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酒酽春濃

酒酽春濃

“紀鳳秋！你個白眼狼，你敢這樣對我？！”

“你以為你還在天界嗎？！你算個什麽東西！！”

寝殿內傳來二人争吵的聲音，外邊的魔侍紛紛探目相望，随即傳來瓷具打雜的聲音，也不知裏面究竟是個什麽情形，怎麽尊主就和那個仙長吵起來了。

還沒等湊近的耳朵聽清，殿門突然就被打開，紀鳳秋怒氣沖沖踏步而出，而蘇辰羽還在身後怒罵道：“我當初就應該一劍殺了你這個畜牲！！”

紀鳳秋對着一幹魔侍道：“将他丢到邪生牢！”

魔侍瑟瑟發抖，他們哪裏敢上啊。

蘇辰羽滿臉怒火，将往塵狠狠砸在紀鳳秋腦門上，紀鳳秋也忍無可忍，現出散神麒麟鞭狠狠回抽了兩下，直接進去抓了人一路丢到邪生牢裏。

很快，二人争吵這件事便傳得沸沸揚揚，四洲六界無有不曉的，人人都道蘇辰羽養了只白眼狼，被紀鳳秋打得奄奄一息，丢進了邪物堆裏折磨，讓他生不如死。

而主殿內，蘇辰羽誠然還正悠閑地喝着茶看話本。

紀鳳秋道：“待會鴦伽便奉我阿哥的命來看看了，仙君還不躲躲麽？”

蘇辰羽抿了口茶，道：“你要我躲去哪？這麽大個魔域，如今竟無一處好地方可容身了。”

紀鳳秋過去擒了他的手，将他攬到自己懷中，道：“好地方多的是，就看仙君怎麽要了。”

蘇辰羽低聲笑了幾聲，戳了戳他胸口，道：“青天白日，你這魔頭莫要猖狂。”

紀鳳秋再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畫本，皺眉道：“看的是什麽？”

蘇辰羽牽了他的手，将他推坐到主座上，細細的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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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主動，紀鳳秋只覺得臉頰發燙，這樣的太子，風情搖曳。

蘇辰羽解釋道：“前些日無趣，手中的畫本看完了，便叫月茶托人去人間幫我尋一些來，沒想都是從勾欄裏搜羅的。”

“本覺着污穢不堪入目，後來想着，阿均不計前嫌待我這般好，也該好好獎勵獎勵才對。”

“尊主，魔督大人到了。”

紀鳳秋要拉他一把，他卻推拒着自己蹲下了，仗着前面的案桌遮擋，順勢将自己隐藏在陰影之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若是在這之前有人給他看那種畫本，告訴他有一日自己要屈身于一人，他定是要狠狠将那人抽死。

從前他不懂為何世間男女相愛歡喜，翻雲覆雨又有如何的好，他噗之以鼻，且會斬釘截鐵地說自己不會與人相好。

但如今他是懂了些，純良天真的小太子不會掩藏自己的內心真實情感，不會自欺欺人，于是他也得到一點解放。

他可以真摯地跟紀鳳秋說他錯了，說他心裏是歡喜的，盡管這其中多包含了幾分假意，但這點真情，也足夠讓紀鳳秋相信自己，讓自己不再一味的逃避，不用在無人的角落裏深思對紀鳳秋有幾分真心。

但只要有三分真心，他便坦然地表露出十分的愛。

因為在紀鳳秋誠然選擇修補他的精魂時，他便通過考驗，值得蘇辰羽為他動心。

一個身負守護天地萬物的神明，他的責任與使命尤為重大，他不該在兒女情長上多思，但有這麽一個人願意愛他，可以為他付出所有，只為成全神者自己的心願。

他說的沒錯，紀鳳秋是他養的最為滿意和成功的一條狗，他貪心，紀鳳秋的忠誠和情愛，他都要。

話音一落，門外的魔侍便喊道：“尊主，魔督到了。”

紀鳳秋低頭看了一眼，吸了口氣，勉強整理了下被弄皺的衣襟，對外道：“進來。”

鴦伽看紀鳳秋的第一眼便奇怪道：“眼睛這麽紅 ，昨夜睡得不好？”

接着看他漲紅的臉，繼續道：“魔君常要養息閉關，域內大小事務繁多，我雖常在魔君身旁護法，但若你有需，盡管叫我便是，不必什麽事都自己扛着，把你累壞了，魔君反不饒我。”

紀鳳秋點點頭，道：“知道了。事情查得怎麽樣？”

“如你所料，天帝力排衆議擅開獻靈之法，假以煉化散神麒麟為由，利用天眼神判之力将諸多仙神老兒投入淨天池虐殺，名為煉化神器以救太子。

天帝私下大派兵将暗搗魔界，最近界內多地出現冥鬼禍亂，大量妖屍吸收魔地精氣成魔，成為操縱傀儡，傷亡不容小觑，我已派雲舟前去作攔。”

紀鳳秋突然悶哼一聲，惹起鴦伽注意。

“怎麽了？”

紀鳳秋清了清嗓子，趕緊轉移話題，道：“無事。魔地向來連接緊密，若有一處突發異象，魔宮便能快速察覺，但如今多處魔地被毀，魔域反應微弱，實為可疑。”

鴦伽變了臉色，須臾嚴肅道：“我會查清這件事，若域內通有外敵，我定不會放過。”

“好，你先去吧。”紀鳳秋道。

若是鴦伽回頭，他便能看見紀鳳秋仰頭紅着臉，一只手伸進了桌下，好像在拉什麽人。

蘇辰羽躲避不及，但笑意卻更深了，低聲道：“你倒是很能忍。”

紀鳳秋眼都熬紅了，一把将他從底下拉了出來，“真要被你弄死在這了。”紀鳳秋忍耐得聲音都有些沙啞了。

蘇辰羽道:“你也該嘗嘗這個味道。”

紀鳳秋帶了些羞惱，而被攻略者則在難舍難分時告訴他：“阿均好兇。”

他喜笑吟吟的告訴被逼瘋的人，他不喜歡兇的，但是怎樣都可以。

看着紀鳳秋蓄勢待發的樣子，蘇辰羽卻突然推了他一把，點到為止。

轉而正經道：“帝君野心昭昭若揭，但他以我的名義而迫害衆神，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了。”

紀鳳秋眼睛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目不轉睛的盯着他，聲音低沉沙啞，“看你今日這麽熱情，就知道沒什麽好事。”

蘇辰羽攬着他的脖子，笑道：“今日乃是情至深處，興趣使然，并非給個甜棗打巴掌。”

見他鼓着臉，蘇辰羽還上手揉了揉，好不親密，繼續道：“你若想，便跟我一起走。獻靈一事牽扯甚廣，魔界定然不能置身事外，你阿哥也該出來看看，不必擔心我會将你丢在這。”

“魔域出了內鬼，若不先抓出來，我怎能安心離去，你就不再等等。”

他的手不聽話，蘇辰羽喝道：“老實點，快放開。”

“太子怎麽這麽軟，好像沒骨頭一樣。”

蘇辰羽耳尖微紅，心裏還不忘正事，“鴦伽痛恨帝君，他手下的人心懷鬼胎偏向帝君，無論是誰，他斷然不會手軟，你且瞧着，看看是誰要遭殃。”

他躺在紀鳳秋身上，找了個舒适的角度，繼續道：“我已傳了消息給阿淩，他心裏有數，我便也安心。當日獻魔大陣被擾，是我手底下的人出了問題，既然那人已倒向帝君，那必會借此機會混入魔域将我鏟除。只消借這次機會，甕中捉鼈。”

“仙君天生聰穎，但若是如此，帝君為何不直接指使域中內應動手呢？”

“域內魔息繁雜，到處是你的爪牙，孤只要稍一反抗，召出神魂，你必會第一時間感知，到時人還未殺，他倒是先被刺了。莫當孤不知道你這小鬼頭，域內一切你都可随時感應洞察，孤當初在牢中過得多慘，喊過幾聲阿均，你不都知道的麽？倒還和我裝起糊塗了？”

紀鳳秋被戳穿了也不惱，笑道：“仙君神通廣大，什麽都知道，這招一石二鳥之計甚好。那仙君此刻可知道我想做什麽事？”

蘇辰羽伸手摸了摸紀鳳秋的下巴，獻上一吻，眼中愈發幽暗，道：“帝君定會給他護身的東西，讓他救我出去，脫離魔界後才會對我動手，到時你追兵在後，多半會将這罪名嫁禍給你，介而向魔界發兵。

但我不想做那麽多，你不必刻意尋來，我會直接殺了他，回到清域去，你若要尋我，便夜裏悄聲無息的來，孤自好好招待你，如何？”

紀鳳秋倒是悄無聲息的動手，柔聲道：“好。”

蘇辰羽并沒有阻止，反而鼓勵地給了他一個纏綿的吻，“好孩子。”

從前他擁有很多，也失去很多，經歷半生風雨，孤鸾照鏡，自以為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當看見眼前這個人的喜怒哀樂，便難以自持如初的寂靜。

這只忠誠的狼犬非常合他的胃口，只要他聽話，蘇辰羽什麽都可以給，而他也會貪戀酒酽春濃。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就讓他多做一回自己吧，不是九鳳族首，不是清域太子，只是蘇辰羽，享受這片刻的溫情，在此中沉淪。

到深夜裏，蘇辰羽在他額上落下一吻便起身悄悄離去。

杵成川字的眉頭暗示着他睡得并不安穩，當初一念之差讓他修習了雙道，如今魔軀與神之靈力相抗，他該是時時痛苦着的，日日都要壓抑體內的靈力，無處發洩，無法脫離。

蘇辰羽碎出自己小半神魂制成了茨諗佩，輕輕放到他手心裏，只願能為他稍稍減輕些痛苦。

有些事情做了一旦便無法挽回，而始端者要為其愧疚和後悔。

蘇辰羽只身來到了這個曾經差點讓他死去的牢籠。

就好像在無妄山裏的感覺，陰暗潮濕，蛇蠍毒蟲不是生機，而是痛苦折磨的儈子手。

他在這裏等待，哪有毒蟲敢爬上來咬他，他便毫不留情的碾碎。

直到他不顧污穢的整個人躺下，那些毒蟲已不敢再上前來，他是蛇蠍，避之不及。

而今晚又會有誰來，容臭，還是秦川？

可是不管哪個，他都不想看見，他如此算計紀鳳秋，甚至差點将他殺死，最後都能破鏡重圓。

而為何他真心對待的，卻能夠這樣叛他，不仁不義地将他陷到當日的困境。若是紀鳳秋恨得要當陣殺了他，那他早灰飛煙滅了……

蘇辰羽嘆了口氣自嘲，一開始他原也不是對紀鳳秋真心的好，因果輪回，報應不爽，他能這樣對旁人，旁人也能這樣對他才對，該是沒有什麽好矯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