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抉擇

抉擇

“他已經不在是你的夫君了。”

紅蓮驚魂未定，看着衛莊頭也不回地一步步走遠。

我曾經無數次設想過重逢的畫面，每次醒來，卻發現只是夢。當他突然回來，突然無比真實地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卻覺得，這場夢也許永遠不會醒來了。

紅蓮凝視着他的背影，默默地想，看着他緩緩走出婚房，絲毫沒有注意到她已經傷到無法自己站立。

她還滿心歡喜地以為，他是為她而來。

張良匆匆趕來，卻在婚房外與衛莊撞了個滿懷。

“……衛莊兄？”張良遲疑不決。

衛莊看了他一眼，繼續前進，直至擦肩而過。他淡淡地說道：“她在裏面。”

張良怔了怔，感慨萬千。他那麽孤獨，他不會顯露他的任何弱點，也不屑于表達一絲溫情。

張良進門沒注意腳下，險些被赤練劍絆住。他拿起劍，慌忙趕到紅蓮身邊，将她扶起。

姬無夜到死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這些年，他一直站立在韓國權力的頂峰，他搶奪了許多不屬于他的東西。有此下場，罪有應得。

張良攙扶着紅蓮，一步一步地走出去，誰也不說話。禁衛軍已經将将軍府完完全全控制住，偌大的将軍府在安靜過後是那樣的冷清。

張良将紅蓮扶上花轎，差人将她送回宮中。

紅蓮此時卻叫住了他：“子房，這是在做夢嗎？”

張良一愣，的确是了，那日過後就再也沒聽過紅蓮叫他“小良子”。他轉身回話：“回公主，這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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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也看到他了……”

“是的，公主，衛莊兄的的确确是回來了。”

一番靜默後，帷幔裏傳出幾下抽泣聲，“……他真的回來了……姬無夜也真的死了？”

張良點了點頭，垂下眼簾。他同情紅蓮，自己死心塌地地愛着一個三年都不曾回來的人，她從一個充滿幻想與柔情俠骨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無神無魂的傀儡。

衛莊的歸來為她除去了一段錯誤的姻緣，也灌溉了她枯萎的內心。

夢啊，現實，是真是假，好像一點都不重要了。活着，也只是如死了一般活着。

白鳳恍恍惚惚中好像看到了弄玉的身影，只是一抹黑影。等到他完全睜開眼，有了意識之後，他卻發現，自己此時正站在将軍府門口。

他想不通這是為什麽，是做夢嗎？可是身上卻異常得疼。

“小子，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看來是夢了，居然能在這裏遇到墨鴉。

“在這裏站這麽久，是舍不得我嗎？”

“你什麽時候說話能不這麽讨厭，或許這句話還可能是真的。”白鳳嫌棄道。

“你的話似乎越來越傷人了，”墨鴉搓着下颌，調侃道：“你對弄玉也這樣嗎？”

白鳳未言語，兩人靜默了好一會兒，白鳳默默地說：“等到夢醒，我就會離開了。”

“誰說這一定是夢的？”墨鴉微微一笑，“就算是夢，這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應該去那兒。”墨鴉指着紫蘭軒的方向。

“在夢裏，你也要趕我走嗎？”

“你總要做出選擇，就像當初你不顧一切選擇救出弄玉一樣。姬無夜死了，你的逃亡結束了，是不是也該實現我的願望了？”

“帶着弄玉走嗎？”

“你走就好，離開流沙，別再加入任何刺客組織，當然讓你不帶上弄玉也不太可能。你不像那些人紅是非多的人，你不主動招惹別人，相信麻煩也不會主動找上你。”

“墨鴉……”白鳳心中有些遺憾，但話在口中就是說不出。

墨鴉無奈地嘆了口氣，擺了擺手，“好了，走吧，你也該醒了，不然你那位小美人該擔心了。”

白鳳眼前逐漸模糊，擡手抹去了眼角的淚。他向墨鴉拱了拱手，随後便離開了，去了墨鴉想要他去的地方。

墨鴉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希望你這次能聽話，自由的背影看起來真的很輕松。希望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的夢裏了，以後的路就讓弄玉陪你走吧。”

他轉身進了将軍府，大門随之關閉。一座精致的牢籠，吃人的牢籠，墨鴉很清楚，他再也出不來了。完全相反的兩條路，完全不同的兩種結局。

昨夜，張良處理将軍府的事務，整整一夜沒有休息，第二天天不亮就立刻去上朝。

“啓禀大王，昨夜禁衛軍搜查将軍府的財務庫，贓款共計三十七篑黃金，現已全部收入國庫，還請大王一一核實。”

“張廷尉辛苦了。下朝後，寡人便去一看。”

“此外，針對姬無夜私自與魏國做交易一事，臣以為魏國使者應該對此做出解釋“

韓王聞言，立刻叫人去請了魏使。

“張廷尉，姬無夜此時在哪裏？”韓王問道。

“回大王，姬無夜已死。”

滿朝文武皆是驚嘆不已，究竟是何人能殺姬無夜？姬無夜死了，韓國大将軍之位又由誰來做？

“是何人殺的……”韓王大驚失色。

“大王，殺姬無夜之人，正是前司隸衛莊。”

張良說得何其清楚，衛莊二字像是一把劍插在韓王心上：他到底想幹什麽？

“昨夜，姬無夜愈加害于公主，多虧了衛莊及時趕到，解救公主于水火，才不至于釀成悲劇。”

韓王深深地記得，紅蓮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木木的，問什麽話都不回答，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她身上的傷韓王如今還歷歷在目。

“……真的是他救的紅蓮？”可能是為父慈悲吧，一想到紅蓮，韓王就沒了那麽多怨氣。

“回大王，臣所言句句屬實。”張良萬分篤定。

韓王嘆了口氣，“他想要什麽？是想繼續回來做官？還是……”

難不成他也想要紅蓮……韓王想都不敢想，話到嘴邊立馬收住，生怕又釀成大錯。

此時，派去請魏使的人慌忙進殿，可是他只身一人，大家也便知道了下文。

“啓禀大王，魏使現已逃竄，行宮內未能發現此人。”

有人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對這種情況已經見怪不怪了。就算是能找到魏使也不能把人家怎麽樣，他可是使者，使者要是死了，便是對國家的挑釁。

韓王立即下令：“立刻封鎖新鄭城門，無論如何都要将他抓住！”

這朝是上不成了，韓王遣散了各位大臣。這種無力感還是存在，姬無夜死了也無濟于事。他死了，倒還要重新任命一位将軍。到時候，這群平時一聲不吭的朝臣還不知道能掀起多大的浪來。

紫蘭軒中，弄玉從昨天到現在一直守在白鳳榻邊。白鳳身上好多撕裂的傷口，鞭痕、烙印，血跡斑斑，這張英俊的臉也生出許多疤痕。昨晚把他帶回來的時候，他的氣息是那樣的微弱，氣若游絲。

紫女沒有十全的把握能把他救回來，能遭受如此折磨，怎麽會有人還能活着呢？弄玉無法想象，他究竟是要有多強的意志才能支撐他在那種地獄般的環境下存活。

淩晨之時，有一段時間，白鳳沒了呼吸，吓得弄玉寒心酸鼻。不過這種現象沒有維持太久，回歸正常後，他的脈搏反倒比之前跳動得有力了一些。

弄玉就這樣等着，不知何時他能睜開眼。她不離不棄，只是希望白鳳睜開眼的那一刻不會感覺孤單。

白鳳的眼皮不自覺地跳動，卻是遲遲睜不開。弄玉在一旁輕聲呼喚他，心急如焚。

白鳳神情恍惚，他忘記了這是哪兒，事實上，他根本不想思考這裏到底是哪裏。他看不清，模糊的世界令他絕望。

可他還有承諾沒有完成，他答應過那個姑娘要帶她走，他們一起離開這裏，去尋找一個新世界。他不能就這樣死了。

“白鳳……”

這個熟悉的聲音，一直支撐他活到現在，可他現在什麽都看不清，也沒有任何力氣。

“弄……玉……”他回應道。他怕到頭來，再發現這其實還是一場夢。

他的聲音很輕，但弄玉還是聽到了。她喜極而泣，但也很快發現了白鳳的眼睛有端倪。

曾經清亮的眼睛，如今直直地對着天花板，變得混沌笨拙，不再如以前鋒利。

“你們要幹什麽？！我可是魏國的使者！”

禁衛軍将魏使押入殿內，他被迫跪在韓王面前。魏使心有萬般不願，他跟他的王一樣瞧不起韓王、瞧不起韓國，弱小的國家怎配得到比它強大的國家使者的跪拜！

“哼！”韓王盛怒，将賬本扔到魏使眼前，“使者可以好好看看，貴國曾在三年前就與我國大将軍私下做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勾當，可還把我這個王放在眼裏？！”

“大王，空口無憑，就這賬本也有造假的時候，要不您傳姬将軍前來，我們可以一同找出這誣陷忠良之人。”

“忠良？你口中的忠良，昨夜就已經送去陰曹地府了。你又如何能證明這賬本是假的？”

魏使聞言，笑着搖了搖頭，落井下石：“大王，這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啊。我當然不能證明這賬本是假的，但同樣您也不能證明這是真的，不對嗎？”

這一下，倒把韓王怼得啞口無言。下朝後，韓王就叫張良回去休息了，此時他不在，韓王仿佛失去了嘴巴。

“那……那你為何要逃啊？”

這倒問到點子上了，魏使轉了轉眼珠，許久未回話。

正當韓王以為自己運籌帷握之時，沒成想魏使竟破罐子破摔，直接就承認了。

“我就是逃了，大王能怎樣？殺了我嗎？”

魏使那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看得韓王心裏直癢癢，“那你是承認了，魏王的确與姬無夜做過交易。”

魏使挑了挑眉，恬不知恥地說道：“确有此事。”

韓王欲言又止，如今也只能無能狂怒。他的确不能殺魏使，也不敢殺。殺了使者，便是挑戰國家的權威。如今秦國的虎狼之師還聚集在韓魏兩國邊境，韓國還要依靠魏國的力量。剛建立起來的同盟，怎麽能說散就散？如今秦國的軍隊未動分毫，指不定就是畏懼韓魏兩國的聯合。

韓王平複了一下心情，說道：“這樣吧，使者。你若是将姬無夜通敵的前因後果都告訴寡人，寡人便放了你。”

“大王爽快。”魏使說道。

韓王內心忐忑，只待魏使将一切都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