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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舒果的喜帖是在三天之後送過來的,紅色的封面彰顯着喜慶,她和準婚夫的結婚照映在最右邊,笑容洋溢着幸福和甜蜜。

林忐坐在蕭靜旁邊,看着他不停翻看這張只有兩面的喜帖。

林忐:“這麽好看嗎。”

蕭靜:“嗯,實打實替她感到高興。她說她小時候的夢想是成為一名演員,沒想到長大後卻進了會計事務所。”蕭靜笑着搖頭:“世事難料。現在她快結婚了,也算是作為婚禮上的主角,實現了一回自己的夢想。”

午後的陽光很耀眼。

林忐盯着蕭靜鑲上一層金光的側臉,他笑的時候眼尾會微微上翹,嘴角也有一個向上的弧度,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很好看,很……迷人。

林忐喉頭不自覺滾了滾,有點發癢。

“對了,下周三,我要去參加我朋友的婚禮,你要一塊兒去嗎?”

林忐:“我去幹嘛,又沒有熟人,去那白嫖?”

蕭靜爽朗地笑了幾聲:“開個玩笑,知道你不方便。你那天打算怎麽解決,點外賣,還是我做好飯放在鍋裏等你回來吃?”

“點外賣吧。”林忐說:“你不是要去參加婚禮,能顧得上做飯?”

“能,為什麽不能。”蕭靜摸了下他的腦袋,手感真好:“早點做就行了。”

林忐偏了下頭:“別老是摸我頭。”

雖是反抗,語氣卻聽不出一絲反感。

蕭靜嘆了口氣:“給人做了那麽次飯,結果到頭來連摸下頭都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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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忐:“別欠。”

蕭靜問:“我到時候給你打電話,你會來接我嗎?”

林忐:“……你要喝多少。別人結個婚,就這麽值得你高興嗎?”

怎麽聽怎麽古怪,有股酸溜溜的味兒。

蕭靜眨了下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林忐的異樣,不過倒是沒再逗他了:“我自己回就行,醉不了。酒量好着呢。”

總之最後也沒商量出來到底要不要接,林忐沒說接不接,蕭靜只是詢問,也沒說一定要他接。

林忐最近放學總覺得有人跟着他。

對方遠比他想象的要警覺,只在遠處凝視他的背影,等他一回頭,人又會馬上躲起來。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目的。

一開始對方還處于精神緊繃的狀态,生怕被林忐發現,後面見林忐好似放松了警惕,他也就跟着輕松了一些。

跟蹤這種事情着實看起來不太光彩,對方跟在林忐身後,經常要擡手擦汗。

一直到周三這天,蕭靜去參加舒果的婚禮,林忐放學回來,點了個外賣,一邊坐在蕭靜的書房寫作業,一邊等。

蕭靜的書房不小,兩個上邊擺了很多書的大號書櫃,一架鋼琴,還有一套提供閱讀的桌椅。

林忐很喜歡在這個地方學習,安靜、舒服,飄着淡淡的香味,像蕭靜身上的味道。

他專注地寫了半個小時作業,外賣來了,他走過去開門,接過外賣小哥遞來的外賣,随便一瞥,看見了樓梯處為了躲避,一閃而過的身影。

對方戴着口罩和帽子,個子不高,身形很瘦。

林忐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來,看不出絲毫情緒,他淡然對外賣小哥說了句“謝謝”,就關上了門。

他點了一份魚香肉絲飯,開窗透風,坐在飯桌上吃,蕭靜那邊也開始上菜了,拍了張照片發過來。

林忐點開,看了一眼蕭靜面前的菜肴,只有一個椰子雞湯。

【XJ】:終于上菜了,快把我人給餓得,肚子都癟進去了。

主要熟人多,跟新郎新娘聊完天,又轉去跟其他人閑聊,折騰來折騰去,體力耗得快。

他興致很不錯,盡管宋程林就在他對面坐着,兩人時不時對視一眼,禮貌笑一笑,又移開目光。

像普通朋友。

蕭靜低下頭,給林忐發信息,眼裏有淺淺的笑意。

【XJ】:小毯今晚吃的什麽,給我瞅一瞅。

林忐冷哼,給他拍了張照片。

【XJ】:賣相看起來還不錯,味道怎麽樣?

【。】:沒你朋友的酒席好吃。

蕭靜樂了。

【XJ】:你現在是在我家嗎,看見桌布了。

【。】:不能來?

【XJ】:能來,當然能來,随便來,鑰匙不是都給你留了。

【。】:哼。

這孩子氣的,怎麽那麽好笑。

宋程林瞄到了蕭靜臉上的笑意,從拿手機起,就沒見他臉上的笑容下去過。

跟誰發信息那麽開心?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是有新歡了嗎,笑得那麽燦爛,像是發自內心的。

蕭靜沒注意到宋程林的表情,他的注意力都在手機上。

【XJ】:毛毯呢?

【。】:不吃你的飯,找它幹嗎。

他對着傻狗咔嚓一下,把它吃得髒兮兮的蠢樣發給蕭靜。

【XJ】:怎麽吃得這麽埋汰,待會兒拿張紙給它擦擦。

【。】:你回來擦,我嫌棄。

【XJ】:等我回來,牛奶渣子都要黏在上邊了,還擦得幹淨嗎?/哭笑

【。】:不管。

【XJ】:那等我回來給它擦吧,我盡量早點。

林忐勾了勾唇角,擡起頭看見傻狗吃得邋裏邋遢的樣子,笑容很快淡了下去,毫不留情地吐槽:“真醜。”

毛毯發出抗議地汪了幾句。

林忐不再搭理它,低頭吃冷掉的飯。

沒了溫度的飯菜固然沒那麽好吃。他想起剛才瞥見的樓梯口的身影,臉色驀地陰沉。

蕭靜回來的時候,腦子有些昏沉,他酒量沒有他所說得那麽好,心情不錯,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幾杯,加上也摻着喝了點,更容易上頭。

上樓梯的時候,他步伐不太穩,眼睛微眯着,醉意上臉,鎖骨和臉都有點酡紅。差不多走到家時,他看見自家門口站着個小男生,一臉躊躇不決。

“你是找人嗎?”

顧星星從聽到腳步聲起就開始留意了,他很緊張,心髒都快跳出來了,但是一想到林忐在家裏,他又沒那麽慌了,不然早就躲起來了。

但是這個男人是誰,他為什麽要這樣問自己?

顧星星口齒不清地說:“我……”

他還什麽都沒說,就在男人的話語和動作中瞪大了雙眼,男人輕聲叫他讓一讓,然後掏出鑰匙,打開林忐的家門。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林忐就住在這裏,應該沒有弄錯,自己分明看見林忐拿外賣了的。

可是如果真的住在這,那這個男人又是誰?

就在蕭靜暈暈乎乎,摸索着開門的時候,林忐突然從裏面把門打開了,他本來是撐着門,因為林忐這個動作,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摔倒,好在林忐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胳膊。

顧星星完全來不及反應,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抱在一起的兩人。

“林……林忐。”

蕭靜聽見男孩叫了林忐的名字,從林忐的脖頸前擡起頭,看見林忐抿着嘴唇,眼神沉得可怕,又轉過去看了一眼男孩。

“小毯,這個男孩是來找你的嗎?”蕭靜腦子再不清醒,也覺察總出兩人氣氛怪異。

林忐耷拉着眼皮,用鼻腔應了一聲。

顧星星說:“林忐,我想跟你聊一聊,可以嗎?”眼神近乎哀求,氣息仔細聽比蕭靜這個喝醉的人還要不平穩。

蕭靜聽着男孩的語氣,有些于心不忍,從林忐身上起來,一邊搖搖晃晃地往裏走,一邊說:“你們先聊。”

林忐見蕭靜摔坐在沙發上,閉了閉眼,說:“行,我跟你聊。”

他輕掩上門,沒關緊,在顧星星的注視下,走到對面,打開對面的門。

“進來。”他說。

顧星星跟着他走,臉色蒼白,嘴唇抖得厲害,看不出是恐懼還是心虛過度導致的緊張。

林忐合上門,往沙發上走,“說吧,跟了我多少天。”他冷笑。

顧星星哆哆嗦嗦地張嘴:“快……快一個星期。”

“是麽,你還挺厲害。”蕭靜不在,林忐身上的氣壓低得能讓人起雞皮疙瘩。

顧星星受不住,他眼眶越發通紅:“我沒別的意思,也不是、不是想打擾你,就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林忐沒說話,甚至沒丢半個眼神給他,他什麽都不做,就能給顧星星一種他此時此刻情緒相當糟糕的感覺。

顧星星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林忐,哭腔很重地開口:“林忐,我知道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我就沒有一天良心不安,一想到它,我就整日整夜地失眠,沒辦法入睡。”

林忐依舊沒有說話,他的視線在暗掉的屏幕上。

顧星星接着忏悔,“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當時我實在是太害怕了,怕被學校退學,怕被別人譴責,怕被我父母打罵,我……”

林忐忍不住打斷他:“所以你為了逃避,就選擇把所有髒水往我身上潑,是這樣麽?”他是笑着的,但眼睛裏沒有任何笑意,眼神冷得駭人。

顧星星張了張嘴:“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他語無倫次,眼淚終于從臉上滑落下來。

林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一個人的眼淚如此令他嫌惡。

“我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顧星星一幕一幕、痛苦地回顧着那天發生的事情。

他生性軟弱,自卑又脆弱,因為忍受不住校園暴力,向同班的林忐尋求援助。他知道,林忐家裏有背景,加上性格孤僻陰冷,大家對他心生忌憚,不敢輕易招惹。他也知道林忐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顆同情弱小的心,但是不知道的是,林忐在家裏不受繼母和生父的待見。

他親眼所見,林忐的親生父親在看見自己主動親吻林忐的照片,大發雷霆的模樣,因為角度問題,林忐拽着他衣領的動作不像拒絕,更像是強迫。

因為當時實在是太害怕了,于是他吞吞吐吐地說,這都是林忐逼他的。他以為林忐的父親只是單純憤怒,沒想到,林忐的父親在聽完他這句話之後,居然會當場動怒,當着領導老師和家長的面,扇林忐耳光。

更沒想到的是,他可以意料之中安全留在學校繼續學習,而林忐卻因為他,不僅面臨要被學校勸退的後果,還被家人關在家裏反省幾個月。

顧星星對林忐家的別墅很有印象,既氣派又豪華,可是同時也彌漫着無情冷血的氣壓,令人望而卻步。

後來,就聽說林忐已經離開了北京,具體去了哪不清楚。

再到現在,他來這邊上大學,偶然遇見林忐。

林忐冷眼看向顧星星後悔莫及的表情,“我不接受你的所有道歉。”

顧星星哽咽,雙眼通紅,除了道歉,他想不出別的什麽,能表達他的歉意和悔恨。

林忐沉着臉,“說完了沒?說完就滾。”

顧星星紅着眼眶,張了張嘴:“對不起。”他鄭重地鞠躬,“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林忐的臉緊繃着,敞開門趕人離開,他背對着,沒看見蕭靜家的門是開着的。顧星星從他身旁經過,視線穿到對面屋裏的擺設,看到方才那個喝醉的男人坐在客廳沙發上。

男人看着他明顯哭過的臉,微怔,他胡亂擦幹眼淚,在男人目光下倉皇離開。

林忐深呼吸一口氣,極力平複自己的心情,準備去對面查看蕭靜的情況,背過身才發現蕭靜正坐在沙發上,偏着頭,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他抿着唇,把家裏的門關上,走過去,順帶也把蕭靜的門合上了。

客廳有一股剛沐浴過的,很清新的香味。

蕭靜因為洗過澡的緣故,眼睛恢複了些許清明,他擡起頭,問林忐:“你們怎麽了?”

他的眼睛又潤又亮,睫毛是濕的,唇齒間還有淡淡的,幾乎聞不出來的酒氣,他洗過漱了。由于天微涼,他穿着睡袍,整個人看起來又很暖和。

客廳的燈光也充斥着溫馨的意味。

不管是人的眼睛,還是人說的話,又或者整個氛圍,都不約而同的,達到了安慰的效果。

林忐眼神暗了暗,他彎下腰,埋進了蕭靜的懷裏。

“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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