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自食惡果

自食惡果

中午的時候,關醒回了趟家,往日裏他是很少回家的,因為太浪費時間,而且盛新雪、關銘華要上班,家裏沒人。

學校是12點放學,1點30到校,加上吃飯和午休時間,其實還是比較緊張的,關醒一路小跑着回去,家裏沒什麽吃的,他從樓下帶了一份炒面,随便扒拉了幾口又匆匆趕回了學校。

到學校的時候不過1點出頭,他敲門進去辦公室,老師們也才剛剛吃完飯,準備休息了,不過梁舒不在,曹威寧告訴他人沒吃飯就走了,說是去家訪了。

關醒走到曹威寧身邊,低聲問:“老師,那您知道鶴禪渡家的地址嗎?”

曹威寧摘下眼鏡,擡眼看他:“你想去找他?”

關醒點頭,曹威寧則搖頭:“我不知道,只有你們班主任知道,不過你要是見到他的話,把這個帶給他。”

說完就從抽屜裏拿出兩個小冊子,一個是給關醒的,另一個是鶴禪渡的,關醒翻開一看,是不知道從哪裏摘選下來的題,有些頁是複印的,有些則是手寫,而且兩人的題目不一樣,顯然是根據兩人的缺漏量身。

關醒驚訝于曹威寧的煞費苦心,想要說些什麽,曹威寧卻擺擺手,打了個哈切:“找到了就讓他早點回來.....出去吧,我要困死了。”

關醒感動的只好連連小聲的鞠躬道謝,然後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他必須趕緊找到鶴禪渡,告訴他不是自己告密的,再告訴他曹老師很想他。

七點放學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關醒站在教學樓下面給梁舒打電話,終于接通了。

“梁老師,你今天...見到鶴禪渡了嗎?”

梁舒那邊已經累的沒話了,許久才半死不活道:“沒.....”,接着語氣一轉:“關醒,你的手機不是被我收了嗎?你爸這麽快又給你買了一個?!”

關醒哈哈兩聲,又纏着梁舒問,終于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梁舒打車走到半路就接到了鶴禪渡家裏的電話,說鶴禪渡有事情出去了,身邊有人跟着,很安全,并且很貼心告訴梁舒,會聯系校長,給她報銷雙倍車費的,在結尾十分感激她的負責。

對方的語氣溫柔,辦事妥帖,十分管家範。

梁舒只好客氣的挂了電話,回程的路上,她又接到了鶴禪渡的電話,對方更是十分誠懇的同他道了歉,并且告訴她自己在久在國外的母親突然決定明天要回國,他着急出去,是為了給自己的母親選一份禮物,希望母親見到可以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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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舒更沒話說了,又放下一點心,還能出去買禮物,想來心情應該沒那麽糟,但她不敢提照片的事情,只是在安撫鶴禪渡後,讓他明天記得來上學,說老師們同學們都很想他,而鶴禪渡也答應了。

挂斷電話,關醒心堵着一口氣半提半松,很是難受,松的是鶴禪渡應該是沒有事情了,提的是自己攤上事了,他是個能屈能伸的人,但是不知道他的道歉方式鶴禪渡會不會滿意。

一通電話打下來,學校的學生只剩下零星,天也黑透了,校園裏的路燈也亮了,關醒沒着急回家,他心裏不舒服,在學校裏慢慢走了一圈。

越往深裏走人越少,穿過踐悟亭,周邊就已經沒學生了,又往前走了一段,關醒停了下來,站在路燈邊,擡頭看着面前的學思樓。

這座樓才建好不久,路燈也修的少,只有一兩個,在不充足的光源下,學思樓就像是卧扒着的獸,蜷曲着黑漆漆又龐大的身軀正在打盹,偶爾有窸窣的風吹過,那是它的鼻息。

關醒沒忍住打了個噴嚏,等他揉揉鼻子,擡起頭時,發現樓上的一個窗戶竟然亮了,它被關醒吵醒了,像是學思樓的一只眼睛,它很不滿,想知道是那個侵入者擾他清夢。

關醒緊緊盯着那個窗戶,那是美術室的窗戶,有人去了美術室,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他沖進樓裏。

氣喘聲和腳步聲回蕩在樓道了,快接近美術室時,關醒放慢了腳步,然後停在了美術室門口,和那天一樣,門是關着的,只有一絲光線從門縫裏漏出來。

關醒吞了吞口水,緩緩握緊把手,打開了門。

裏面很亮也很安靜,只有下筆的沙沙聲,關醒兀自喘着粗氣,慢慢走了進去。

裏面坐了一個人在畫畫,他看着鏡子,很是專注,在畫鏡子中的自己,只不過今天他沒穿紅裙子,沒戴長發,而是穿着一身簡單的黑白運動裝,頭發短而柔亮。

被來人打擾了,他也只是擡眼從鏡子裏看了關醒一眼,又移眼認真描繪自己,關醒不開口,他也不說話,美術室的空氣比一個人的時候更凝滞甚至于焦灼。

關醒捏了捏手心的汗,偷偷去觑鶴禪渡的表情,然後絕望的發現,從這個人臉上察覺不到一絲情緒的外露,他面上不顯,眼睛不露,而關醒像是透明的鬼魂,站在他後面,被他無視着,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他說不出,索性不再說了,舔了舔幹裂的唇,他艱難的擡起手指,閉上眼睛,摸向校服的拉鏈。

........

那時極度漫長的三分鐘,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畫室裏畫筆的沙沙聲沒有了,只剩下了衣料的摩擦聲和墜落聲。

三分鐘後,關醒緩緩睜開了眼,他如願對上了鏡子裏鶴禪渡的眼睛,不再是空無一物,終于有了色彩,關醒朝他的方向走了幾步,清晰的看清了他鏡子中瞳孔裏的自己。

那是一片紅,一微微浮動的鮮紅,這色彩很熟悉,鶴禪渡就穿過。

穿女裝是他想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想出來了的、自認為可以向鶴禪渡證明清白,祈求他相信自己的唯一方法。

他用此作為犧牲,希望鶴禪渡消消氣,或者說不要把氣撒在自己身上。

關醒注視着鏡子的自己,如今這紅穿在了自己身上,只不過他沒鶴禪渡那麽自然、習慣,因為是第一次,他壓着裙角的手顫抖着,身體的其他部位也在不動聲色的顫抖,讓那紅色裙擺漾出一點翩跹的弧度。

它揚起又落下,不停觸碰到那白皙又略顯豐盈的大腿,陰影只剩下一點點三角,主人又将裙子死死壓住,裙邊将白色的腿肉擠出了一道淺淺的勒痕。

這是一種少見的、隐晦的肉感,之所以說他少見,是它第一次在一個男高中生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關醒深深吸一口氣,他鼓勇氣,重新看向鶴禪渡,這一次他終于理他了,很冷靜的同他講:“走進一點,看不清楚。”

關醒很羞恥的同時,放松一些了,他知道,自己暫時應該是不會被捏死了。

.......

“撕拉”一聲,關醒被吓了一跳,原來是鶴禪渡撕了之前的畫紙,他重新粘了一張,這一次他不再看鏡子了,一把轉過椅子,筆和眼睛都對準了關醒。

關醒乖順的不再動了,他站在光下,任由鶴禪渡時不時擡頭打量自己,他的視線是幹淨的,像是一灣深山中長年咕湧的泉,一點點從關醒的頭上淋下來,緩慢的輕輕的流向身體的各個方向,它是柔和的,但就是涼,就像主人如玉一般的瞳孔,帶着長埋于地下的深寂、冷然。

關醒咬着口腔裏的肉,等到嘗到一點血腥味了,才像是被壯了膽一般期期艾艾的張嘴:“鶴禪渡....論壇....論壇的事情,真的不是我幹的,我可以給你翻我的手機,真的,你要相信...相信我....”

他說的實在沒有底氣,僵直身體、攥緊衣角的樣子像個膽怯的狡辯者。

鶴禪渡擡眼看了一眼關醒,又收回了視線,手下的筆不停,過了很久,才輕描淡寫的啓唇,語氣極其平靜:“這個男生太惡心了,怎麽穿女人的衣服,還擺出一臉風騷的樣子。”

關醒瞬間白了臉,他頓了頓,好不容易才發出一點顫聲:“鶴....鶴禪渡......”

“他就是那個高一一班新來的轉校聲吧,估計就是在上個學校幹了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才被開除吧,為什麽我們學校要招這種垃圾人?”

“鶴...禪.....渡......你.....”關醒渾身顫抖,他的腳被死死釘在地上,只能徒勞的張嘴,氣若游絲,鶴禪渡說的這些話他都見過,是帖子裏的熱評,一字不差。

“就是就是,咱們學校還有不少女生舔得不行,視他為男神呢,這下呢,搞錯性別了吧,人家可是女神啊。”

“別說了.....別說了.....別再說了!!!”

關醒再也忍不住了,他掙脫了地上的釘子,忍住撕裂的痛楚,手腳并用着爬到鶴禪渡面前,一手撐着地板,猛地直起緊繃的身體,用另一手捂住了那張吐着灼心語言的唇。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求求你了......”關醒心痛至極、難過至極,他通過鶴禪渡的冰涼的瞳孔看見了被囚在裏面狼狽至極的自己,舌根冒出酸澀,眼淚湧出了眼角,就連說話都開始哽咽。

他不明白,為什麽,明明這些話都是中傷鶴禪渡,為什麽自己.....自己卻這麽難過,好像痛苦的...快要......快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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