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道可道

梁府的管家梁福，最近有點小郁悶，不是主子們給的郁悶，而是新買進來的那個小厮，讓他有點小郁悶。

因為梁散突然離世，府裏人手不夠，有些混亂，所以，梁夫人就發話買進三五個丫鬟小厮。夫人張張嘴容易，可是這銀兩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梁福就只好從人牙子那裏買了幾個未調教過的半大孩子，便宜是真便宜，可是一個個都要從頭教起。

這些孩子當中，有個膚色黝黑的少年，名喚黑蛋兒，雖然成日木着一張苦瓜臉，但手腳頗是麻利。起初，梁福為了只用不到二兩銀子，就買來這樣個能幹活的小子而偷着樂，但是，不久，他就樂不起來了。因為這個孩子很是沒有眼力，常常晃悠得讓主子們不耐煩，這不，今天就惹得前來吊喪的舅老爺大為不快。

看着黑蛋兒那張明顯智商不在線的木臉，想一想他能幹活的優點，挨了主子一頓數落的梁福，只好無奈地打發黑蛋兒到柴房和廚房裏幹活——這裏見不着主子們的面兒，應該不能再捅簍子了吧！

最近郁悶的還有陸遙，聽聞梁散去世，他就害怕甜兒和梁玉的婚約不能解除，好不容易捱過三日的吊唁，就急匆匆地來見方山。

“方叔，宋大嬸和甜兒呢？”不見甜兒，陸遙問道。

方山：“她們因為彩禮的事情去了布莊。”

陸遙一屁股跌到凳子上：“甜兒還是要嫁過去？”

不待方山回話，陸遙不死心地急急拉住方山的袖子喊道：“叔，不能把甜兒給梁玉，他不會善待甜兒的！就算甜兒看不上我，我們也要找個真心對他好的！”

方山忍不住笑罵道：“你小子，一碰到甜兒就犯迷糊，平時的伶俐勁兒都讓狗給叼走了！甜兒的聘禮放在家裏這麽多年，難免有漏失，她們是要補齊漏失，準備退婚。”

“這樣就好！”陸遙咧着嘴笑道。

“我去上值了，明日再來聽好消息。”說完，陸遙就興沖沖地出了房門。

方山對着他的背影，笑罵了一句：“熊樣！伶俐勁兒又被狗叼走了。”

正從院門外經過的黑狗聽了方山的話，嚎了幾聲：“汪，汪，汪。”這幾聲高低起伏，包含滿腹委屈：我今天招誰惹誰了？叼了一個包子被個孩子追了一條街；現在又冤枉我叼那個什麽陸遙的伶俐勁兒的！奶奶的，真拿着我們狗當軟柿子捏！

原來，方才在街上，這只狗正饑腸辘辘，就見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趴在一個婦人的肩頭上啃包子。

只憑着香味，黑狗就知道了這個包子是大塊刀切肉的，咽了一下口水，就在周圍打轉兒。

蒼天不負有心狗，稚子的小手一個不穩，肉包子掉了下來。機不可失 時不再來，黑狗立馬就叼起了肉包。

孩子看見自己的肉包被叼走了，呼喝一聲，就掙紮着從婦人的身上爬下來，邁着兩條短腿就來追黑狗。

黑狗一愣，撒腿就跑，小孩子在後邊窮追不舍。

跑了一會兒，黑狗回頭望望，這個孩子還在一邊咧嘴哭着，一邊追趕。

說來也怪，堂堂一條混跡街市三年的青壯年大狗，打心底裏對這個牙還沒長齊的孩子感到畏懼。

糟糕，一個走神，不小心拐進了一個死胡同。望着咄咄逼近的孩子，在看看後面冷漠矗立着的冷牆，黑狗心裏悲傷到了極點，忍不住一聲悲鳴：“嗚——汪——”，翻譯成中文就是：大哥，你身上的衣服雖不華麗，卻都是上好的料子，一看家裏就不缺這個包子，何必為難我至斯！

可惜，大家不通犬語，孩子看見掉落的肉包，就回頭示意趕來的婦人：“撿回來，喂叭叭。”

“我的少爺呀！你這樣亂跑，吓死奶娘了！”婦人一聲抱怨，後邊還跟着兩個小厮。

孩童執意指着包子，念叨：“喂叭叭！”

奶娘回道：“好，喂叭叭！”

圍觀的人一陣哄笑，黑狗趁亂溜走了，奶娘撿起肉包，扔給了旁邊的“叭叭”——一只不大的小狗。

小狗怯怯地望望人，又小心翼翼地舔舔包子，看見無人阻止，就大着膽子把包子叼到牆根吃了起來。

“家！”小孩子發出指示。

奶娘複又抱起孩子，兩個小厮現在緊随其後，半步不敢漏下。

走出巷子，一個丫鬟擁着一位氣質優雅的婦人走來。

“娘！”稚子沖着貴婦伸出雙手，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

貴婦抱過孩子，一行人離去。風吹動衣袂，漏出孩子身上的一塊美玉，刻着一個“儀”字。

有圍觀者識得，說道：“是郭老爺的嫡孫。”

有人：“郭府的嫡孫為了一個包子，追了這般日！”

人群一陣哄笑，秦鑫和高貴妃卻沒有笑，兩三歲的孩子就敢追着一條狗跑了半條街，日後必是不凡。

人群中有一個道人，尾随在高貴妃二人身後，行至無人處，上前打了一個稽首：“兩位施主，請留步！”

秦鑫一驚：他竟然毫無察覺此人！

兩人的神情盡收眼底，道人微微一笑，說道：“今次相遇，就是緣分！是兩位施主要成全李朝氣數，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要延續女施主的壽元。”

高貴妃和秦鑫本來以為這個道士是招搖撞騙之徒，聞聽此言，方知乃是方外高人，态度不由恭敬起來：“仙師有何賜教？”

道人：“方才的孩子，二位已是看出其不凡。此子日後可匡扶李朝，保天下黎民再享百年安寧！”

秦鑫：“我們乃一介布衣，蝼蟻之輩，有何能耐？”

道人：“女施主體內的奇物應該已經結出一個丹元，此物不妨贈予那個孩子，保他高壽九十。女施主也會因舍有得。”

高貴妃心裏一凜：不錯，自己體內的蠱于兩日前剛結出一枚丹元。這蠱一生只結兩枚丹元，與己身無甚用處，對人卻是增壽的良藥。

“仙師，容我們商量一二。”高貴妃回道。

道士：“貧道今夜子時在郭府外相候。”

子時乃是服用丹元的最佳時辰，此道人，果然是個世外高人。

打一個稽首，道人飄然離去，秦鑫這才發現，這道人用的是江湖失傳已久的淩波微步，難怪自己剛才毫無察覺。

是夜，高貴妃喚出童兒，取了他嘴裏的丹元，在秦鑫的陪伴下，與道人彙合。

道人見了二人也不多言，讨了丹元就潛入日間那個孩子的房裏，将丹元放在孩子的嘴裏，用內力助其将将丹元吞入腹中。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悄無聲息，孩子和奶娘都毫無所查。

出得郭府，道人取出一枚丹丸，對高貴妃說道：“女施主有一生死劫，此丹丸關鍵時刻可助你破繭，這是你種善因得的善果，亦是天道慈悲。”

高貴妃雙手接過丹丸放好，剛還了一個稽首，道人就轉身離去。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人的聲音越來越遠。

在這夜色裏，高貴妃和秦鑫因為這唱喏，心裏驀然湧起一股浩然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