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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K博士笑着說:“這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我們對齊木的了解的确還不夠多,按照K博士的說法是,他有時候會做夢,夢見自己正過着平靜而無聊的生活,而齊木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
“有時候醒來,我還真以為那才是我真正的生活呢。”他是帶着自己慣常的那副微笑表情,但眼睛裏卻沒有一絲笑意,“當我醒來之後,想起我的媽媽是因為什麽而不得不離開我,我就會從你那不起眼的小把戲中清醒過來。”
附身在特工身上的齊木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你現在一定在想,我為什麽還要跟過來,說得好像我是你的哥哥一樣。”K把視線移開,“當然是因為好玩——”
“作為報答,等我們擺脫基金會後,讓我研究你吧。”
不知道齊木怎麽想的,我自己想說得太多了,但又總覺得哪兒有些違和,說不出來一句話。
“你一臉‘停止腦控後會發生了不得的事情’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我從被附身的特工臉上,看不出來任何K博士讀出的意味來,大概這個人也有某種神奇的能力吧——或者是單純地和齊木相處了太久?
我們暫且在這荒郊野嶺怪誕的氣氛下睡了。
(32)
我夢見自己坐在幾臺電腦顯示器前,監控中顯示的是那個項目的一舉一動。
我能從倒影裏看見我自己的臉,K,在我抛棄名字後,這個字母就成為了我的代號。而那之前的名字已經全然記不清了——這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夠控制夢裏的自己的行動。
其實,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做這個夢了。
每當我在夢中看見自己的影子的時候,我都會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你的名字是K,你是來研究他的。
我還是用了“他”這個代詞。
“他”——一般用來代指人類中的一部分,放在如齊木楠雄這樣的異常上,可能不太合适——在我的夢境中似乎和我的關系不一般。
夢境的前半段是我早就熟悉的內容:出生在一個溫馨的平凡家庭裏,從小就天資聰穎,心大的父母放任發展。但三歲那年,情況随之改變——我的弟弟出生了。
他好像生來就是為了打敗我似的,我聰明的才智我一切的努力在他的面前不值一提,就連我最擅長的猜拳在他的面前也完全一敗塗地——就算是在孟經理,我還是體會到了些微妙的情緒——當我注視着那個名義上的弟弟那雙看上去總是平靜像是倒映着濃烈晚霞和烏雲的眼睛的時候,那些我總是強調要讓自己記住的名字和事情就會不知不覺間被我跑到九霄雲外。
這真的是我的夢境嗎?這真的是我能夠放下心來去享受的夢境嗎?
于是我便驚醒了,我想我是真正醒來了。
連一秒鐘都不需要,只要我睜開眼睛——無數的記憶和經驗都會被整合成為有用的信息。
——如果要用什麽有意思的詞語來形容我們現在的處境的話,那大概就是“末路狂花”。
除了那個守夜的特工之外,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睡眠,這只是正常的、因身體疲憊而被需要的睡眠,是未被指使且不可避免的睡眠。
但就算是醒來了,也有一種身處于漫長夢中的錯覺。
(33)
我恍惚想起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連續工作了三十六小時之後,就算是我也開始覺得大腦缺氧。
就算是躺在沙發上,也沒辦法安安靜靜的閉目養神,一個超高智商的人掌握不了自己的“猴子大腦”。緊接着,我聽見有個聲音在我的腦子裏叫嚣——讓我去某個地方。
當人們胡思亂想的時候,腦子裏出現的是誰的聲音呢?
這不是我的想法,但好奇還是讓我騎上了摩托,沿着滿月照耀下的公路一路向前。
我看見一支車隊。
外表上看上去似乎只是普通的車隊,偶爾能見到的生鮮物流車隊。但如此的僞裝無法欺騙我的眼睛——那是一直從我管理的站點出發、但并沒有被我批準的車隊。
這支車隊此時就停在公路的旁邊,車燈還亮着,我走過去看見他們都已經停止了呼吸。
發生了這樣的事,肯定不能以天然氣洩露之類的理由來掩蓋了。
但我仍舊能夠聽見人類的聲音:還有人活着。
那個項目安安靜靜地坐在拘束椅上,我知道他想要逃跑的話随時都可以。而不知名字的研究員臉上盡是惶恐之色,這個可笑的可憐蟲不知道受誰的蒙騙來到了這裏,而現在又要作為替罪羊死去了。
我放開了項目,這不合規定,但我就是想這樣做。
唯一的理由是我高興。
而現在我們就在這裏,按照我的估計,他們會疲于應付那可怖的損傷,而留給我們更多的逃亡時間。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把這次逃離變成茍延殘喘——茍延殘喘這種字眼,不應該存在于我Dr.K的字典裏。
齊木楠雄附身的特工睜開了眼睛,和他原本的軀體一樣,他的眼睛是那種冷靜到毫無光彩的顏色。按理來說,人們很難從這樣的眼睛中看到情感諸如此類的參數,但我卻仍舊非常清晰地感覺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因素在裏面。
“那麽,他(指哥哥)在這裏嗎?”
點頭又搖頭,如果要為這種感覺命名,那大概就是,當他看着自己的時候,其實是在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
“為什麽不用自己的身體?”我問,其實我沒想得到答案,“讓我猜猜,那兩個蠢貨在送你離開的時候哄騙你吃下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因為連送來的人都被蒙在鼓裏所以你沒有防備,而你的某項能力每天有使用次數限制而且昨天早上已經用過了,所以只能暫且進入假死狀态避免更多傷害。”
你幹脆改名叫明智透真算了!
(34)
接下來我們聊了很多,其實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在單方面說。
我和他相處得越久,我就越能清晰回憶起那個實際上并不存在的夢境。
我把夢境可能是真實的而現實可能被扭曲的想法加入待證明的猜測之中,想起來在之前,我們曾經去詢問過和齊木楠雄有關的人一些事情,也許能夠在那裏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沖着他露出一個笑容:“你也想離開這裏的,對嗎?”
和其他的收容物比起來,齊木楠雄其實并不算是最強的,但如果想要離開的話,他早就不在那裏了。
他一定是因為什麽原因才留下來的。
比如做了錯的事情,比如本能去做但沒去做的事情,比如在尋找什麽人。
我從來不相信救世主,某些程度上,我也不相信人類其實是那種會為了其他生物奉獻自己的生物。
但我願意把我的一些精力放在他的身上——
我的趣味竟然想要在非人的生物上尋找人性。
“我是說,”我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們去找你曾經的夥伴吧。”
他看着我,也許交雜了幾種不同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雖然他們都已經被消除記憶了。”我摸着臉,我想我露出了饒有趣味的笑容,“但老友成了陌路人這樣的情節,不比看獨角仙打架有意思多了——對了,我可以叫你楠雄嗎?我記得這是你的名字。”
“作為交換的話,你叫我K就好了。”
月亮緩緩西沉,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我的大腦大概已經失去了判斷困意的能力,特工的身體躺倒在布滿灰塵的椅子上,門被打開了。
他的聲音直接在我的腦海裏響起。
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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