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6

chapter.6

陸皓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吃早餐，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掉碗裏。

lu：早。

江嶼這是什麽意思？怎麽突然來找他？他有點忐忑。

lu：有什麽事嗎？

River：沒。就是剛才和許霈聊到戴震偉，你還記得他嗎？

lu：記得。

戴震偉，他們高一歷史老師。

陸皓想了想，又發過去。

lu：你們聊了什麽？怎麽提到戴震偉？

River：聊到許霈現在歷史老師，教學方法比戴震偉還高一截。

lu：？

江嶼轉發了一段聊天記錄。

陸皓大致浏覽一遍。

lu：看來當年戴震偉還是手下留情。

River：可不，我當年沒少被罰抄。還好現在沒有歷史課了。

Advertisement

話匣子一旦打開是輕易收不住的。

整整一個上午，他們從戴震偉聊到各科任課老師，又天花亂墜扯到軍訓。

River：我就光記得我們在底下站軍姿，教官在樹蔭底下乘涼了。

lu：不止。

lu：他抽煙的時候還讓我們幫他擋着點。

River：那确實。休息的時候還讓我們表演，演得好就扔一瓶金銀花露。

lu：沒記錯的話你上去跳了舞。

怎麽可能記錯？陸皓現在還能回憶起那天。

江嶼跳完舞随手往地面上一撐，正巧坐在他邊上，那幅畫面是他平凡故事的開始。

起先他只是覺得這個男生好酷，關注着關注着，這份情感在哪天忽然變味。

量變引起質變。

River：天太熱了。我不為五鬥米折腰，但可以為冰的金銀花露。

話題轉到同班同學。

River：謝沅是真比不過啊比不過，女生說她從早上六點學到十二點，聽到的時候只有敬佩。

lu：還有許霈。

River：是啊。刨掉理科的成績，她校排名不會低到哪去。有次她拿了張物理試卷翻到大題開始做，做到一半我問了她才反應過來，“這是物理題啊？我以為是地理題。”

River：該說不愧是她嗎。

陸皓警覺。

lu：她挺好的吧。

不對，語氣好酸。陸皓當即點撤回，然而來不及了。

River：挺好的啊。

陸皓的心一點點沉下來。他想到了一種可能。

River：怎麽了？

陸皓字打得不太利索，也許是由于他的手指在抖。

lu：你喜歡她嗎？

如果他給的是肯定回答，他就立刻停止對江嶼的所有關注，并逼着自己忘掉整部暗戀史；如果他否定，那就——

River：不喜歡。

River：但她值得被喜歡。

River：你也是。

一定是他瘋掉了，居然想打開窗吹點臺風冷靜一下。

那就多喜歡他一點。

關系的突飛猛進始于一場長談。

彼時昏暗籠罩天空，下一秒好像要末日降臨，風刮着玻璃也刮着陸皓的心髒。

下午江嶼返校時手自然往陸皓肩上一拍，“下午好啊，bro。”

“……下午好。”陸皓看了眼江嶼搭在他肩上的手，沒躲開。

——

臺風的插曲一過，大家等得望眼欲穿，終于得到了運動會報名的消息。

班會課田清璇宣布完這個好消息，特意留了十分鐘給大家自由讨論，随即抛下一枚重磅炸彈。

“如果咱們四班能拿到運動會團體第一，咱們就組織團建。”她眨眨眼睛。

“上課的時候帶我們出去嗎？”

田清璇上演川劇變臉：“哪來這麽好的事。”

“唉——”臺下一陣長籲短嘆。

田清璇重拾笑容：“但是那個周末我們可以沒有化學作業。”

“真的假的？！”氣氛又活絡起來。

“說到做到。”田清璇微笑，“老規矩，十分鐘讨論時間，你們可以考慮考慮去哪裏。”

“對我們這麽有信心？”

“我從來都對我的學生有信心。”

田清璇這話一出，大家自然坐不住，對運動會表現出十二分的上心。趁着期中考試還沒到來，四班全體進入緊密籌備。

“你能不能上你能不能上？咱們把人數報滿，參加都有分拿。”

“400我來。”

“你呢？”

“我很菜你找別人。”

“诶別啊！別走啊！”

一幫人表演勸酒似的，沒幾步勸到了陸皓這邊。

“不去。”陸皓先發制人，“我替你們寫廣播稿。”

“夠意思夠意思！江嶼你呢？”

江嶼沒拒絕：“三級跳？跳遠這方面我還過得去。”

“好嘞哥！”

勸完男生勸女生。

“女生那邊呢？”

“薄暮去年是不是得了獎……啊……”

“人家沒主動說，上去問不禮貌吧？”

薄暮從書堆裏擡頭：“行啊，什麽項目我看看。”接過報名表，“短跑都可以寫我名。4×100接力我先內定了啊。”簽名，潇灑打勾，“拉爆你們女朋友。”

“薄姐大氣！”

忙活完了報名的事，又迎來難題——運動會開幕式。

田清璇抽了一節午自修開會。

“這一部分分數也是按比例算到總分裏面去的。我們集思廣益，有想法都可以上來說。”擦擦手上的粉筆灰，田清璇接着道，“打分是校領導負責的，把你們腦子裏稀奇古怪的想法收一收，研究研究應試技巧，怎麽樣得到高分。”

前排一位男同胞一馬當先。

“我覺得讓校領導開心是很重要啊，所以我們可以搞點和強國有關的。”他眼珠滴溜溜轉，“同時，運動會主要目的除了鼓勵同學增強身體素質之外，不是還有陶冶身心嗎？”他身體前傾，語氣神秘，“所以我覺得啊，我們開幕式可以搞個游行什麽的，上面舉着的牌子正面寫一長串标語，背面就寫——”他刻意頓一下，吊足胃口，“KFC瘋狂星期四，v我五十。”

“好！”掌聲不絕，諸位都懂得捧場。

“下去下去！我還以為你能說出什麽好東西！”田清璇氣極反笑，作勢要打他。

前排男生抱頭鼠竄，還不忘初心：“我說得不對嗎？校領導收獲了素材，同學們收獲了快樂，雙贏啊。”

江嶼點頭贊同：“我覺得他說得對。”

陸皓附和：“至少做了樣子。”

田清璇閉了閉眼，看樣子是在強忍：“來個能聽的行不行？我也不求多有創意，別太拉胯。”

“開幕式能表演嗎？就是小型的，十幾秒的那種。”一個女生冷不丁問。

“表演可以，不容易實踐。”田清璇解釋，“我們的方陣不能停下來，表演完重整隊形很麻煩。”

“理論是存在的吧？”薄暮來了興致。

田清璇無奈：“是，可以的。”

“那我就敞開了說了啊。”先前發話的女生眼神晶亮，“這個方案可以是……”

“诶诶诶！這樣可以，這邊可以再加上……”

田清璇索性放手，只在思路停滞時偶爾提點幾句。

“還有，注意經費啊。”田清璇揮揮手。

整個午休在輕松愉快中結束。

——

排練，排練，排練。

田清璇的完美主義被激發出來。為保障排練時長足夠，她特意挑了走讀生，并詢問他們能否每節晚自習結束空出三十分鐘來排練。

“高效率一點，我相信你們。”田清璇鼓勵。

江嶼和陸皓赫然在列。

十月份的晚上，說不上冰冷徹骨，但也難捱。走動的時候冷風灌進口腔，嗆起幾聲咳嗽。

田清璇看不過去，給參與演出的學生備了幾包口罩。

“注意點身體，下次排的時候可以在包裏多裝件外套啊。”

中場休息，江嶼拉下口罩，和陸皓在一邊坐下。

“感覺怎麽樣？”江嶼問，“一開始我以為你不會來。”

“挺好。”操場上微弱的光透過陸皓的鼻梁，落到江嶼眼裏，“為什麽這麽說？”

“你連運動會都沒參加，寧願寫廣播稿。”江嶼傾身向前，伏在膝上。

陸皓伸手扯了下他的外套。

“幹嘛？”江嶼的聲音悶在衣服裏。

“證明我其實樂于助人。”

“謝謝你。”江嶼一拉帽子蓋住頭，遮掩住笑意，“我感覺到了。”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昏黃的燈光投射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

運動會如期而至。

在高二的隊伍裏，四班相對較前。

從早上換完衣服開始，江嶼沒來由地緊張。

陸皓注意到了他攥着演出服的手：“深呼吸？”

“試過了。現在好點了。”江嶼松手往桌上趴，“排練了挺久的，應該不能出問……”

陸皓點了下桌子：“少立flag。”

“你說得對。”

往下走到操場，高一的方陣已經走完一半了。

“看到甜姐的效果還是會感慨林燕瑕是真的只抓成績了。”江嶼說，“去年運動會開幕式會成為我一輩子的黑歷史。”

“你說的是……”陸皓回憶了下，“套中人？”

“是啊。”江嶼有氣無力，“大家都套在玩偶服裏，簡稱套中人——我還摔了。”

陸皓道：“否極泰來。”

“借你吉言。”

“接下來向我們走來的是高二（3）班……”主席臺上的稿子念到這篇。

田清璇指揮調整隊形：“加油。争取那個第一，給後面的運動員定定心。”

一邊的體育老師一聲令下。

方陣緩緩向前移動。

表演隊伍如箭般射出。

風聲，衣料擦過的“刺啦”聲，耳邊同學的呼吸聲。

他們結束完表演歸隊，接下來是陸皓和江嶼的時間。

抖開國旗，從他們的頭頂飄過。

跑完這段，方陣最後一排捏住國旗的角，一點點往前傳。

“別拖地上啊別拖地上。”

收旗的步驟完成得順利，這場演出被畫上圓滿的句號。

——

到草坪上定點，混班模式就開啓了。

江嶼在人群中看到了許霈。

江嶼手上抱着國旗，田清璇小步跑來接過。

“完成得很出色。”田清璇誇贊，“運動會玩得開心點啊。”

“謝謝老師。”他和陸皓異口同聲。

這邊的動靜讓許霈注意到了。

她揮手：“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陸皓先開口。

江嶼回了個揮手：“怎麽來這裏？”

許霈打量他們幾眼：“這屆運動會我是三天限定精神四班人。”她拽過一邊的薄暮，“主要是看她怎麽拉爆別人。去年沒看到，我的小小心願。”

“小心學生會查崗。”江嶼好心提醒。

許霈打了個響指：“這你別急，我已經想好應對方案了。你們班不用擔心，數多了查崗的不會起疑。我們那邊早有預料，統計應上報人數的時候就少了幾個。”

江嶼配合鼓掌：“行。”

許霈往薄暮身上一靠：“走吧寶，我帶你去七班看看。我真是受夠我們歷史老師了……拜拜！”

“拜拜。”

陸皓問：“說到這個，你的項目準備得怎麽樣？”

“勉勉強強吧。一中人才太多，別太丢臉就行。”

“那句話還給你。”

“什麽？”

“你挺好的。”

江嶼乜他一眼：“好，我知道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走回自己班方陣，就覺一股涼意撲面而來。

“……你們在幹什麽？”江嶼辨認完地上的事物，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玩幹冰啊。”那個男生回答得理所當然，“我去隔壁五班順來的。他們道具。你要玩嗎？拿小塊的，不然容易傷手。”

江嶼拒絕：“不了，這種玩法對我來說還是太超前了。”回絕完瞥到邊上的陸皓，他又改了主意，“算了，我拿一塊吧。這塊行嗎？”他蹲下身在草叢裏挑揀，翻出來一塊碎得像玻璃渣的。

男生正玩得不亦樂乎：“随你。”

江嶼試了試溫度，不算凍手，畢竟是小碎塊。他把這塊幹冰扔到陸皓手裏。

陸皓眼神困惑。

“冰個手。天還挺熱的。”江嶼指指主席臺上發言，說到激動處溜了幾滴汗的校領導。

陸皓手上的幹冰升華，只在手心留下冰涼的觸感。

他低頭去看，什麽痕跡都沒留下。

他痛恨自己辭藻的貧乏，在這樣的情境下說不出什麽話。

好在江嶼也沒打算等他的回答。

校領導的講稿翻到最後一頁，“我宣布，濱市第一中學第四十三屆田徑運動會，正式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