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姜桐

姜桐

【姜桐車上】

放學路上，鳴夏告訴了姜桐。“如果這次成功的話，我想你是安全了。只要我不暴露，人偶不丢。”

姜桐知道了他們的打算，長久以來，一個繃着的弦終于斷裂了。他嘆了一口氣。“謝謝你，也謝謝尤清宣。”

雖然他不愛提這個名字，但尤清宣确實幫了不少忙，他也知道。這也正是姜桐不得不讓鳴夏和清宣一直在一起行動的原因。光鳴夏一個人，恐怕會有些困難。

這件事之後，鳴夏的價值也就沒有了。要不要分手呢……姜桐在想這件事。他不确定。可是又找不到分手的借口。畢竟，鳴夏并沒有做錯什麽事。姜桐必須找一個理由，無緣無故的分手會損毀他的形象，宋鳴夏也許會因此而報複他。所以必須抓住他的錯處才是。

能抓到的只有——宋鳴夏和尤清宣之間，不懂得保持距離吧。要說，宋鳴夏出軌這件事，姜桐是不相信的。要抓住這一點嗎？姜桐覺得尤清宣不但不會阻止他，還會幫他。畢竟最希望兩個人分手的，是他尤清宣才是。那我不是成全了這兩個人了嗎？看着尤清宣得意。而且，姜桐也不并不煩宋鳴夏。就這樣拖着，不也是很好嗎？

鳴夏覺得這件事快要結束了。想要以此來慶祝一下。但是又想不到要送姜桐些什麽才好。他想起兩個人在綠湖公園的事。一切都是從那裏開始的。湖裏是他的屍體，而當時姜桐還小小的，作為一個人偶，在他手裏的樣子。于是去買了一些黏土。

【清宣家】

四天後，清宣看着聊天界面。那邊終于給他回了消息。就是不知道這個人是溫晴岚還是誰的了。

匿名：同意。

清宣：了解。

清宣還是有一個問題要問的。但是要很謹慎，不能暴露太多信息。

清宣：對于姜桐，一次還不夠嗎？

（清宣表面上裝作知道姜桐的事，其實他不知道。）但這次，對面給的信息也很多。

匿名：鳳晚眠的事，出乎我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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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用的“我”，而沒用“我們”，不過這也可能是故意這麽說的。）

清宣：告訴我，全部，溫那天的事。

（清宣用全部兩個字，讓對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楚那天的事，又知道多少。）

此刻，對面正在輸入中……清宣一直等着。

直到發過來了全部的信息為止，那是一大段文字，花了清宣很多的閱讀時間。

對于溫晴岚這個人，文中沒有“我”這個代詞，也沒有用“她”，而是用的“溫。”

說的事情和蔣夢與薛函封說的基本上都是吻合的。除了一點……也基本上被鳴夏和清宣要忽略了一點。那就是：

溫晴岚那天被鎖在了教室裏，才導致學校裏的人幾乎都走了，而她卻沒走。

做這件事的人，正是姜桐。

清宣這才知道，是姜桐鎖住了溫晴岚。可是……為什麽呢？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和姜桐有關。那麽對方兩次試圖殺死姜桐的原因就找到了。

清宣還記得，在鳳晚眠死後，鳴夏和自己就通過人偶來問過姜桐兩個問題。

第一條是：你知不知道兇手是誰姜桐的回答是：不知道。

第二條是：你有沒有什麽仇人姜桐也說沒有。

他受人偶控制是不會撒謊的。證明他确實不知道這件事和溫晴岚有關。這也是當初，清宣把目光從姜桐身上移開的原因。

為什麽呢？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姜桐和薛函封之間确實是不認識的。只是那天姜桐出于某種原因将溫晴岚鎖在了教室裏。而溫晴岚遇到薛函封他們是姜桐不知道的，以及接下來發生的一系列悲劇，姜桐都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第二天有個女孩叫蔣夢從樓上墜下昏迷不醒。是學校裏的兩個男生幹的。這些人他都不認識，因此沒有多想。

而溫晴岚雖然後來也申請了退學，再沒有來過學校。但是姜桐并沒有将兩件事聯系到一起。所以他才不知道想殺自己的是誰。那他平時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恐怕是不少。

直到他們從蔣夢口中得知了溫晴岚這個人，鳴夏将此事告訴了姜桐為止。姜桐才知道這件事情為何與他有關吧。只是之後，他們都沒有再問過姜桐了。

如果不是對面主動說，清宣也幾乎将“鎖”這個線索給忽略了……

這樣來看，溫晴岚的悲劇雖然不是姜桐直接造成的，卻和他有着間接關系。說他這個人有多壞，倒也不至于。又不能說完全無辜。因此對面才同意不再對姜桐動手了。

清宣想，溫晴岚是怎麽知道鎖他的人就是姜桐的呢看見了姜桐不像是喜歡明面上使壞的人，應該是偷偷摸摸的做。

記得姜桐曾被兇手控制過“自殺”，但因被鳴夏救了而未遂。在此之前，兇手也是可以通過“問”姜桐來知道真相的。

但是清宣還是沒有問姜桐為什麽要将溫晴岚鎖在教室裏。這會暴露清宣不知道姜桐的事這一信息。他決定去問姜桐。當然不是親自去。鳴夏會去問的。

這算不算是姜桐的“瑕疵”呢？算，當然算。清宣覺得這一天真是美好的一天，也許明天會更美好。如果告訴宋鳴夏，兩個人會因此而吵架嗎？應該會的吧。

【學校】

“溫晴岚那邊來線索了。”

“什麽？”

“她說她同意止戰。我們可以休息了。”

鳴夏心中懸着的一塊石頭，終于算是落地了。又飄飄乎的沒有實感。“太好了。”

“你不想知道，對面為什麽揪着姜桐不放嗎？”

“……為什麽”鳴夏心中隐約覺得會是個不太好的答案。

清宣終于可以注視着鳴夏的臉，說出：“因為溫晴岚，是被姜桐鎖在教室裏面的。”

此時，兩個人在學校的體育館後面，這裏偏僻無人。清宣得以欣賞到鳴夏得知此事的全部表情，猜測他錯中複雜的情緒。

震驚、疑惑、迷茫糾結在一起，最終化為冷靜、相信、失望。清宣确信自己沒有錯過鳴夏的表情。那些心情就像一碗不好喝湯，甚至有點噎口。但對清宣來說，還是很值得回味的——只要這種表情不為他而起。

鳴夏良久都沒有開口。一直以來追尋的問題終于有了答案。原來是這樣啊……可是，為什麽呢？姜桐為什麽要這麽做。鳴夏還是想親自要揭開答案。

這種事情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說，鳴夏都不會信的。可清宣是不會跟他撒謊的。他只能夠接受姜桐導致兩個女孩成為悲劇這一事實。

清宣沒有再诋毀侮辱姜桐一句話。他知道這時候說這些，都太過谄媚了，頗有落井下石意味。就讓他們兩個之間解決比較好。

“我知道了。”鳴夏說。“放學後我會去找他，然後問他。”沒什麽情緒。無疑，這讓姜桐在自己眼裏沒那麽完美了。但鳴夏覺得姜桐會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算是道德瑕疵嗎？鳴夏在想：當初自己不也是做出了要殺死溫晴岚的心理準備所以也許姜桐需要給溫晴岚一個道歉和補償。但這些真的有用嗎？事情已經發生了，其他都沒有用。

“嗯。”清宣将鳴夏抱在了懷裏。“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在呢。”

鳴夏心裏好受了一些。

【姜桐車上】

放學的時候，鳴夏一直等着姜桐。坐上了他的車。

“恭喜你，溫晴岚已經答應，她不會再對你出手了。”

“是嗎。”姜桐并沒有太多驚喜。他已經猜到了。“那我也可以放心了。今晚去我家嗎？”

“她也說，那晚是你将她鎖在教室裏的。為什麽”

姜桐知道這一天遲早都要來的。但他并沒有什麽愧疚之心，覺得沒有什麽解釋的必要。終于不用再隐藏了啊，他就是這樣的人。“是我做的。如何”

“為什麽”

“你想知道因為她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而已。”

“什麽事”鳴夏直視前方的車玻璃，并沒有看他。

“我暑假在福利院裏做社會任務的時候，給幾個孩子下了安眠藥。”姜桐說的輕飄飄的。

“為什麽”

“因為他們太吵了。”

“就因為這個。”

“他們要求太多，是你你也會煩的。”姜桐不在乎的按下車窗，讓空氣流入，好吹着自己的臉。他此刻沒想溫晴岚也沒想那些孩子，而是在想，車裏好悶啊～呆在這裏很不舒服。

鳴夏第一次讓姜桐有了不舒服的感覺。他讨厭鳴夏這麽問自己。

姜桐見鳴夏不說話，而只是目視着前方，便問：“怎麽，失望了嗎？”喉嚨裏的空氣好熱。

“沒有。”鳴夏在消化着這件事。“我們應該做些什麽事來補償她。”

姜桐注意到鳴夏說的是“我們”，而不是“你”。換言之，鳴夏還在把姜桐當成自己人。在為他考慮，想要替姜桐做的事來贖罪。

別這樣啊……姜桐想。他實在是不希望宋鳴夏這樣。怎麽不失望，然後罵自己是個人渣，實在是看錯了自己。接着生氣地一走了之呢？他想自己和宋鳴夏只是情侶。還不到那種不抛棄不放棄的境界。

鳴夏應該說再也不管自己的事才對。他想宋鳴夏真是個愚蠢的人。鳴夏那愚蠢的愛，已經糊住了他自己的眼睛。連善惡真假也辨別不了了嗎？所謂感情，實在是一種毒藥。姜桐慶幸自己并沒有陷入其中。

“我沒有什麽好補償的。”姜桐說。

“我可以幫你想。”

這次輪到姜桐問：“為什麽”

“我們之間的事用分的那麽清嗎？以後別再這樣做了。”

“你沒資格管我。”姜桐閉上了眼睛。“你以為，你救了我一命，又幫了我。就可以控制我了嗎？”

鳴夏扯住姜桐的領子，讓他看着自己。注視着一直以來，他都向往的那雙姜桐的眼睛。“我從沒想過控制你。”姜桐這樣說話，真的很令人寒心。

“沒有嗎？那鳳晚眠死了之後。你不是偷偷對我下過命令嗎？但你過去曾說，不會對我下命令。你不還是違約了嗎？”姜桐将宋鳴夏的手用力掰了下來，整理着自己的領子。他的面色還是平靜，但卻有說不出的情緒，自己這麽失态，還是第一次。他有種想要自暴自棄的欲望。“可惜了，你們當初什麽也沒問出來。否則你早該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你和尤清宣，就早在一起了吧。你肯定感到後悔吧。”

“又關清宣什麽事。”鳴夏是真的生氣了。冷笑了一聲。“你也沒資格說他。他背後做的事，不比我少。”

“他對你做的事，也不比我少吧。”姜桐說完也驚訝了。自己從不會這樣咄咄逼人。

緊接着就挨了鳴夏的一拳，打在姜桐的左臉上。力道之重，讓姜桐直接靠在了車窗上。他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臉。開始笑了起來。“很好，挺好的。”

開車的李叔注意到了後面的異常。但鳴夏立即下令讓他“開你的車。別往後面看。”然後對姜桐說：“你這人是真的沒良心。”鳴夏的身子已經氣的微微顫抖。他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現在發現也不晚。”姜桐被打，也當做沒有事的樣子，坐直了起來。

“我當時确實不應該懷疑你。違約也是我不對在先。你說得沒錯。”鳴夏開始為當時控制姜桐的事情道歉，雖然他不知道姜桐是如何知道的。

姜桐等着鳴夏接下來說：但是今天的事證明了我當初對你的懷疑沒錯。——可惜鳴夏并沒有這麽說。

鳴夏說的是：“因此我向你道歉。但你不要污蔑尤清宣。”

“污蔑……”姜桐笑他現在還不知道尤清宣的心事。這兩個人還真是有夠好笑的。“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去問他就知道了。也許全天下就你一個人不知道，他喜歡你呢。”

“這不關你的事。”鳴夏有點害怕姜桐說的是真的。是真的嗎……還是假的，一瞬間展開了太多可能。他根本想不了想不出來。握緊了剛打過姜桐的那只手。

“別裝了。你今天來，不就是和我分手的嗎？”姜桐自己也不相信這句話。但為了進一步傷害兩個人的關系，他還是這麽說了。

“我今天來……”鳴夏想起了那瓶藍眼淚，還是下定了決心。将書包打開。“是送你這個的。”

在鳴夏手裏的，是一個小小的石塑黏土人偶。鳴夏想起來當時姜桐變成小人偶在他手裏的樣子，于是按照記憶捏了一個。他又笨拙的上了色。裝在了一個有玻璃的木框裏。

人偶對于他和姜桐，都有不可替代的特殊意義。它樣子自然是沒有姜桐漂亮的。五官也很簡化，穿着黑色的衣服。但還是能看出來是姜桐。

鳴夏的手在半空中，捧着這個小人。姜桐也看着，既沒說話，也沒把它接過來。

姜桐看着這個禮物，它如此的不合時宜。出現在他們吵架之中，完全不浪漫。但卻讓姜桐印象深刻。他永遠記得這一幕：

“你今天來，不就是和我分手的嗎？”

“我今天來，是送你這個的。”然後宋鳴夏掏出了那個醜醜的禮物。

姜桐勸自己說，蠢死了，和那禮物的主人一樣。所以一直沒有接過它。

所以鳴夏只能把它放在了座椅上。他不知道懷着什麽樣的心情說：“所有人都會犯錯，包括我。我上周還想要殺死溫晴岚。我也不是好的。所以我想說……我也可以理解你。過去的事無可挽回，但不代表就什麽都不做了。”

姜桐越發看不懂這個人了，他們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宋鳴夏卻還是想和他和好。他不懂，實在是不懂。

姜桐身體沒了力氣，說話也有氣無力，然而還是那麽冷漠。“我一直在利用你。”

“我知道的。”

“我從來都不喜歡你。”姜桐想，但我也不讨厭你。

“……”鳴夏把臉轉過去，看着車窗外面。“我知道了。”

“知道你還和我在一起”姜桐在恨他身側的這個人，想要罵醒他。“你一直……”他想說幾個宋鳴夏的缺點，成績差、太老實、對感情木讷，來證明鳴夏配不上自己。但又沒說。說這樣的話太醜了。沒必要。

鳴夏還是看着車窗外面，像喃喃自語一般，認同姜桐所說的話。“是啊，怎麽會這樣呢……”

“所以別再自我感動了。我這個人是沒有感情的。”姜桐想，早點認清我不就好了嗎？現在跑還來得及。

“知道了。”

接下來的兩分鐘，兩個人都不說話，也不看對方。姜桐從後視鏡偷偷看鳴夏的臉，但卻看不見。好像他消失了一樣……

氣氛非常焦灼難忍。一直到車開到了鳴夏的小區。

鳴夏自覺的開車門下了車。姜桐也沒說過去會說的“再見。”他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再見的機會。

“你自由了。”鳴夏只給他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車載着姜桐回家。姜桐反複品味這份自由。不僅是不用擔心自己的生命，而且沒有了男友。一下子甩掉兩個大麻煩，确實是真正的自由。

但他卻沒有多開心。他想，剛才鬧得太難看了。不過以後再也不用想這些事情了。回去泡個澡吧。

宋鳴夏……

姜桐下車的時候，将那泥塑人偶禮物拿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