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花魁之首

逍遙樓的地下有一個三畝見方的冰室,不管外面如何驕陽似火,這裏都是滴水成冰。高貴妃和天澤穿上昨晚為他們準備好的禦寒披風跟随胡二和王主管來到冰室,秦鑫因為放心不下,也身披狐裘大衣,抱着暖爐由四名小厮擡着肩輿在旁邊陪着。望着秦鑫弱不禁風的樣子,高貴妃覺得在胡二秦鑫這對龍陽中,秦鑫應該是“受”,也不知他被胡二壓在身下的時候可曾愉悅。一時高貴妃看向秦鑫的眼光有些複雜,既憐憫,又疑惑,生生得把秦鑫看得打了一個冷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冰室裏從東往西排列着四具屍體。最東面的屍體雙十年紀,右手虎口有繭,應該是明劍山莊的謝世飛;第二具屍體面皮白淨,肌膚細膩,右手中指無名指微有薄繭,顯然是書生李陽;第三具一副絡腮胡,肌肉健碩自然是霹靂堂的魏忠;最西面的一具面相黝黑,屍身還比較新鮮,是新死的莫奇。這四具屍體的胸前都破了一個大窟窿,傷口的肌肉外翻,像一張張裂開的嘴,前面三具屍體可能因為死亡時間稍長,傷口微微有些發黑。

高貴妃細細地看過每個傷口,然後伸出手沿着每個傷口撫摸。秦鑫等人看見此種情景,心裏都有別扭,這點別扭還沒有過去,高貴妃做了一件讓他們瞠目結舌的事情:高貴妃從袖中掏出一把柳葉小刀,在每具屍體的左手腕割出一個小口,擠出幾點血跡,分別放在鼻端嗅過之後又放在嘴裏嘗了嘗。秦鑫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口鼻,移開了目光;胡二別過頭去,努力平複自己胃部的翻騰;王主管低下頭也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惡心。

“這四個人可是死于一處?”嘗完血,高貴妃問道。

王主管:“謝世飛,李陽,魏忠死的時候是胭脂姑娘在作陪,莫奇是死在額黃姑娘房裏。”

高貴妃:“帶奴家去兩位姑娘的住處看看吧。這個地窖忒冷了,秦老板中午吃鴨血火鍋吧。”

話音剛落,胡二奔向門口就嘔吐了起來,秦鑫也覺得臉皮一緊,用力壓下喉頭的酸脹,勉強地“嗯”了一聲。望着胡二嘔吐的背影,高貴妃也在心裏咂舌:“難道胡二才是受!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反應,不會是有了吧?”想到此,過貴妃不由得惡寒了一下。

這逍遙樓名字為“樓”,卻是占地百畝的一個大莊園,中央一個占地三十畝的大湖,所有院落繞湖而建,寓意財源滾滾,其中秦鑫住的憶珠閣在紫氣東來的東角,其他的院落依次散布在四周。

一行人走出冰室,往南行四裏的路程,經過一座花樓就來到了胭脂姑娘的住處——桃花塢。桃花塢裏,一棟三層小樓,一片桃林,也着實有那麽點世外桃源的意思。

“奴家見過各位。”胭脂姑娘聘聘婷婷的行了一禮。

這個胭脂姑娘不愧是花魁之首,身姿婀娜,天生風流,一雙秋水剪眸顧盼含情,就連高貴妃見了都有些麻麻酥酥的,更何況那些男人。

高貴妃:“胭脂姑娘,謝世飛,李陽,魏忠遇害時,可是你陪在身邊?”

胭脂:“正是奴家。”

高貴妃:“還請姑娘帶奴家看一看他們遇害的地方。”

“謝少俠是死在這房中。”胭脂姑娘将人領到謝世飛遇害的屋內。

屋內一股夾雜着灰塵的血腥氣讓衆人忍不住掩住口鼻,精美的板足案和月牙凳落了一層灰塵,仕女屏風後面是一張四柱四腳的黃梨木架子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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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妃:“還請姑娘把謝世飛遇害時的情形說給奴家聽聽。”

胭脂:“謝少俠六月初三宿在奴家這裏,大約寅時,奴家被驚醒,就見謝少俠的胸口有血汩汩湧出,不一會胸膛就裂開了,謝少俠掙紮着哀嚎一聲死去,奴家一時被吓暈了,待醒過來就趕緊喊來小紅去樓裏通報了。”

高貴妃打量着卧床,粉色的床帏布上只有一些細細碎碎的灰塵,月白色的床褥上散布着一灘灘暗褐色的血跡,還有幹涸的血跡沿着床邊瀝瀝拉拉地在足踏上形成一窪暗痕,把謝世飛當時掙紮的樣子還原在眼前。

高貴妃掏出一塊淺綠色的絲帕擦拭着床上的一塊血跡。因為擦拭血跡時,高貴妃是矮身低頭的姿勢,所以,她發現足踏前的一段地面上灰塵比別處淺顯,好似當時被人刻意清理過,目光順着這段痕跡找到了距床半步之遙的窗子。

高貴妃收好手中淺綠色的絲帕,走到窗邊,仔細地尋找,終于在窗棂上找到一塊褐色的血跡,她又取出一塊粉色的帕子在窗棂的血跡上來回摩挲。

半晌之後,高貴妃收好帕子,問道:“其他二人也是在這院內遇害的?”

胭脂:“魏大俠是死在院內的桃林裏。”

高貴妃:“魏忠的遇害情形又是怎樣?”

胭脂:“六月卅十那日,魏大俠午時用過膳食,在房中休憩,聽了一曲琵琶之後就說有事要辦,約好下月再來續情。奴家就送魏大俠離開,結果剛走到院中桃林,他就捂住胸口喊疼,不一會兒,胸口就開始滲血,很快就破開一個窟窿,最後和謝少俠一樣暴斃。”

衆人随着胭脂走到桃林中,找到魏忠遇害時的那棵桃樹,樹幹上暗紅色的血跡星羅棋布,樹根的土壤裏滲着斑斑血跡。高貴妃抓起一把這樣的沙土放在鼻端仔細地嗅聞,嗅完之後,她從懷中掏出一方青色的絲帕擦拭着樹幹上的一灘血跡,然後将絲帕仔細收好。

遠處有幾只野貓來回徘徊,望着衆人時不時叫喚幾聲,聲音裏頗有幾分急躁,好似衆人打攪了它們的美事。

“胭脂姑娘可喜歡養貓?”高貴妃問道。

胭脂:“奴家不愛養貓。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些牲畜若來,奴家也會喂食一二,不願驅趕。”

“我們院裏鬧貓是近一個月才有的事。我們姑娘心善,說院裏有生命枉死,要我們行善積德,這些野貓能喂食就喂食一二,不要驅逐。我家姑娘向來與人為善,連牲畜都善待一二,卻因為這三件事弄得聲名受損,苦不堪言,還望貴妃還我家姑娘清白。 ”胭脂的貼身婢女哀求道。

“哦,那就祝胭脂姑娘種善因得善果吧。”高貴妃撫了撫鬓角,“李陽是在魏忠之後遇害的?”

胭脂:“李公子遇害是在魏大俠之前,謝少俠之後,他是六月十一游湖時遇害的。”

高貴妃:“李陽的情形又是如何?”

胭脂:“當時的蓮花開得正盛,李公子便邀奴家游太湖賞荷吟詩,未時剛過,公子就喊胸口痛疼,不一會兒,胸口就開始流血,最後和那二人一樣胸口破出一個窟窿而死。”

高貴妃:“李公子乘坐的畫舫可能找來?”

秦鑫:“出事後,秦某就将畫舫放置好了,随時可驗。”

不一會兒,衆人走到停放畫舫的倉庫,一艘奢華的畫舫陰氣沉沉的躺在那裏。雖然時間已經過去月餘,但是船上的血腥氣還是挑動了衆人的嗅覺,當時的場面有多血腥,高貴妃可以想見一二。畫舫上很多地方因為被水浸濕過,痕跡已然模糊,但是李陽喪命的雅座和船舷依然留有大量幹涸的血跡,高貴妃從懷中又取出一塊白色的絲帕仔細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跡,然後她将絲帕疊好,放回自己的懷裏。

“請問姑娘,這三人可是你的熟客?”高貴妃看向胭脂。

“謝少俠與奴家相識已有兩載;李公子和奴家去年相識,今年又來敘舊;魏大俠是這一個月的緣分。”胭脂坦然以對。

高貴妃:“魏忠是這個月的什麽時候成為胭脂姑娘的恩客的?”

胭脂:“六月初五。”

“魏忠初次來逍遙樓可是六月初五?”高貴妃面向王主管,問出了這個問題。

“待我查一下。”王主管命人取來恩客記錄簿,在逍遙樓裏,只要江湖上有名望的俠客,朝廷中有權勢的官員,地方上有錢的員外前來銷金都會有所記錄,這既便于賬目管理,也是一種自我保護。

王主管:“找到了,魏大俠是今年三月二十第一次來逍遙樓的,每次都宿在花钿姑娘的芙蓉居。”

“六月魏忠就忘了花钿姑娘只在胭脂姑娘這裏了?啧啧,也是薄幸的男人!”高貴妃頗為嫌棄。

“六月初三魏大俠還曾在花钿姑娘院中留宿過。”王主管指着簿上的記錄,也算是替魏忠弱弱的辯白了一句。

“哦,這就說的通了。”高貴妃輕輕颔首,衆人都豎起耳朵想聽一聽她的論斷。

“忙了這一大會兒,奴家實在是餓了,敢問秦老板鴨血火鍋可備好了?”高貴妃轉向秦鑫,真誠的詢問。

衆人不由地臉皮一跳:都在等着她的高見,誰想這吃貨竟然嚷餓要吃午膳。

“高貴妃操勞半日,是秦某疏忽了。”秦鑫略一告罪,用眼神詢問主管。

王主管是通透之人,立馬告知午膳已經備好,請大家入席。

“能加一道酸菜魚嗎?”高貴妃有些懊悔,應該早告訴他們準備酸菜魚的。

“酸菜魚若想做的入味需費些時候,還請高貴妃體諒,不如把它留作晚膳吧。”王主管據實禀告。

“好吧,奴家就是這樣通情達理。”高貴妃痛快地答應。

聞言,王主管輕輕做了一揖,只是藏在胳膊裏的嘴角實在忍不住抽了一抽。

因為昨日用血解蠱,高貴妃比平時更容易饑餓,現在腹中空得厲害,她恨不得飛到膳堂去。但是衆人還都不緊不慢的,以至于高貴妃都想像猴子那樣抓耳撓腮了。

好在,胭脂很有眼力見地輕輕行了一個送別禮,高貴妃猴一樣的竄出去,讓秦鑫等人目瞪口呆地跟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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