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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一時間流言四起,但陳漁除卻一開始的推導以外,後面便再沒有去做什麽了。
但琴嬸之前作威作福得罪了不少人,陳漁不做什麽,也總是有人想治她的。
謠言這種東西,一傳十十傳百,口口相傳間,事情便失去了原本的面貌,至于真相如何,也早就不重要了。
到了後來,村民口中李小海欺負白笙的事,已經演變成了李小海提刀要捅白笙,而琴嬸縱容兒子的版本。
也有人來問陳漁,這事情是真是假,陳漁當時笑着聽完,只說:“半真半假,有些誇大。”
他自然可以順水推舟,去将事情說的惡劣些,推波助瀾一把,讓李小海一家的處境更加艱難,但那樣做相應的也需要承擔一定的後果。
如若往後這事情不說清楚明白,沒人知道前因後果還好,可一旦有一天,有人發現陳漁故意将事情誇大,事實并非他所說那般,那麽流言就将一瞬間倒向陳漁,讓陳漁這些年經營的好名聲全部毀于一旦。
況且,哪怕往後沒有東窗事發,陳漁也将一生活在擔驚受怕中,惶恐不安何嘗又不是另一種做了壞事後需要承擔的後果呢?陳漁不願如此。
所以無論旁人如何說,牆倒怎樣衆人推,陳漁都不會去參與,而是實事求是的,對方做了多少,就說多少。
畢竟,他要的本就不多,只是一個道歉而已。
第二日擺攤,李叔就換了位置,但陳漁對此早有預料,所以李叔前腳剛擺好攤,後腳陳漁就坐在了他旁邊。
李叔當時看到陳漁臉就僵了,他唇瓣顫了顫,想說些什麽,但卻還是沒說出口,轉頭看了眼周圍,還想換個位置,卻見他擺攤這會兒工夫,早已沒有了空位。
見此他只能作罷,默默的接受一切。
如昨日一般,受陳漁影響,李叔的攤子生意并不好,一早上下來魚都沒賣出幾條,還因為換了位置的原因,生意比昨天更差了。
李叔臉色越來越難看,陳漁将他的情緒都看在眼裏,但始終沒有主動去說起什麽,只是賣完魚後,便收拾東西回家。
他在等一個時機,一個李叔自己開口求他的時機。
……
對于村裏發生的這些事,白笙一無所知。
自從那天被李小海欺負以後,白笙已經許多天沒有出門了,他怕再遇到李小海,對方那天欺負他時可怕的模樣,白笙這幾天做夢一直夢見。
這也導致白笙這幾天夜裏一直沒怎麽睡好。
手臂上摔傷的地方已經結了痂,漸漸愈合的傷口有些癢,讓白笙總忍不住撓。
陳漁每次看到白笙撓自己的傷口都會阻止,說是撓破了會留疤。
可白笙忍不住,傷口長肉的過程實在是有些痛苦,就好像在懲罰這具身體不懂事的主人,居然讓自己受傷。
陳漁回到家時,一眼就看到坐在院子裏發呆的白笙。
白笙又在撓手臂上受傷的地方,陳漁每次阻止他時,他都答應的好好的,但等到陳漁看不見的地方,還是會忍不住去撓。
對此陳漁有些無奈,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阻止白笙的動作,跟他說傷口不能撓。
今天也是如此。
陳漁走進院子裏,蹲到白笙面前,握住白笙那撓傷口的手腕,說:“不可以撓,會留疤。”
被抓包的白笙有些心虛,點點頭,像是知道了,但其實陳漁明白,下次癢的時候,他還是會下意識撓。
陳漁對此也很無奈,但又實在想不到什麽好的辦法去阻止。
在白笙第一次撓的時候,陳漁就想要不然用什麽東西包着傷口,讓白笙不要去撓,但這方法卻實在不可行。
眼下天氣越來越熱,傷口不透氣,被汗一淋,就特別容易發炎,如果是那樣,白笙更加難受。
“你現在點頭,但下次還是會撓。”陳漁有些埋怨似得跟白笙說着,而後粗粝的指腹蹭着白笙傷口邊緣的皮膚,讓他不那麽癢。
“下次還癢,就這樣輕輕蹭蹭,別太用力去抓了。”陳漁說。
白笙傷口周邊的皮膚被陳漁粗粝的指腹蹭着,感覺的确不那麽癢了,便微微笑彎了眸子,點點頭答應了。
和白笙在院子裏說了會兒話,陳漁便去廚房裏做飯了。
白笙依舊是乖巧的坐在竈臺旁幫陳漁添柴,只是天熱了,他一邊添柴,還會一邊拿着蒲扇給自己扇風。
但總歸是坐在火旁,哪怕白笙扇風的手頻率不低,扇出來得風也還是不解暑,白笙不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
陳漁看着他這副模樣,忍不住開口道:“丢一把柴進去就坐別的地方去吧。”
白笙看向陳漁,有些不明所以。
陳漁沒有直說理由,而是說:“火已經夠了。”
白笙聽着這話,有些如釋重負似得松了口氣,往竈臺下添了一大把柴以後,就迅速坐到一邊去了。
他的動作很快,每一下都透露着自己想要快速逃離火堆的心理,但白笙自己似乎并沒有意識到,他自以為隐秘的反應,其實已經全數落在了陳漁眼裏。
陳漁會心一笑,唇角止不住的往上揚了揚。
“最近怎麽沒有去找阿寶玩?”陳漁一邊做着飯,一邊問白笙。
白笙似乎沒有料到陳漁會忽然問起這個,表情一僵,似是想到了什麽,然後朝陳漁搖了搖頭。
他抿着唇從背着的斜挎包裏拿出小本子,寫道:【不想出去玩,天太熱了。】
陳漁看着白笙寫下的理由,視線在字和白笙的臉上徘徊了個來回,心下了然。
雖然白笙這個理由找的天衣無縫,但陳漁心裏清楚,白笙不願意出去,并不是因為天熱,而是因為李小海。
那天發生的事情,雖然白笙竭力掩飾,但還是在他心裏留下了陰影。
陳漁意識到這點,心中有些說不出的難受,就好像有一口氣梗在胸口處,咽不下去也出不來,不上不下。
“白笙……”陳漁開口叫道。
白笙聞聲看向陳漁,表情認真,陳漁看着白笙這表情,剛到嘴邊的話,瞬間就說不出口了。
其實白笙大多數時候聽陳漁說話的時候都是這樣的表情,很認真,很專注,一雙眼睛看向陳漁,就好像陳漁說的再家常的一句話,他都會去用心傾聽。
這是怎樣一種感覺呢?大抵是一種被重視的感覺。
陳漁抿了抿唇,嘆了口氣,他到嘴邊的話咽回肚子裏,轉而變成了一句,“那就等天涼一點再出去吧。”
在剛才的某一瞬間,陳漁其實是想戳穿白笙,直接說是不是因為李小海欺負了他,所以他才不敢出去了的,但又為什麽沒說呢?
陳漁垂下眸子,看着鍋裏煮着的食物,心想,大抵是因為還沒熟吧。
現在并不是說這些最成熟的時機,陳漁那樣直戳了當的詢問,想要的結果是希望解決白笙心裏的疙瘩,但仔細想想,陳漁認為自己這樣,并不能達到那樣的目的。
亦或者說,陳漁覺得,現在的他無論做什麽,都沒辦法化解白笙心中的疙瘩。
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李小海道歉,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
接下來一連許多天,陳漁依舊是每天早上将自己的攤子支在李叔的旁邊,中間李叔轉移過幾次位置,但最後的結果,都是他轉哪,陳漁也跟着轉哪,到了最後,李叔也放棄了,幹脆減少了攤子上的魚量,不動彈位置了。
陳漁能看出,李叔是打算和他耗着的,但這樣的方法顯然有些愚蠢。
生活在這個小漁村的他們,賴以生存的便是打漁賣魚,眼下陳漁每天都在賺錢,他耗多久都造不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但李叔自己,耗得越久,賺的錢越少,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況且,他們家這些日子在村裏也不好過,旁人的閑言碎語,讓他們每天都極其痛苦。
在生意和生活的雙重打壓之下,這天,李叔終于是扛不住了。
他看着再次将攤子支在自己旁邊的陳漁,終是忍不住主動戳破了那層窗戶紙。
“阿漁,你這樣有必要嗎?”李叔模樣有些疲倦和無奈的說。
陳漁終于等到了自己預想中的時機,他聽着李叔的話,看向李叔,點點頭說:“有必要。”
“你幹什麽一定堅持要一句道歉?小孩子的打鬧而已,況且……”李叔話說到這頓了頓,繼而說:“那孩子本來就是個啞巴,我家小海也沒說錯什麽啊。”
陳漁聽着這話沉默了,他知道李叔他們一家是怎麽想的。
在他們看來,白笙就是個啞巴,所以他們覺得,自己叫啞巴一聲啞巴,只是陳述事實,并沒有做錯什麽。
因為覺得沒有做錯什麽,所以不願意道歉,反而覺得執着于這件事的陳漁有些不可理喻,不近人情,為了一件沒必要的事情如此固執。
但是,真的沒必要嗎?他們又真的沒有做錯嗎?
陳漁看着李叔,緩緩開口道:“是啞巴,但不是傻子。”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病痛成為自己的綽號,當有人将別人的痛苦當成玩笑時,那本身就是錯的。
“他們也有心。”陳漁說,“所以,他聽到別人那樣叫他,會難過。”
因為白笙會難過,所以陳漁的執着,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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