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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找到連環殺人犯◎

溫青缇一直體溫較低, 有冰肌玉膚之姿,其實到了夏日,她也是很少出汗的。

可是許是夏日炎炎,如今她卻覺得有些潮熱, 就連方才枕過的玉枕也被捂得悶熱。

她舉起手裏的團扇輕輕扇了兩下風, 似要散去這其中的種種悶熱, 然後她眼中頓時流轉了一縷擔心。

她其實知曉自己擔心什麽, 她在擔心陳濟, 所以才會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情。

溫青缇也細細琢磨過陳雀的死, 她也想到了陳雀那些胡言亂語, 然後如今林滢還去尋陳濟說話,這一切代表着什麽呢?

其實仔細想想,她可能是過分擔心了。

林滢不過是随便問問, 并不代表什麽。只不過自己關心情切, 她擔心陳濟,所以有些心亂了。

溫青缇還梳理了一遍自己印象中陳濟。

不錯, 她出于男女之別,是不可能真的跟陳濟十分的親近, 可是她也跟這位陳家哥哥有一些接觸。

仔細回想之下,她覺得陳濟為人并沒有什麽毛病, 也尋不出什麽缺點。

若說缺點,那可能便是陳濟為人略顯固執, 是一個十分執着的人。

可成大事者, 不就是需要這樣的一種執?那麽這樣一來,這也并不算是陳濟的毛病了, 而是陳濟幼年時就展露的一抹鋒芒。

溫青缇慢慢扇動自己手中團扇, 扇下清風流轉, 也似驅散了一團燥熱。

如此燥熱消,便有清涼起。

如今林滢來到了鄞州,溫青缇這個舊識自然是要盡地主之誼。

昨日匆忙,不及相備也還罷了。所以她跟林滢約了今日晚膳,要在花廳宴請林滢。

林滢和衛珉掐着飯點兒過來,兩人都是饑腸辘辘。不過面對斯斯文文的溫青缇,這兩人也裝出一副斯文樣,使吃相好看些。

等撤去餐食,上了水果和甜點,溫青缇問起案情,林滢也挑了些能說的和溫青缇說一說。

譬如陳雀确實是陳氏族女,手臂曾被酸炙傷。還有陳濟曾與陳雀相識,被陳雀所救之類。

溫青缇微微默了默,心裏不覺輕輕的嘆了口氣。

也許,也許小雀曾經說過許多真話,而她的抱怨之中,其實也蘊含了關于曾經酸楚。

至于陳雀靠偷盜給陳濟喂飯,林滢也就沒有提,更不準備拜托溫青缇替自己尋一根陳濟的頭發。

有些事情畢竟還是有些危險的。

溫青缇是個秀雅溫婉的女子,林滢并不願意她參合其中太多。這案子裏的血腥氣,不适合熏着溫青缇。

林滢不提,溫青缇也好似并無所覺。不過這場小宴散去,溫青缇送了林滢一個禮物,是一枚她親手做的小小香囊。

香囊不是重點,重點是香囊裏面的香。

這其中的香,是溫青缇親手所調,以蘇合香為主香所調。

溫青缇是個心思玲珑的人,她贈香給林滢,亦是有屬于自己用意。

她中午做的那個夢,夢裏是少年陳濟打完馬球的樣子。

那時候尹惜華和陳濟有過一段對話,可陳濟卻并沒有放在心上。

溫青缇那時候年紀還小,所以很多話都插不上口。

陳濟問她:“你開始學調香了?”

溫青缇回答:“調香可以凝神、靜息,令自己思考冷靜。陳家哥哥,我盼你也如此。”

陳濟似怔了一下,然後緩緩說道:“你說得對。”

後來,後來陳濟就再也不打馬球了,哪怕他喜歡。

過去許久之後,溫青缇也曾想過,是因為自己說的那些話嗎?

可她又恐這樣想,是自己自作多情。

再後來,她從陳濟眼裏瞧出了情誼,又覺得可能真是這樣。

現在她送這樣一個香囊給林滢,那就昭示阿滢是她的好朋友。如此一來,便算林滢查案跟陳家有什矛盾,彼此終究會冷靜和克制一些。

不過這些心思,溫青缇并沒有說出口。

而林滢也珍而重之接過了這枚香囊,小心翼翼将之收好,然後向溫青缇道謝。

和溫青缇告辭後,林滢忽而想,這一日鄞州城倒是并未再殺人。

那兇手兩日連殺兩人,将整個鄞州城鬧得人心惶惶,各自警惕戒備,如今城中巡邏也是多了許多、

而今日的靜月湖邊,也變得靜悄悄,再沒什麽游客。

難道因為增加了難度,到了第三天,那兇手便不再殺人?

又或許,兇手已經殺了要殺的人,所以不會再繼續下去?

這時天色已經晚了,天地間如同籠罩了一層黑紗。

林滢跟衛珉也已經忙了一天,本來應該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可林滢卻忽而不想去睡了。

昨日因為長途奔波需要休息一晚,可是今天呢,林滢覺得可以卷一卷,熬夜加班,發揮一下自己這個工作狂的本質。

因為兇手不等人,尤其一個兩日連殺兩日的兇手,很難預測這個兇手什麽時候又殺人,殺的會是誰。

所以她對衛珉說道:“衛小郎,不如我們前去官府,查閱卷宗,我心裏好似有了一個主意,說不定能查出兇手。”

可見一個卷王不但自己加班,還會帶動自己身邊的人。

衛珉也是俠骨仁心,又善良正義的少年郎,當然并沒有反對。

于是兩人前去官府存檔案的架閣庫。

當然如今天色已晚,按照常理而言已經拒絕觀閱需要明天再來。

不過林滢當然亦是有自己的辦法。

要知曉如今鄞州接連出現了命案,故而上官也是十分在意。畢竟當年那位倒黴程知州就是因為破不了案丢官調職,從此沒有前程了。

前車之鑒可依,如今現任沈知州可是關注得不行。

案子破!必須得破!還得十天內破!到期破不了,本府衙役挨板子。

所以林滢主動加班,鄞州的捕頭捕快們上班積極性也高,如今熱情的為人民安全加夜班。

林滢找上加夜班的方捕頭,說自己如今想去架閣庫翻閱資料。

為了不挨板子,方捕頭當然會松口,而且全力襄助。

畢竟如今林滢已經名聲在外,是個會破案的奇女子。此案詭異,方捕頭也對破這個十幾年前都破不了的陳案毫無把握。

所以如今,方捕頭也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林滢身上。

捕頭雖然是吏,可人脈卻是很廣。

方捕頭有個老表是看架閣庫的守當官,便為兩人尋來鑰匙,也不需要什麽手續,就放兩人進去了,只讓小心燈火罷了。

看着林滢一系列娴熟操作,衛珉只能感慨她是懂人情世故的。

到了架庫閣後,林滢尋到了當年的檔案,一一取出,放在幾上,又用手拂去上面浮灰。

這些卷宗放在架子上許多年了。

唉,當年鬧得轟轟烈烈,沸沸揚揚,幾個薄命紅顏的死更讓滿鄞州城的人無比唏噓。可是世事無常,再高的熱度也會退去,這些案子也是頓時成為懸案,變得漸漸無人關注了。

林滢瞧在了眼裏,心底也是禁不住泛起了一抹酸意,很不是滋味。

不過現在,她會重新翻閱這些積灰的檔案,讓曾經的真相再一次浮出來的。

她輕輕吹了一口氣,那些飛灰揚起了,使她打了個噴嚏,讓林滢趕緊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感慨過後,接下來就是工作時間了。

林滢翻閱之後,也不得不感慨當初東川世族确實是想要尋出兇手的。他們有請女仵作驗屍,留下了詳細的驗屍格目,不但如此,各種資料也是記錄詳實。案卷不但詳細記載了案發經過,還有當時目擊證人證詞,也就是護送她們護衛的證詞。

如此一來,林滢對自己所設想的辦法越發有信心。

當年鄞州世族做了許多,可并沒有什麽用,恐怕還惹了許多嘲笑。可是過了十數年後,這些看似沒有用的資料就蘊含了線索,能指引林滢尋覓到事情的真相。

十四年前的樁案子之中其他人家也還罷了,可當時,在滿城恐慌的情況下,還有溫、盧兩姓的貴女陸續被殺。

林滢尚未進入鄞州城時,就懷疑是當時貴女身邊所親近的護衛所為。

她分別對比了溫華蕊和尹慧儀死時護衛名字,由于這支護花衛是鄞州世族共同成立,故而亦是有重疊名字。

林滢和衛珉對比之下,一共找出四人。

那麽接下來,就是排除法。

這個兇手當年之所以停手,很可能是參加了當時蓮花教教主任天師在鄞州附近發動的雙鄉之亂。

又或者,這四人之中有誰發生了什麽事,比如被關起來,又或者身體受了什麽損傷。如此一來,使他不得不停止殺戮。

那這四人後續如何,就沒有在卷宗之中記載了。

那替兩人開門的守當官姓餘,看着年紀也不小了,聽聲音是鄞州本地人。如今他開了門,也懶得回家了,只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打瞌睡。

林滢心中一動,覺得說不定有門,便喚醒這位餘老頭,問可認識這四人。

事實證明,林滢判斷顯然是無比準确的。這位餘老頭年紀大,又是個底層吏,消息十分精通,而且還是個話痨。

林滢圈出來這四人,其中兩人已經死在戰亂中,還有一個于大海還整齊活着,住在東街。剩下一個,卻是個落了個殘廢,還是個癱子,躺了有十來年了吧。

林滢聽得眼皮輕輕一跳。

餘老頭所說的這個癱子叫江興,今年也有五十六了。

江興!這個名字是第一次出現在林滢面前。

“要說興哥當年,也是為人豪爽,又大方又威風。那時他是陳家侍衛統領。那時他才四十來歲,功夫好,又會做人。他本來是個武官,靠着陳家還升得快,後來他腿受了點傷,才辭官回陳家當護衛。其實說是腿受傷,我卻瞧不出來,我看他走路也沒什麽問題。”

“至于為什麽會回去?可能也是想提攜兒子,讓親兒子在陳家面前露臉。他們家一直都是侍奉陳家,算是頗得信任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誰不為自家生的崽操碎了心,那可都是操心到了骨子裏了。他那兒子卻不省心,年輕時候不肯乖乖娶了正經妻子,反倒娶了個胡女,怪發怪眼,瞧着奇奇怪怪。”

林滢驀然杏眼一亮,喃喃說道:“胡女?”

胡女,怪眼怪發的胡女?

餘老頭并不明白林滢心中所想,只在那兒感慨:“不錯,娶個正正經經的大胤女子不好嗎?至少做官也體面。好在興哥那兒子年輕時候雖然荒唐,老了倒是個孝子。他現在動不得了,兒孫還将他好好侍候,他還挺到現在呢!總算是個有福氣的。據說那胡女也已經死了,如今他也已經娶上了正經妻子。”

林滢卻想這個江興的兒子娶了餘老頭所說怪眼怪發胡女這件事。

她忍不住想到了案發現場發現的那兩根發根發黃染過色的頭發。

其實胡人外貌特征明顯,哪怕染過頭發,挺鼻深目加上眼珠子顏色不同,也是一眼能看出是異族。如此一來,染發就沒意思了。

可是混血兒就不一樣,可能他們輪廓會柔和一些,眼珠也不會帶顏色。畢竟眼珠顏色遵循深顏色對淺顏色是顯性基因原則。

但是可能他們後代,頭發裏還會夾雜一些異色發絲,但只要染染,就看不出來了。

當年的殺人兇手老了、廢了,可是他卻是可以培養出一個新的殺手,可以替這個兇殘的惡徒繼續施展暴行!

然後他可以擁有同樣的兵器,并且知曉案發現場的細節,甚至割下了受害者的一絡頭發。因為真正的兇手告訴了他這一切,使得他可以清楚的按照這一切行事。

林滢慢慢的珉緊了唇瓣。

對了,還有江興姓江。

她忍不住問:“江興那個娶了胡女的兒子,是不是叫江铉?江铉是不是有個女兒叫江蓉?那胡女除了為他生一個女兒,是不是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

餘老頭笑着說道:“我知道他兒子确實是江铉不假,至于江大人女兒名字叫什麽,我就不知曉了。兒子也有一個,不過據說不成才,整日裏不愛出門。這副性子,倒好似他親爹。江大人為人老實本分,似也不願意升官,如今也不過是個錄事參軍,做些衙門散碎事,倒也安然自得。若他肯好好巴結陳家,絕不止這個官職。”

但林滢并不覺得江铉有餘老頭說的那麽老實。

江蓉楚楚可憐,用發釵栽贓陷害陳雀在前。

之後他那個胡女生的兒子又很可能是殺死陳雀的兇手。這一家人輪番上陣,陳雀顯然是有點兒慘。

那麽陳雀到底怎麽得罪江家了?

還是陳雀當真手握一個對江家不利的秘密,使得江家非要欲處之而後快的決心?

陳雀名聲并好,許多人都覺得她滿口謊話,并不是很靠譜。

可也許陳雀并沒有說那麽多謊,很可能她說了許多真話。

無論如何,這一切顯然已經對得上,林滢覺得可以一探江家了。

可這樣的夜裏,卻有些生物在蠢蠢欲動,隐匿着自己渾身血腥氣。

有一個醜陋的生物此刻正在做夢,夢到曾經的快活事。

一切都是回憶,對于受害者而言是可怕的回憶,可對于某些怪物而言,這些回憶卻是極為美好的。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他外表恭順老實,可是內心卻充滿了惡毒的欲望。男人已經很會掩飾自己的表情,以此凝視自己眼前的獵物,使得自己能将之順利撕咬。

他的獵物是個十來歲的少女。

這個年紀的少女是多麽的美妙,她們沒有被世俗徹底玷污,還有着一絲純真。可她們的身軀卻開始變得像個女人,開始有一些女人象征,并且因此産生了不可言說的妩媚。

那細細的肢體細潤柔軟,就像是最鮮嫩的枝頭,看着是如此生機盎然,鮮潤清新。讓人,讓人想要狠狠的折斷。

人對過分美好的東西,總是會生出一絲摧擇的沖動的。

可是現在還不行,因為這個美麗的女子還被一些狗腿子嚴嚴實實的守着。就像果肉被外殼包得嚴嚴實實,不允旁人觊觎輕嗅。

所以他還得用些計策,将這樣的獵物猶如自己的陷阱之中。

那獵物顯然也被鄞州城如今的腥風血雨吓得惶恐不安了,她下意識繃緊了自己的身軀,而一雙妙目卻禁不住四下張望,似生恐有什麽可怕的生物向自己撲來,簡直像只可憐的驚弓之鳥。

哪怕是身邊奴仆靠近她,只要不是熟面孔,那少女就會流露出驚恐之色。

看到自己能如此吓唬這樣的少女,他心裏驀然升起了一股得意,是對自己所作所為的一種稱贊。

可是,這自然不夠,遠遠不夠。

然後他向着這個少女走過去。

他靠近獵物時候,獵物感覺到自己的到來,驚慌似的一側身。

她模樣真是楚楚可憐啊,簡直像是一只受驚的小鹿。

可少女看清楚他的面孔時候,卻反而松了一口氣,不覺冉冉一笑,露出了一個放心表情。

因為自己對于這個少女而言,是一張熟面孔。

這張熟面孔,亦是一張讓人安心的面孔。

她緊張兮兮說道:“江叔,可是有,有什麽事?”

聽着少女嗓音裏的恐懼,他心裏禁不住冷笑,只覺得十分之感慨。若換做平時,他們這些家臣,是不值得多看重吧。

哪怕口中雖然尊重,心裏終究是看不起的。那樣的親切,也不過是一種纡尊降貴的恩賜。

少女不會像現在這樣,對自己充滿了依賴、敬畏。

真是可憐,也是可笑。

所以他壓低嗓音說道:“慧儀小姐,我瞧怕是有些不對。其實那華蕊小姐,何嘗不是被人團團守住,可仍然是消失無蹤。我看,說不定撸人者有非常之能,也許會些蓮花教的邪術妙法,非人力能抵禦。說不定,他會虛空攝物。”

少女聽了,是更加恐懼,怕得眼睛裏要流淚了。

她哆哆嗦嗦:“我,我想快點回家。”

若不是外祖過世,她不會出家門。本朝以孝治天下,她這個外孫女又怎麽能不來上一炷香。

外祖家也十分體諒,讓她過午便回去,不要在外逗留太久。再者葬禮人多手雜,出入外人又多,也不适合她這樣嬌客久留。

可是現在,似乎還是要出問題了。

眼見吓得差不多了,他才貌似關切說道:“不過想來蓮花教那些攝人之術也不過是些魔法幻術,也不必當真。只是一旦生亂,你就不要繼續留在馬車上。你偷偷出來,跑在後面那輛車上送貨大箱子裏。那口黑色箱子裏其實是空的,裝一個人也全不會有什麽問題。你躲在裏面,可不要出來。”

“等外面騷亂結束,我便接你出來。”

少女含淚點點頭。

外祖生前疼愛于她,臨終前特意留了些東西給她這位外孫女,大抵是些珍稀孤本的書籍。這些東西,也随她一起回去。

原來那裏面其中一口箱子是空的。

少女自然并不知曉那口箱子裏放了迷藥,她才爬進去,就被熏暈就人事不知。

而其他侍從忙着應付自己安排的機關流火彈引起的騷亂,竟沒發現獵物的失蹤。

每個人都大叫失蹤少女的名字,卻不知道迷暈的獵物近在咫尺。

他都要笑死了,當真是無比得意。

這個獵物,就是第五個受害者尹慧儀。

然後當年的兇手就醒過來,從美夢回到了現實。

可這個現實恐怕就并不怎麽美妙了。

房間裏雖有窗,可是窗戶常年關閉,并不會打開,故而這個房間裏籠罩了一股古怪的味道,讓人十分的不舒服。

這樣的房間裏,卻仿佛已經是他後半輩子的歸宿。

他氣惱得咚咚拍打床鋪,如此發脾氣,也是為了自己廢了的雙腿。

男人動動腦袋,這花白的頭發就伴随他的動作。

此刻的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身強力壯且心機巧妙的惡毒兇徒,而是一個已經殘廢頭發花白的老頭子了。

更要命的卻是他一雙腿!這要命的腿!

這雙曾經粗壯有力的腿,現在卻瘦得像是兩根瘦竹竿,只剩下皮包骨頭一般,是那樣子的可笑。

就好似上天對他惡意滿滿嘲諷,是對他曾經做過惡事的懲罰,讓他這個曾經的兇徒化為如今無能為力的殘廢。

當年奉天将軍引起的戰亂是一場殘忍的戰事,戰争是世間最兇惡最可怕的事,就連江興這樣兇殘惡毒的人,也被更兇殘惡毒的殘忍事所傷害到,以至于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然而若上天真的有眼,就絕不會讓這樣的兇徒繼續活在人世間,哪怕是茍活。

江興惡毒的,咚咚一下子敲床,就像從前那樣。

終于,一道男子身影進入了房中。

男子身材高大,也是一個有力量的人,他面容十分年輕,可一雙眼睛裏卻流轉了一抹遲鈍。

這種遲鈍的光彩,顯得他很沒主見的樣子。

有那麽一瞬間,江興還以為進來的是自己的兒子江铉。

因為江铉自小臉上就是這麽一副神色,恭順,看着又仿佛有些鈍。

就像他當着孩子的面,殺死抓來女人,那孩子就是這樣一臉麻木,恍惚的看着江興,仿佛不是很理解江興在做什麽。

那時候,江铉才六七歲,他殺的自然不是鄞州這些女人。江興開始殺人,可絕不是從鄞州開始的。

他對這個兒子從來沒有什麽感情,只覺得這個孩子鈍,沒有什麽意思。

有時候他甚至生出了一個惡毒的念頭,想着要不要将江铉給送了。因為這孩子看到太多,所謂童言無忌,要是江铉說出去什麽呢?

可是到最後,他還是沒有殺了自己兒子。因為江铉是他唯一的兒子。

江興下處那根東西早就不行了,而這個孩子是江興還行時候播的種。

人總是怕死,怕死的人總是想留點什麽,那麽便會想要留下自己的血脈。

從前看着父親如此,江铉也麻木了,也從沒有想過告發。

更好笑時,由于江興的打壓,故使得江铉人前呈現一種貌似溫厚、可靠的性子,這甚至讓他得到了陳家的重用。

唯江興這個父親,能看出這個兒子骨子裏的麻木和疲憊。

而這種疲憊和麻木是可以傳染的,就像現在入內的年輕人。

江铉如今已經是個中年人,而眼前年輕男子是江铉第一個妻子生的兒子江承。

從十歲開始,江铉就讓這個小兒子服侍祖父,從此江铉就回避面對這個殘忍可怕的父親,一年到頭也不會來看江興一眼。

江興厲聲:“怎麽這麽慢才來?”

他娴熟的拿起了一邊的拐杖,劈頭蓋臉的向江承打過去,把江承打得頭破血流。

江興前幾年還能提着拐杖,這樣慢慢得行走。可到了如今,江興的腿伴随肌肉萎縮徹底廢掉了。

那麽這個拐杖還有別的作用,就是用來毆打孫子,以此讓這個孫子學會聽話。

江承白長這麽大個兒,其實論體力,江興這個殘廢的老人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可是到了如今,他仍然默默承受這一切,并且把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江承已經不會反抗了。

就像馬戲團馴獸一樣,小時候抽打幼年期的猛獸,使得他們對馴獸師帶着印入骨髓的敬畏。哪怕伴随他們長大,從此具有了力量了,亦仍然是不敢反抗。

一個十歲開始服侍祖父的孩子,已經徹底被江興這個老變态徹底馴化。

江興呸了他一聲,然後緩緩說道:“再把你殺那兩個女人的事說一遍,說得仔細些。”

他提出這個要求時候,眼睛裏閃爍着惡獸的光輝。

有些人年輕力壯時候惡毒,老了也就更加的惡毒。

江興已經被奪走了身體的強壯,可一個惡毒的靈魂還是在閃爍發光。

但此刻,一向柔順的江承卻驀然擡起頭,遲疑着結結巴巴說道:“父親,父親說我做得不對,很不對,讓我以後不要做了。祖父,我也不想這麽做了。”

江興此刻反倒并沒有狂怒暴躁,反而嘿嘿冷笑:“你父親?他是真的關心你、在意你嗎?你小時候養在我這兒時,他為什麽沒接你回去?你有沒有苦苦哀求他,懇求他?可他呢,只會讓你忍一忍。他算個屁!他不過是個窩囊廢,什麽都沒有用的窩囊廢!”

“你殺了第一個女人時候,他是怎麽對你的?他只知道辱罵你,責怪你,恨你為他惹了許多麻煩。可你那麽做,還不是為了江家,為了他這個爹!他之所以沒有舉報你,無非是為了自己名聲和前程。你以為他是顧惜你?他有沒有告訴你,你應該怎麽辦?”

“還不是我這個祖父為你出謀劃策,把我殺人的刀交給你,讓你殺死第二個人,以此轉移視線,使得我們江家安全。真出了事,還不是要靠我這個殘廢老頭子護住江家,這終究是是要我來出謀劃策的!”

“孩子,你爹是個窩囊廢,可你不是!你是個男子漢,男人就是要會殺人的!就是要有獸性!你不愧是我江興的種,動刀子殺了,嗯,那個陳雀?聽說也是陳氏貴女。你別說你是誤殺,你不但殺了她,還将她弄成我殺過的那些女人一樣。可見你将我平素說的話都聽到了耳朵裏。”

“你只是還沒做慣這些,而你很快就會習慣了!你跟你父親不一樣,他是個沒擔當的人。”

應該說江興無疑是個操縱人心的高手。

方才他還用拐杖将江承打得頭破血流,可是現在江興卻是沒口子稱贊起來了。

他吹捧江承,挑撥彼此之間的父子關系,将江承吹到天上去。

而江承呢,他偏偏并不能在別處得到什麽肯定的。

會誇獎他的,只有江興這個殘廢惡毒的老人。

此刻江興臉頰之上甚至浮起了一抹慈愛,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慈和的祖父,說着這種讓江承沉迷的話。

然後江承雙膝一軟,就這般跪倒在地。

他把腦袋靠在了祖父的膝蓋上,于是開始這樣子的哭起來。

就好似有許多的委屈。

江承那麽大個兒,心性卻很軟弱。

江興眼底深處卻是一片冰冷,只有一股子自私的冷漠,并不存在什麽親情。

兒子也好,孫子也好,對于他這樣的人而言,終究不過是道具,并不存在什麽情誼。

哪怕他如此哄着,這其中也并無什麽真實的真心。

然後他對江承說道:“你捉個女人到家裏來,我來指導你一番,讓你更會。”

聽江承描述,已經是不能讓江興滿足了。

就像現在,他要江承将人帶回家中。

殺戮的熱情湧上了江興的面頰,一股熱意令他那張面頰微微發紅,好似一縷異樣的熱情就這般被點燃!

江承如受蠱惑了一般,最終還是對自己祖父點點頭。

此刻,天已經亮了。

林滢一大早就來到了州府府衙,說明白自己發現。

如今鄞州的知州沈槐年方四十,算是一個年輕的知州了。他聽聞林滢分析,不覺心中大駭,于是點了本府的王捕頭帶二十幾個捕快随林滢去抓人。

沈知州也曾聽過這樁陳年舊案,如若此案能在自己任期之內破解,亦是美事一樁。

況且接連兩日,就連死兩人。如若能順利破案,也能安撫民心,亦不至于讓自己的履歷之上留下這麽樣的一個污點。

本來沈知州有些不放心,還想調兵随行,畢竟十四年前的案子可謂駭人聽聞,鬧得沸沸揚揚。那般血腥殘忍的謀殺,似當真有什麽非人之力。

但林滢覺得兵貴神速,并且并不覺得是多人作案。因為人一多,成員就會參差不齊,反倒容易露出破綻。

再者如今兇手作案動機不明,如若遲一些,說不定就會再遭不幸。有州府衙役随自己同行,加上一個衛小郎,林滢覺得武力值也算是足夠了。

沈知州聞言,也覺得頗有道理。

畢竟青天白日,那兇徒再如何的兇殘,想來亦不敢放肆太過。

一番折騰下,林滢出發時已是辰時。

出發之前,林滢還得了一個消息。那就是楊家有個旁支女兒楊蕊今晨走失,其兄楊沖十分着急,故而前來報官。

聽得林滢微微一怔,這一大清早,楊蕊沒見也沒有多久,為何其兄就趕着來報案?

況且按照林滢對這些世家大族的理解,他們通常會運用自己能力,自行解決一些事情,至于報官不如說是一種報備。

楊蕊是楊家女兒,哪怕是旁支,想來楊氏也不會袖手旁觀,自然會組織人手盤問搜羅。

林滢覺得楊沖這個報案顯得積極了些。

不過轉念一想,林滢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這顯然是因為接連兩場謀殺案鬧得沸沸揚揚,故而鬧成驚弓之鳥。人家哥哥反應大一點,求助家族之餘又求助官府,也是人之常情。

楊沖認為是這次連環殺手所為,林滢覺得這個猜測亦有很大可能。

因為十四年前的兇手亦是擄走了受害者,狠狠折磨一番後,再如此棄屍,可以說行徑是十分的殘忍。

前兩名死者都是被當場殺死,并沒有掠到一個隐秘處狠狠折磨一番再抛屍。

而這一次,楊蕊卻是失蹤,而不是當場扔下屍首。

這一任模仿的兇手,已經越來越接近當初喪心病狂的連環殺手。

事不宜遲,林滢再無遲疑,頓時匆匆的向江家趕去。

她希望能趕得及,不能再多添一條性命了。

此刻在江家,江铉的續弦徐氏已經早早起來,開始準備早食。

辰時食時,早上7點至9點,本來就是吃早飯時候。

徐氏是填房,她嫁入江家也有快十年了,如今膝下有一女柔姐兒,是婚後所出。

江铉是個沉悶老實的男人,徐氏嫁給他後,日子雖然沒有什麽樂趣,可也不算難過。婆婆早死,徐氏并不必侍候婆婆。至于癱瘓的公公,她一個兒媳畢竟男女有別,侍候也是并不方便。

而江铉也沒為難自己妻子,只讓原配所生的兒子日常侍候公爹,從不讓徐氏沾手。

徐氏雖覺得有些古怪,可是自己能省事省力,她亦是樂得清閑,也并沒有将這件事情往外道。

可就算如此,有時候徐氏也禁不住想,江铉是不是對早死的原配也是這般平靜乏味?

是,江铉并不難相處,平時也客氣,可是他又是沉悶的,仿佛沒有一絲激情。

徐氏作為女人,有時候也會有點兒意難平,總覺得日子裏差些什麽。

她也聽說過江铉的原配,那是個胡人女子。她皮膚很白,鼻梁很深,樣子很漂亮,可眼睛和頭發顏色卻很奇怪。

據說當年公爹并不願意這個胡女進門。

也對,中原之地終究推崇儒術。若江铉是個商人,又或者讨個異族女子為妾,那也還罷了。可江铉卻一心一意,想要娶個胡女為妻,那自然是為家中不容。

那時候她這位夫君可不是一片死水,他非要取那胡女為妻,忤逆了家中父親,之後還生兒育女。徐氏想,那時候江铉絕不會是現在這副樣子。

只不過那胡女早死,那就這樣兒了吧。

再怎麽樣的深情厚誼,終究也是煙消雲散,如水消逝。這一切,終究不過如此。

他還是讨了自己這個續弦。

雖到底有些意難平,可徐氏并不是那種非愛情不可的女人,也不會為什麽真愛鬧得要死要活。

只是不知為何,徐氏心裏始終覺得江家有些古怪。

父母愛子女,便為計之深遠。江承年紀也不小了,生得五大三粗,整日還是沉默寡言,仍伺候他那祖父。

其實江家又不缺銀子,徐氏始終不明白為什麽要江承侍候老爺子。

再來就是江蓉這個小妮子。

徐氏待她客氣,可能有些疏離,可也并沒有薄待她。

這個繼女倒是挺好相處,平日裏嘴甜,很會說話,不像江承還會避人。

可她總覺得江蓉有一種同齡人沒有的成熟,有些地方會流露出過于像成年人的狡詐。

徐氏同樣也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故而她已經學會對某些事情裝聾作啞,并不那麽當真。

這幾日家中氣氛越發奇怪,可究竟哪兒奇怪,徐氏也是說不上來。

正在這時候,大門那兒卻是傳來了啪啪的敲門聲。

那敲門聲又快又急,簡直是有些不知禮數。徐氏心裏覺得奇怪,她一邊這樣應着,一邊準備來開門。

幸好今日老爺輪休在家,否則她必定沒膽子給這些粗魯的人開門。

可還沒等到徐氏來開門,家裏那扇門就被人粗魯的踹開了。

徐氏大駭,青天白日,難不成還進土匪了不成?

門外當然沒有土匪,可江家內裏卻是有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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