着琴音,微低着頭,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母親近幾日身體越來越不好,哥哥去陪她了。”
江千裏看着鶴薰有些泫然欲泣的樣子,想要出聲安慰她,卻又些不知道說些什麽。她一出生便沒見過她娘,她爹同她其實也并不親近,所以她真的有些無法了解這種情感,更不知要從何安慰。
鶴薰将琴調試好,擡起頭來看着江千裏,眼圈微微有些發紅:“千裏哥哥,你說,我娘會好起來麽。”
江千裏看着鶴薰想要哭卻極力忍着的模樣,摸了摸她的頭:“你母親一定會好起來的,整個青玉國最厲害的醫藥師,都在這王城之內,你父王同你母親一向恩愛有加,他定然不會看着你母親久病不好的。”
鶴薰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
鶴閩跪在沈月霜面前,倔強的挺直着身板,高昂着頭。
“你是想讓我在毒發之前,就被你氣死嗎?”沈月霜大口喘着氣,拍着一旁的椅子扶臂。
晴環趕忙上前輕拍着沈月霜的背部幫她順氣,一邊向着鶴閩道:“殿下,您就聽夫人的吧!”
鶴閩膝行兩步,湊到沈月霜跟前:“母親,您為何要執意如此啊?您和父王一直恩愛有加,我相信您只要去同他解釋,他一定會相信你的!”
沈月霜冷笑一聲:“相信我?如果他肯相信我,就不會在我的藥石之中下這種毒,不會想要我的命,也不會暗中悄悄去查你的身世。”
鶴閩一驚,查他的身世?什麽意思?
沈月霜看着他:“閩兒,我一向知道你父王最厭惡宮中的人與江湖上的人來往,許是他當年為何會那麽順利登基為王,他心中太過于清楚,江湖的力量是何等強大,他也是太清楚不過,所以,他一直在提防。”沈月霜慢慢喘息道。
“我也知你,一向并沒有争奪之心,只想做一個逍遙王子,但是,你想沒想過,縱然你可以逍遙一生,你的妹妹小薰會當如何?”沈月霜深深皺眉。
“她是一朝公主,如果她沒有強有力的母親,和舉足輕重的兄長,送往外族和親,便是她唯一的結局。”沈月霜接着道:“你妹妹心性單純,本最受你父王喜愛,但是現如今因着我的關系,你父王已經多久沒去看過她了?君王兒女本就多,沒了你父王的恩寵,以她的心性,如果被嫁往外族和親,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你想不到麽?”
鶴閩震驚的看着沈月霜,身體不由自主的發顫。
“閩兒,你父王早就在給我下毒的那一天開始,就在放棄我們了。如果我們還不為自己争一争,便真的變成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而那宰割之人,便是一直與我們為敵的殷芸淩!”沈月霜看着鶴閩一字一句道。
鶴閩頹然坐在地上,殷芸淩,另一位皇夫人,太子的生母。是啊,她雖比母親進宮要早,卻并不如母親受寵,能被封為皇夫人,也不過是生下了太子,母憑子貴而已。
所以,她一直都在嫉恨母親,嫉恨母親比她入宮晚,卻能快速便與她平起平坐,恩寵不斷,聖眷日濃。
但是,鶴閩無奈的搖了搖頭,誰承想,母親不過是在行宮單獨見了一面江湖上的故人,聊了幾句,便被父王如此猜忌,不惜舍棄。
鶴閩擡起頭看着沈月霜,眼中殷紅,仿佛能滴出血來:“母親,你能不能告訴我,當日父王到底是聽到了你與那人說了什麽,才會如此這般待你!”
沈月霜無力的閉了閉眼,咬了咬下唇,像是将所有的力氣都用來說了這句話一般:“奪嫡。”
鶴閩張大着雙目,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月霜,顫抖着嘴唇,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月霜張開眼睛,看到鶴閩的樣子,怒斥道:“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你!你以為,就算你父王能一直寵我,一直寵你們,等到太子繼位,你們還會有好日子過嗎?!”說完這句,便不斷的咳嗽起來。
晴環緊咬着下唇,幫着沈月霜順着背。
“咳,咳,你父王,看似寵愛我,實際上呢,卻從沒想過立你為太子,他雖不寵愛殷芸淩,但是殷芸淩兒子的太子之位,卻是實實在在的!這種徒有其表的寵愛有什麽用?等他死了,我們不還是要活在他人之下,無法給自己做主!?”沈月霜恨道:“所以,我能怎麽辦,我當然要為你,為小薰做打算,這是他逼我的!”
“母親……”鶴閩握緊拳頭,閉上雙眼,臉上滿是痛苦神色。他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自己一向溫柔賢良的母親會做出這種事,會勾結江湖之人,妄圖奪嫡。
沈月霜看着鶴閩,慢慢咳嗽起來,拿起一方帕子掩在嘴旁,不多時,那帕子上便透出暗紅印跡來。
鶴閩擡起頭,膝行至沈月霜身前,雙手搭在沈月霜的膝蓋之上,臉上全是慌張神色:“母親,我為你尋的藥,你沒有吃嗎?”
沈月霜将染了血的帕子遞給晴環,雙手覆上鶴閩的手,微低下頭,搖了搖頭道:“如果我吃了你尋給我的藥,你父王便會對你起疑心,我說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我解了身上的毒又如何?我便能活下去麽,”摸了摸鶴閩的臉:“傻孩子,你父王給我用這種慢性毒藥,也算是留給我,留給你和小薰的體面。”
“母親……”鶴閩哽咽。
沈月霜眼中不自覺的流露出慈愛神色,輕輕的摸了摸鶴閩的臉頰:“閩兒,你別怪娘,娘也是逼不得已,你和小薰是我的骨血,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們将來委居他人之下,仰人鼻息的茍活着。”
“娘死了,你便是小薰的唯一依靠,你一定要變得強大起來,要好好的保護你的妹妹。”沈月霜眼裏噙了一絲淚花。
鶴閩無力的趴在沈月霜的腿上,咬了咬嘴唇,顫抖着開口:“我知道了,娘,我要怎麽做,我全聽您的……”
“好孩子……”沈月霜捧起鶴閩的臉:“娘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明日巳時,你自己悄悄過來,我讓你與那人相見,奪嫡之路并不輕松,但是有他助你,娘相信,以你的才智,一定可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