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素影和天曜在永州城小屋過了一個月的舒心日子。

兩人身上已無職責，自然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夜晚。

素影依靠在天曜的肩頭，她放下了重擔，感覺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素影很不适應，不過這種平淡溫暖的生活卻是她期待已久的。

她想，她只是不适應，這沒什麽，有天曜在身邊，才是最好的。

天曜在燈光下看書。

素影見天色已晚，便撥開天曜手中的書。

“別看了，雖然我們視力極好，不怕近視，但是這麽晚了，快睡吧。”

天曜習以為常地把書扔到遠處的桌子上，二人熄燈躺在床上。

“都一個月了，我們明日回廣寒門帶小月亮回家。”

素影突然出聲。

天曜沒睡着，這段日子雖快活，可他沒有忘記孩子。小月亮由素影的心腹執教帶着，他很放心。

“是回龍谷還是這裏？”

“龍谷吧，你老家地方大。”

“可以。”天曜不意外，永州城的小家是很好，但是他們畢竟不是普通人，法術已經深入生活，很容易在別人面前露餡。會法術的人還是太少，所以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好奇。

素影嘆氣，“我們還是年紀大了，就想清淨。永州城很好，卻過于熱鬧了。”

天曜也有此感，所以仙人避世是有道理的。

他抱住素影，深深嘆氣，“是啊。”

素影拍拍他的背，“我們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待回了龍谷，還是少出來吧。”

“好。”

素影看得出天曜沒有說話的欲望，她不再多言，手臂用力，帶着天曜躺下。

“睡覺。”

————

“爹爹，娘親。”

小月亮看見父母，開心地飛奔過來。

素影抱起小月亮，“最近有沒有乖啊。”

“小月亮很乖，小月亮只是想爹爹娘親了。”孩子趴在素影的肩頭低聲道。

素影一怔。

她從未想過，小月亮僅僅一月就會想念父母。可仔細想想，過去的日子，她和天曜總是有其中之一陪伴孩子的。一月對他們很短，對小月亮也不算長。

只是思念，怎麽能用時間計較？

思念是愛無意識的延伸，無法控制。只是大人更為理性，更能控制情感。

“對不起，小月亮。下次不會離開這麽久了。”

“沒關系。明明爹爹娘親和我商量了，才離開一個月，是我忍不住想念你們。”小月亮搖着頭，可是她很開心，“接下來，爹爹娘親在一起，我也跟着你們在一起。我們一家人終于在一起了。爹爹，你沒說錯。只要五十年，娘親就會去龍谷了。”

天曜咳嗽一聲，沒有回應小月亮。

原來是天曜安撫住小月亮，怪不得小月亮從未問過我為什麽爹爹娘親不住在一起的問題。

素影想，有天曜和小月亮真是太好了，不斷有人思念我。

——

素影将小月亮交給天曜，她走向執教。

“你也辭去職務了嗎？”

她聽聞了消息，卻還想再确認。

執教微笑，“是啊，我也老了，該退休了。”

素影話在口中，卻說不出來。

她這一生，很少向人說出自己的心思。她總是直接行動，做卻不說，她知道很多人誤會她。可是，解釋真的很麻煩，不如去做，而且她也不需要向別人解釋。

她腦中閃過天曜的話語。

不說，是傳遞不出心意的。

素影定下心，她笑着對執教道，“你要和我們一起去龍谷嗎？”

執教頓了一下，笑道，“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不過我想參加你的婚禮。”

素影愣住，婚禮？

“那請你到龍谷小住幾日。我和素影的婚禮就在龍谷舉辦。”天曜不知何時抱着小月亮出現在素影的身旁，他以男主人的姿态，對執教提出邀請。

執教笑眯眯道，“當然回來，門主不要嫌我煩啊。”

“自然不會。”

暫別執教，素影忍不住扭天曜的腰間肉，“你這是在說什麽？”

“我們本來就打算舉行婚禮。”天曜面不改色，他晃了晃懷中的小月亮，“我們小月亮當花童怎麽樣？”

“好耶。”小月亮開開心心地回答。

素影只得咽下話語，她開始睡不着覺。

天曜很快發現了素影的不對勁。

“怎麽了？”

素影不知道，她沉默。

天曜不許她沉默，“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不說，是傳遞不出心意的。”

“為什麽要辦婚禮呢？”

“為什麽不辦呢？”

素影以為天曜在說笑，她擡頭望向天曜，卻被他灼目的堅定刺痛了。

天曜雙手扶住素影的肩膀，認真道，“你是在意七十年前的那個婚禮嗎？”

“我把那個婚禮變成了葬禮，我那個時候肢解你于大江南北。你還要舉行婚禮？”

“為什麽不舉行呢？”天曜重複道，“為什麽不舉行呢？素影，你告訴我。”

素影掙開天曜的禁锢，她對天曜的固執毫無辦法，“為什麽一定要舉行？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傷害你。”

那個婚禮，泛着淋漓鮮血，把你和我從噩夢中一次次驚醒。

你也知道，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做？

“素影，那場血色婚禮，是你我的噩夢，我們總要面對。”天曜又抱住素影，“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就讓你我有一個婚禮，它不會是鮮血淋漓的，不會是我的葬禮。它會是你我的新生，完全覆蓋掉過去。素影，不要怕。”

素影無可奈何地回抱住他，“天曜，如你所願。你總是這麽堅定。”

“我很慶幸這份堅定。”天曜低聲道。

————

龍谷鮮花漫天，恍若人間仙境。

此時此刻，是天曜和素影的婚禮。

來賓很少。

女方邀請的是素娥，執教。

男方邀請的是雁回，白曉生。

雁回看着這如花美景，低聲對白曉生道，“天曜當年還說仇人是素影真人，向來沒有好臉色。結果現在要和素影真人結婚了。”

白曉生道，“當年天曜和我們辭別，放棄報仇，我就覺得不對。沒想到現在才和素影真人成婚啊，太慢了。”

“素娥，門主要結婚了呢。”執教笑眯眯道。

“我當然知道。”素娥不耐煩道。

姐姐……變得好多。

素娥只是靜靜地待着。

她記憶中的姐姐是天之驕女。

姐姐愛妹妹嗎？當然愛。她從不懷疑姐姐對她的愛。

可是……好難過，好嫉妒啊。

她是素影光芒下的陰影，是素影功勳章上的裂痕。

很多人讨厭她，也不明白素影為什麽包庇她。

她知道，姐姐重視的人很少，姐姐總是竭盡全力，在不違背規矩的前提下，給重視的人最好的。

她是姐姐重視的人，僅此而已。

在她即将步入深淵時，姐姐不知道為何從她那繁忙的事務中想起了她，開始管教她。

好煩，為什麽管我？

她心裏憤怒，卻不得不乖乖地演着好孩子。

她等到姐姐放心，又去忙事務了。

終于不用演好孩子。

可是突然，她也沒什麽鬧騰的勁兒。

天曜和姐姐的事情，人妖兩界皆有耳聞，她也不例外。

就是天曜改變了姐姐“妖即惡，惡當誅”的觀念吧。

其實沒什麽意思。

小月亮挺可愛，可是她不喜歡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也被父母輪流帶着，很少見她。

挺好，她不喜歡小孩子。

轉眼五十年，人妖兩界和原來大不相同。

她早就領了個閑職養老。

這次，她受邀參加姐姐的婚禮。

姐姐上了臺，看樣子很幸福。

就這樣吧，讓她身為天之驕女的姐姐就這麽蠢笨地幸福下去。

願下輩子，你不要再遇到我這樣的妹妹。

素娥目光淡淡地看着臺上景象，将酒水一飲而盡。

————

素影一襲紅色嫁衣，站在高臺，等着天曜一步步上前。

她心中既有欣喜，又有忐忑。

這男女婚服都是七十年前那場婚禮的款式。

天曜竟然把它們悄悄做了出來。

天曜帶着如同初生旭日的笑容，緩步上前，念着他的誓詞。

“蒼天在上，山河為證。”

“落山靈龍天曜，願娶廣寒門素影為妻。”

“朝朝暮暮，常見常歡。”

“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這場婚禮，讓素影幻視了七十年前。

這次，她笑着回答。

“蒼天在上，山河為證。”

“廣寒門素影，願嫁落山靈龍天曜為夫。”

“白首相偕，花好月圓。”

“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她再沒有什麽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