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羅密歐與朱麗葉

羅密歐與朱麗葉

【外面】

姜桐想念起和宋鳴夏那天下午看見的橙色天空，那是他一生只見過一次的奇觀。不自覺想到那天和鳴夏一起的遭遇，他說要為自己下一場雨，可自己那裏是那麽幹淨的人呢？到頭來不還是弄髒了水洗的世間。

姜桐很想浸入水中把自己清洗一下，那到底會讓水染上什麽顏色？他覺得宋鳴夏什麽都不懂，比如自己，比如尤清宣。

正當這時候，鳳晚眠出來了。她一手拍過姜桐的肩膀，嘲笑了他一下：“怎麽，我給你制造機會，你怎麽跑了？”

“沒，我覺得悶了。”

“心裏悶了吧，哈哈哈哈。”然後晚眠開始爽朗的笑聲。

“……”

“其實，我今天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騙我的，你根本不喜歡他。但是我沒能找到反駁的證據。你們玩的時候，你确實挺開心的。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嗤。”晚眠說出了她的觀察，她覺得姜桐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很被動，拒絕加上敷衍，偶爾開心，也是被逗笑的，并且十分不明顯。

“是嗎？我很開心？我怎麽不知道。”姜桐确實沒想到自己很開心，回想起來好像确實如此吧。尤其是鳳晚眠這麽說，她再了解自己不過。

“他挺好的，你加油吧。別跟我一樣。”然後晚眠白了他一眼，抱怨道：“你浪費我這麽多時間。”

姜桐哼笑了一聲。他笑起來确實很好看，嘴角輕彎，如同神明垂下眼睑觀看人世的慈柔。所以晚眠也很喜歡逗他。

【籃球館】

而另一邊，當鳴夏告訴清宣，今天要和姜桐一起走的時候。

清宣說：“什麽？不是……”艹。

“我是有正經事呢。”然後鳴夏點了三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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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正經事？”

鳴夏覺得這不算秘密，就告訴他了。清宣聽了也知道阻止不了他。就自己氣呼呼的坐着了。他總覺得心裏不放心。“那讓我們和你一起去。”

清宣還是第一次提這種要求：“……你确定嗎？你不是挺讨厭他嗎？而且，他也不一定同意。”

清宣依然有着不妙的直覺：“可是我不放心，尤其這麽晚了。我總覺得會出點什麽不好的事。”

“能出什麽事？？”

“……”

“放心，不會有事的。”

結果就真出事了。

【姜桐家裏】

而後清宣眼巴巴地看着他們倆坐車走了。姜桐和鳴夏在車上和司機李叔聊起了天，因為知道李叔是很好的人，所以鳴夏才加入其中，聽他聊自己女兒的人。他很為女兒驕傲，很快就到姜桐家裏了。

兩個人将園丁騙了過來，給他下好了必要的命令。

姜桐知道他肯定餓了。兩個人先吃過了晚飯，而後姜桐把鳴夏帶到了琴房。姜桐坐在琴凳上，在書架裏拿了一個新的曲譜，手寫的。

“這首是我最近有靈感才寫的，你猜叫什麽？”

鳴夏奇怪：“你不彈我怎麽猜，而且你也沒給我範圍啊，上次我們玩猜名字，還是有範圍的呢。”

“沒有範圍，我說是最近有靈感，所以你要從我的生活猜啊。”姜桐溫柔地說，看向宋鳴夏，在等着他的答案，似乎很相信他可以繼續成為他的知己。

可惜這次，鳴夏沒有什麽主意。如果說跟最近的姜桐生活有關。“難道是《羅密歐與朱麗葉》？”

姜桐笑着搖頭：“不是。”他的頭發有一點散亂，擋住了他的右眼，但眼睛中反射的光線若隐若現，猶如今夜的星子。

最近除了排練話劇還有什麽呢，難道是關于鳳晚眠？“那是關于愛情的？”

“知我者莫若你。”姜桐看起來很滿意。

姜桐不喜歡開天花板的吸頂燈。他喜歡開地上的立式燈，牆上的壁燈，和随處可見的臺燈。因為他說這樣會讓每個空間有不同的呼吸節奏，當它們一起點開，又是和諧的風景的宴會。

它們統一的暖黃的顏色，由于光源的分散和姜桐家中複古的裝修——很有歐洲鄉村的風範，休閑典雅，挂着一些鳴夏不認識的油畫和到處可見的歌劇元素。将家裏布置的猶如城堡，各色的暖光像迎風搖擺的蠟燭，照在姜桐臉上，投射他劉海和鼻梁的陰影，仿佛他也進入了油畫之中。

鳴夏一方面沉浸在這種美的陷阱之中，風景和人都是——姜桐過于美麗，仿佛被國王邀請進入宮廷演奏的樂師，能夠攝走每一個後宮女子的魂魄。一方面他又為姜桐承認自己陷入了愛情而感到無所适從，悲哀由心底産生，卻又使不出來力氣。

“不是鳳晚眠。”姜桐解釋，他好像知道鳴夏會怎麽想。

“那是誰？”還會有誰呢？

“你猜呢，恩？”烏發掩住姜桐向來無欲無求的眼睛，有種欲語還羞的多情。

鳴夏猜不出來，不會是我吧，但他沒敢這麽想。他更相信姜桐在開玩笑，或者是他不知道的什麽人。

姜桐也不為難他了，覺得說到這裏正好。“是艾呂雅的《戀人》 ，聽過這篇嗎？”

鳴夏老實說：“沒。”但這個詩名已經預示着曲子的不同尋常了。

“不算名篇。”而後姜桐取出一本詩集，将它翻到那一頁，全詩如下：

“她站在我的眼睑上

而她的頭發披拂在我的頭發中間

她有我手掌的形狀

她有我眸子的顏色

她被我的影子所吞沒

仿佛一塊石頭在天上。

她的眼睛總是睜開着

不讓我睡去。

在大白天她的夢

使陽光失色

使我笑，哭了又笑，

要說但卻什麽話也說不出。”

鳴夏看完之後說：“兩個人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姜桐點頭贊同：“是的。”然後開始彈奏了起來，差不多兩分半鐘。

在彈奏前，鳴夏以為這會是一首現代音樂，由于詩作20世紀的背景和超現實主義的風格。應該是不固定的旋律，不安定的格式，體現一種幻覺的感覺，不注重甜蜜和贊頌，而将愛情郁于日常生活之中。是慢的、優美的、溫柔的，就像兩個人已經深愛已久。

誰知道卻不是這樣。更像是19世紀的浪漫派音樂。讓你覺得，先是進入了一個原野上，然後周圍是不可名狀的事物，美麗之中帶着醜惡，深愛之中包含占有，奇絕詭異，似乎散發着毒性。但又不可否認其中的愛戀，只是這愛慕之中還有一半瘋狂……

“我覺得不是這首詩，你是不是在騙我。”聽罷一曲，鳴夏又補充說：“當然我說的也不一定對。”

“哈哈。”姜桐站了起來。然後慢慢走過來，兩手捧着鳴夏的臉，讓他看向自己。“怎麽這麽說？恩？”說他是騙子，他反而更開心了好像。

鳴夏不知道姜桐的開心從何而來，姜桐似乎贊賞和鼓勵他繼續說下去。“你我都知道為何吧。我實在想象不出，這首《戀人》和你的《戀人》有什麽相似的地方，反倒像……”他猶豫要不要說。

“反倒像什麽，鳴夏？”繼續捧着他的臉，鳴夏躲也躲不了。

“反倒像——葬禮一樣……對不起，這樣說可能不太好。”

姜桐反倒放下了心，一只手不斷地描着鳴夏的眉毛，毛茸茸的。“哈哈。鳴夏我能拿你怎麽辦呢。你的眉毛濃密形狀又完整。”不知道怎麽又扯到他的眉毛上了。“你知不知道，有時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什麽意思？”鳴夏有點緊張，他覺得今天的姜桐和以前不太一樣，情緒放開了很多。

“比如你，一直不都喜歡裝傻嗎？這次怎麽沒有呢？”

鳴夏沒聽懂他說的什麽。姜桐又輕輕按住了他的右眼，鳴夏右眼閉上，允許他觸碰自己的眼睑，姜桐用指肚輕輕拂過那些睫毛。他将鳴夏的臉分割來看，細數他每個五官的樣子。“你的睫毛很像雷雨天氣，被閃電劈到的燒焦的樹旁邊的雜草。”

“這是什麽比喻？”

“你會哭嗎？我想讓你像下雨天一樣哭泣，而你的眼睑就是燒焦的樹。”——一個生命慢慢絕望，慢慢死亡，樣子一定很美。他想，如果是鳴夏的屍體，肯定很安靜很漂亮，能在上面種很多繡球花，開出來是白色的。

鳴夏越來不明白他說的話了。“你一直很壓抑嗎？讓每個人都喜歡你，對每個人都微笑也很累吧。”

姜桐摸到鳴夏鼻梁的手一滞，但很快又繼續下去，感受他鼻骨的樣子，鼻骨高而細，很漂亮的鼻子。但鳴夏覺得眼前姜桐的鼻子更好看。“不要心疼我啊。 ”

鳴夏從這句話中感受到他的悲傷。“也許就今天，你可以不用扮演你自己呢？”他不知道這麽說對不對，但每個人都有面具吧，即便是姜桐。

“你确定嗎？你會後悔的。”姜桐的眼睛過往不含任何雜質，總是遺世獨立的，但現在卻多了些人間的欲望。

“恩。”

姜桐摸到了鳴夏的嘴，細細感受唇紋，凹陷的唇珠和嘴唇的觸感。而後想要吻上去，但被鳴夏下意思躲了一下。

“啧。”姜桐有點不滿咋了一下嘴。“不乖。”然後按住他的頭，咬了一下鳴夏的下巴。而後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反而笑嘻嘻的。

……宋鳴夏整個人就是沒反應過來，思維停機了。

姜桐看見就在一旁笑。然後用拇指抿了一下他咬的位置，“我說了你會後悔的，別發呆了。”

“這。”

“噓。”姜桐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嘴。“什麽都不要問。”姜桐以往的眼睛多冷靜，今夜卻像其漆黑的瞳孔之間關押着一頭野獸，有一種紙醉金迷的味道，嘴角也輕蔑。

鳴夏果然不說話了，雖然他諸多疑惑。

“把你的所有都告訴我。所有——說說你今天想到了什麽。”

關于宋遠的事嗎？鳴夏有點不太想說。

而姜桐俯身看向他，對他的不聽話有點不滿，笑着威脅到：“你不聽話我要把你扒光，然後把衣服丢到樓下花園裏。”輕撫了他的側臉“怕嗎？”

“……”鳴夏望着姜桐的眼睛，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但看不出來，姜桐像處于半夢半醒之間。

“不要以為我做不出來。”然後姜桐又是懇求：“說吧，我很想知道，所有你的事，所有。”

鳴夏也受到氣氛的影響，不加修飾地說了出來。

“這樣啊，那你沒有殺了他真是可惜。”然後舉起鳴夏的右手，“這是一雙握過殺人的刀子的手。”然後将手拿到他鼻子下聞了一聞。“沒有血腥味。”然後又用力咬了一下手指，留下自己的唾液，像一條桀骜不馴的狼。

鳴夏沒跟他計較，把手放到褲子上擦了擦。但痛感還在。

“嫌棄我？我非要咬呢？”然後姜桐張開嘴，沖着那只手又去了，但是什麽也沒咬到。“你說這麽狠的人，怎麽會受人欺負呢？”是在說開學初的事情。見鳴夏不答，又自說自話。

“那我也分享一個秘密。”姜桐神秘兮兮地說：“我拒絕了鳳晚眠。”

“拒絕了？”

“恩。我跟他說我有喜歡的人了。”姜桐眼睛裏像有星星。

鳴夏沒說話。

“你怎麽不問是誰，不敢問？你覺得是你嗎？”

“別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