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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蕭靜是林忐背上樓的，他的手搭在林忐的肩膀上，濕噠噠的衣服貼着他的手，有些涼。

“你冷嗎？”蕭靜問。

“不冷。”林忐回答。

“等下回去沖個熱水澡吧，別感冒了。”他用手背碰了碰林忐的脖子，冰一樣的。

“嗯。”

到了家，林忐把他放下來用鑰匙開門，他這才注意林忐的繃帶已經浸水鼓起來了，而林忐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模樣。

門被打開，蕭靜想走進去，結果被林忐抓住手，他停下來問怎麽了。

林忐沒說話，低下身把他欲欲往下掉的褲腿小心翼翼重新挽起來，不讓褲子碰到他的傷口。

蕭靜的腿很細，也很白，透着一股美感，可惜上面的傷口看起來慘兮兮的。

他的動作會時不時碰到蕭靜的腿，有點癢意，蕭靜的腿下意識往後躲，被他握住，“別動。”

接過吻，就沒辦法再用平常心對待，蕭靜也不可能像看待一個擁抱那樣。當時選擇回抱，只是因為不忍心看到林忐露出那樣脆弱沮喪的表情。

一個安慰的擁抱沒有那麽多缱绻。

但接吻不同，彼此的氣息，口腔的溫度，唇舌交纏之間的觸感，他全都一一體會到了，最讓他為之動容的還是林忐出于擔心和緊張自己，急躁不安、接近崩潰的情感。

他的嘴唇到現在還是腫着的，熱得發燙，這令他更加難以做到坦然面對林忐的接觸。

蕭靜第一次在自己的家表現得這麽拘謹，感覺手腳都被束縛着，舒展不開，也別扭不自然地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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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忐心裏還是有火，看着蕭靜溫順又可憐地坐在沙發上，才克制着沒發作。他解開屏幕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蕭靜：“拿我手機點兩份外賣，別點辛辣的，也別加蔥姜蒜。支付密碼是190218。”

“在這裏坐着等我，我回去洗澡。”他不容分說地說完，就離開了蕭靜的視線。

多餘的一句話都沒說，蕭靜這才後知後覺他還在生氣，讓他更詫異的是，林忐居然這麽随意就将支付密碼告訴了自己。

饒是和宋程林交往的那段時間，他們也沒有交換過彼此的支付密碼，這種隐私，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認為還是只有自己知道為好。這算不算是對彼此的一種不信任？換句話說，這又算不算是林忐對他的一種信任。

想到這，蕭靜的嘴又開始疼了，臉也開始發燙。

他給手機充上電，開了機，點一份肉粥一份青菜粥，重新回沙發上坐，什麽都不需要換。

等車的時候，林忐強行把厚外套披在他身上，把雨衣給他穿。

這種惡劣的天氣很難找車，不容易等到一輛，林忐背着他過去。雨傘抵不住風，把林忐從裏到外澆了一遍，而他身上卻是幹燥的，幹淨的，顯而易見被林忐保護得很好。

一個大男人被人這般呵護，說不感動是假的，況且對方還是一個沒進過社會的孩子，這份真誠和情意又是何其的珍貴。

有些事情是時候該挑明了。

林忐洗得很快，頭也洗了，還沒擦幹就過對面來了，發梢還滴着水。

蕭靜想幫他吹頭發，他沒同意。

“不需要，我自己有手。”

一聽就是帶着氣的。蕭靜不由苦笑：“別生氣了，是手機沒電了才沒有你回信息的。”

林忐沒應他，默默無聞地吹頭發。

蕭靜想起身過去哄人，結果稍沒注意就扯到了膝蓋上的傷，他“嘶”的一聲，林忐一聽就立刻放下吹機走過來。

他蹲下來用手包住蕭靜的腳踝，檢查他的膝蓋：“扯到了？疼不疼。”

“不疼。”蕭靜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腳，搖頭說。

林忐眉頭擰得死，“還說不疼，嫌剛剛“嘶”的那一聲太輕了是嗎？”

“……沒有。”

風水輪流轉，連受傷都跟着輪，這一傷就感覺兩人身份被調換，蕭靜反而成了被動那一方。

“傷這麽重你要怎麽洗澡，幹脆別洗了。”

南方的冬天不如北方的冷，加上蕭靜自身也有潔癖，夏天一天能洗兩到三回，冬天也必須堅持一天洗一次，現在讓他別洗，無疑是讓他在自己的潔癖界限上橫跳。

“擦一下可以嗎？身上太黏，我擔心晚上會睡不着。”蕭靜拿出商量的口吻，用懇求的語氣道。

實際上他又何必去過問林忐的意見，如果他真的想洗，林忐也攔不住，只不過會生氣罷了。

蕭靜的傷在膝蓋和胳膊肘，範圍偏廣，這兩個部位稍不留神就會非常容易被牽扯到傷處，兩人都心知肚明，脫衣和穿衣都需要借助人的幫助，何況擦拭身體。

他自己一個人怎麽擦得到後背。

蕭靜都示弱了，林忐更不可能不同意，他本來就被蕭靜處處壓一頭，當然，他也心甘情願 。

一個男高此時像個古代丫鬟，準備毛巾，打水，伺候主子更衣，唯一不同的是，明明是主子，卻要偷偷摸摸觀察丫鬟的臉色。

蕭靜被林忐脫下了衛衣、高領毛衣，還有褲子，光溜溜的，全身只剩一條褲衩。

他屏着呼吸，氣息都是輕飄飄的，精神也繃得很緊，如果林忐的動作再繼續下去，他就直接出聲制止，然而林忐只是把他脫下的衣物放進一旁的桶裏，便沒了。

蕭靜的比例很不錯，腰細腿長，雖然瘦，但是臀部卻很翹，滾圓的，身上很多軟乎乎的肉，都長了在該長的地方。

浴室的霧氣散得快，林忐沒有多做停留，他麻利地把毛巾浸在水裏，搓幹、展開，貼到蕭靜身上。

毛巾是溫熱的，很舒服，但蕭靜沒能避免地被冷出一片小疙瘩，林忐的動作很輕柔，很細致，神态認真到讓他只能故作鎮定地将臉偏向某個方向。

“冷嗎？”林忐問。

“還好，不冷……嗯。”他說着，林忐手上的毛巾來到了胸前，不輕不重地擦過去，一陣酥麻、奇怪的觸感湧上來，他輕輕地哼了一聲。

林忐手上的動作停下來，異常平靜地問道：“怎麽了？”

蕭靜說：“沒事。”

“你跟我不熟嗎，有什麽是不好意思直說的。”他繞到蕭靜光滑的背後，蕭靜的後背中間有條很深邃的線條，一直延長到臀部，很性感。

林忐手上的毛巾經過的每一寸肌膚，都會變紅，然後又快速變回原來的膚色，到後腰這一片區域，蕭靜又忍不住哼了一聲，他的腰部甚至還敏感地瑟縮了一下。

“蕭靜。”林忐這回不再問他怎麽了，而是幹脆叫起他的名字。

“你很敏感。”林忐的語氣聽着更像是陳述一個事實。

蕭靜只覺腿軟得厲害，他深呼吸一口氣：“抱歉，我有點怕癢。”

林忐剛幫忙擦完大腿就被叫到外面去，蕭靜說剩下的他自己來就好，因此林忐說：“好。”就放下毛巾離開了浴室。

出來後，他一口氣灌了兩杯涼水，雖然沒有達到降溫的效果，但也比剛才口幹舌燥的感覺好多了。

他奮力壓下那點沖動。

蕭靜再喊他進去，是五分鐘之後，他發現蕭靜身上已經重新換了一條，被換下來的那條也洗幹淨了，被晾在放衣服的架子上。

“要穿衣服嗎？”林忐明知故問。

“……嗯。”蕭靜應道。

他沒辦法再穿睡袍，只能穿正常的保暖衣褲，但穿衣遠比脫衣要難得多，尤其是穿褲子，他要一邊手撐着林忐的肩，一邊配合地擡起腿，林忐低着身，他又是站着，這樣的角度，完全看不到林忐的眼睛在往哪邊看。

很羞……恥。

林忐幫他把袖子和褲腿都挽起來，問：“你這樣會不會冷？”

蕭靜：“不冷。”

“今晚換藥多纏點繃帶吧，以防萬一睡覺碰到傷口。”

說到繃帶提醒了蕭靜，他注意到——林忐手上的繃帶不知什麽時候摘掉的，傷口好像沒了。

可能受即将到來的臺風影響，粥送得很慢很慢，兩人洗完澡很久它才被送到，味很香，但是有點涼了。

林忐看一眼上面的訂單，“你拿誰手機點的，為什麽上面是你的電話和姓名。”

“我手機……”蕭靜心裏咯噔一下，完了，估計又該生氣了。

林忐：“它涼了，我拿去加熱一下。”說着就帶着這兩碗粥走去廚房。

蕭靜急忙起身跟過去，扯到傷口也不管了。

林忐進了廚房就拿碗出來，把粥倒進去，然後放到微波爐裏，這一系列動作他都表現得很沉靜，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情緒已經到達了一個臨界點。

從找蕭靜，到找到蕭靜，再到跟蕭靜回家，他一直在壓制着起伏不定如同過山車一樣的心情，沸騰的水在咕嚕嚕地冒泡，他的情緒也有隐隐約約要爆發的趨勢。但他不能，至少不能對着蕭靜。

林忐的嘴唇抿得很緊，手也攥得很緊。

“小毯。”蕭靜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他沒回頭，回應的只有微波爐在運作的聲音。

蕭靜突然吸了一口氣，他聽見後反射性轉過身，眉頭皺在一起，那句“又扯到了？”還沒問出來，就看見蕭靜擡頭望着他，眼睛黑亮黑亮的，有點水潤，看不出一絲疼痛的樣子。

騙他回頭。

“……”林忐重新背過身。

蕭靜站在他身後，聲音很輕：“我剛才叫你，你沒有理我。”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林忐一口氣堵在喉嚨：“……沒有。”

蕭靜：“你還在生氣嗎？我也可以把支付密碼告訴你。”

“沒必要。”林忐一邊回答他，一邊拿塊布隔着碗把熱好的粥端出來，“你離遠點，別被燙到。”

蕭靜像條尾巴，一跛一跛地跟在他後面。

粥有兩碗，林忐走第二趟之前叫蕭靜坐在餐桌前等他，別跟着，說完才走去廚房。

蕭靜有些無措的等，這應該是兩人熟了之後林忐第一次生他的氣，從崩潰到平靜，轉變得太突然，不像平複調節好的，反而更像在拼命抑制着自己。

在林忐渾身狼狽地跑來醫院之前，是不是又去了別的地方找自己，如此惡劣的天氣環境，蕭靜不敢想。

林忐端着第二碗粥出來，蕭靜聞聲跟他對視，只見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就撇開了。

蕭靜在心裏嘆口氣。

“哪份是你的？”

“我的是菜粥，你的是肉粥。”蕭靜說。

林忐沒出聲，倒是把有青菜的那碗放到自己面前，有肉的留給蕭靜。

蕭靜看了一眼，覺得不對：“你好像弄錯了。”

“哪裏錯了？你付的錢我怎麽好意思吃帶肉的。”林忐冷笑。

蕭靜冷不丁被嗆了一句，有些愣怔：“我不可以請你吃嗎？”

林忐見他發愣，心情更糟糕。

為什麽總是控制不住對他說難聽的話。

蕭靜只是有些懵，沒反應過來罷了，還沒有到林忐想象中難聽的地步。

兩人相處這麽久，對彼此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每次林忐覺得自己說錯話，都會自責，然後像現在這樣表情變得很不好看，眉間擰個結。

蕭靜摸他的腦袋，哄着：“今天我請客，下次換你請我吃更好的。吃吧，再不吃就要涼了。”

林忐說不出他是因為蕭靜過于客氣而生氣，還是因為別的什麽，但蕭靜這句話确實有把他哄住，所以他很順從地吃起了碗裏的食物。

真的很好哄。

蕭靜見他動勺，才放下心跟着一起吃。

吃完，林忐要去洗碗，結果被蕭靜抓住胳膊：“給我看一眼你被毛毯咬出來的傷口。”

林忐停下腳步，“看它做什麽？”

蕭靜：“我想知道恢複得怎麽樣了。”

于是林忐伸手給他看，幹幹淨淨的，已經完全看不到上面的傷疤。

林忐的手很修長，骨節分明，同樣白皙，但他此時無心欣賞。

“什麽時候好的？”

“忘了，很早之前。”

“那為什麽還要纏着紗布？”蕭靜握着他的手，力道很輕。

他的骨架并不大，手看起來要比林忐小一圈，很好掌握。

“是啊，你說為什麽？”林忐換了個姿勢，把蕭靜的手圈在手裏，十指相扣，蕭靜的手小，也很軟，手掌貼合在一起，熱度也傳過來。

“我想看你在意我，蕭靜。”

蕭靜看着交纏起來的手，呆滞了片刻，又擡頭，眼神發懵，嘴唇微微張開，有點像索吻的模樣。

林忐的眼神微暗，故作鎮定地彎下腰在他嘴上碰了碰：“我去洗碗，你好好考慮一下。”說完就松開了他的手，去了廚房。

蕭靜腦子有點亂，他本想等今晚再說，結果沒想到竟然被林忐搶先一步，還被碰了嘴巴。

到底誰大誰六歲？

林忐洗完碗出來，蕭靜還在沙發上發呆，可能是今天經歷的事情要多了，讓他有些遲鈍，看起來有點傻氣。

“蕭靜。”林忐叫他的名字。

蕭靜聞聲擡頭。

“考慮的怎麽樣了？”林忐走到他身前，蹲在蕭靜的膝蓋中間，用那雙漂亮的鳳眼注視他。

“小毯，你現在還沒……”

“蕭靜。”林忐打斷他，快速地說：“還有幾個月我就20了。”

“我知道我身上有很多缺點，這些我都會慢慢改，我會盡我所能對你好。”

他試圖解除蕭靜或許會存在的顧慮：“我一直以來都很悲觀，但今天沒聯系上你，我甚至不敢想象你是否會出事，我去了你的琴房，最後返回來依舊沒看見你人的時候，真的險些要……崩潰了。”說到最後，他笑得很難看，臉色蒼白，聲線有點顫抖。

“為什麽會這樣呢？你是不是也沒辦法理解，我厭惡同性戀，抗拒同性戀的接觸，卻無法拒絕你的觸碰，甚至會貪戀，會幻想，會想要跟你在一起。”

說着說着，他好像又有些釋懷地笑了：“的确，你拒絕我也是應該的……”

但很快，他自嘲的笑容僵在那，因為蕭靜抱住了他，抱得很緊。

“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

“我的對不起不是拒絕你的對不起，而是抱歉吓到你了，我原本想等你高考完結束再交往……”他笑了笑，溫聲道：“沒想到小毯這麽急。”

林忐：“……”

蕭靜：“那我們在一起，好嗎？我也會盡我所能對你好。”

林忐僵硬的肩膀終于松懈下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