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廟堂之高

最近朝廷裏發生了幾件大事：首先是八月初二那夜，天空有大片流星滑過，接着皇宮裏的太極殿就走了水，雖然火勢不大，只是燒毀了幾張桌子，燒廢了幾把椅子，卻依然是讓玄宗皇帝大為震怒；禍不單行，三日後玄宗皇帝最喜愛的武貴妃在給皇後請安時誤傷了左手，那可是用來為皇帝撫琴，以便琴瑟和鳴的芊芊玉手啊！皇帝心疼之餘，皇後就在祠堂面壁一日，結果偶染風寒，鳳體違和；禍不單行，昨日，有六個月身孕的賢嫔在禦花園散步時，被一條青蛇驚吓，險些龍胎不保。

玄宗皇帝覺得皇宮最近有些背運，就召來欽天監問詢。

欽天監：“臣稟陛下，近幾日夜觀天象，發現本該南落的七殺星光亮異常，沖撞了陛下的紫微星。七殺星乃屬火屬金，此次宮中走水，諸位娘娘身體違和，與此皆有關系。”

玄宗皇帝：“愛卿有何建言？”

欽天監：“臣觀天牢方向煞氣冤氣極重，而七殺星主蕭殺，兩相呼應，日久必使皇城麻煩不斷。臣建議陛下皇恩浩蕩，惠澤天牢中的一衆人犯，以先天貴氣滌蕩這煞氣怨氣，切斷七殺星的蕭殺之氣，迎紫微星北升，保百姓安，保皇城安，保皇室安。”

随侍在側的高公公為這欽天監捏了一把汗：還沒有哪個大臣敢這麽直接讓皇帝做這個，做那個的。不過素聞這個徐老頭只癡迷星象，不通世故，不黨不争，也算是兩袖清風耿直之臣。

玄宗皇帝也是知曉這徐老頭的秉性，自然不會和他計較，遂沉思一會兒，就吩咐高公公宣禮部侍郎進宮商議大赦之事。

今日餓，欽天監徐老爺回到家中已是戊時，夫人徐吳氏也一直餓着肚子等他。

匆匆用過晚膳，摒腿左右，徐吳氏稍顯吃力地從衣櫃裏搬出一個木匣，放到桌上。

“這是他們送來的？”徐老爺猜測。

“對。今日酉時，有紙條留言讓我去老地方取東西。”徐吳氏說完，就打開木匣，登時一片金光燦燦。

徐大人激動的抓起裏邊的金條清數着，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兩。金條下面壓着一張紙，上面寫着“大人守諾谏言，我等亦如約奉上尾款黃金百兩。”徐大人翻過紙張，反面果然用雕花小篆寫着“心頭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代代容”。

欣喜過後，徐大人命夫人将黃金藏好，感慨道：“皇上申時宣禮部侍郎進宮，他們酉時就将黃金送來，可見其組織嚴密。”

“往日宮中多有貴人前來送這黃白之物，老爺當時都拒之門外，這次又為何趟這渾水？”徐吳氏不解。

徐老爺解釋道：“皇帝最大的忌諱就是皇權争奪和黨争。往日宮中之人前來，所求的都與皇權脫不了幹系，一旦搭進去，就是天塌地陷。這次，這個人相求的乃是天牢一犯人，還是江湖中人，與朝廷，與皇權半點關系也無，這送到跟前的財物，自是沒有推拒之理。”

徐吳氏恍然大悟，就服侍徐老爺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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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禮部侍郎拟了一道奏折，仔細陳列了刑部大赦的名單，皇帝浏覽一番，只是提筆将王天雄和許褚的名字勾了出來，言曰：“此二人涉嫌殺害朝廷命官，罪大惡極，不可赦免。”

轉眼又過月餘，武貴妃得了一顆寶珠，大如孩童拳頭，光彩熠熠，十分迷人。更讓武貴妃驚喜的是，自從她将這顆珠子戴在身上後，肌膚更加嬌嫩，眼眸更加清亮，本就是明眸善睐的美人，現在更加是美豔得傾國傾城。

武貴妃因為容貌越發的妖嬈豔麗，她的琴就撫得越發悅耳動聽，她的舞姿就扭得越發婀娜動人，侍寝時的巫山雲雨也就越發的銷魂。更兼賢嫔又誕下一名公主，而玄宗又着實覺得自己的兒子多了那麽一點，公主甚合自己的心意。

如此這般，玄宗皇帝自然龍心大悅。是年十月初二，立冬，為祈求來年豐收，玄宗皇帝再次大赦天下，關在天牢裏的王天雄，也由終身監禁改為明年開春刺字發配崖州，以示皇恩浩湯，彰顯皇帝仁愛之心。

相比較朝堂最近兩三個月的繁忙，刑部的仵作方山卻是心情舒暢，渾身輕松，今天，他終于要致仕回家了。仵作和捕頭是夾縫中讨生活的人，他們食朝廷俸祿，自然要體會居廟堂之苦惱；同時，他們又要常常混跡于江湖人和販夫走卒中，也要經歷處江湖之艱辛。這期間，朝廷和江湖，權勢和人情，辦事需要好好拿捏分寸才行。

按照慣例，仵作致仕前最多也就是将養老的銀兩加一加，但是朝廷體恤方山這幾十年的辛勞，竟給了他一個從七品的虛銜，不僅退休的銀兩跟着水漲船高，更是朝廷給的一份體面！

人逢喜事精神爽，又是雙喜臨門，方山心情極好地在刑部辦完交接，就打算待會繞到西市的“不醉坊”，去打一壺好酒回家慶祝一下。

剛走出衙門口，方山就看見刑部的從五品員外郎陸遙，站在那裏等着自己。

“方叔，今天好興致，我陪您老喝一壺吧？”陸遙從身後拿出一壺酒，笑眯眯的對方山說道。

方山接過酒壺，打開聞了聞，笑道：“是不醉坊的酒！走，讓你嬸娘和甜兒整兩個菜，咱爺倆回家喝一壺去。”

“好來。我早就想吃嬸娘做的肉圓子了，還有甜兒妹妹做的胡辣湯，我也饞了好久啦。”陸遙笑嘻嘻地憧憬着。

方山打從心底裏喜歡陸遙這個青年，雖說他長得不是時下流行的那種翩翩公子，而是膚色略黑，樣貌平凡，但是共事五年，站在男人的立場，方山覺得此人有擔當，重情義，做事靈活有分寸，将來會是一個顧家的男人，會是一個好丈夫，好女婿。

可惜，雖然女兒随了母親姓宋，自己仵作之身份終是卑賤，而且，女兒已有婚約。想到宋甜兒的婚約，方山就想搖頭嘆氣，他始終覺得準女婿梁玉是金玉其外 敗絮其中，空有一副好皮囊。

“長相好有個卵用！過日子是兩個人實實在在的相互扶持。”方山在心裏習慣性的抱怨了一聲，就抛下這些惱人的想法，和陸遙一起向家走去。

剛進杏花胡同，就看見裏面飄來一陣黑煙，接着就傳來一陣飯食燒糊了的味道。

“高貴妃，這已經是你今天第五次燒糊飯食了！你這般糟蹋糧食，不怕遭雷劈！”在這烏煙瘴氣中，一道男人的聲音涼涼的響起。

“秦老板，你若不想吃，自然可以離開，奴家從未阻攔。”一道女聲怼了回去。

“是你當時許諾要給我做飯一年的，如果我就此放棄，豈不是讓你成了言而無信之人？所謂，我不入地獄 誰入地獄？我是犧牲小我來成全你，你還不領情！別墨跡了，趕快去外面買幾個肉夾馍回來果腹吧！”男聲吩咐道。

“咣當”一聲，院門打開，裏面走出一個夫人，相貌無奇，一雙大眼睛卻極有靈氣。這婦人見了方山，揚起笑，問了一聲：“方前輩回來了？”

方山回一聲：“回來了。你這是要出門呀？”

婦人答應一聲，往西市而去。

“這是剛搬來的鄰居？”陸遙問道。

方山望了一眼婦人的身影，說道：“嗯，三個月前搬來的一家三口，這個婦人時常燒飯糊了竈臺，倒也對得起她的名字——高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