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金絲雀(2)

金絲雀(2)

“我沒有。”京宥暗自攥緊手,卻因病中全然使不上力氣,手指徒徒虛彎了一個圈。

青年硬着頭皮,只是站着,也不再直視男人的雙眼。

他是有點怕欲厭欽的。

同是二十四歲,他被養在這個地方像朵挑去刺瘤的紅玫瑰,性格也沒受到多少打磨,還留有十多歲的些許天真。

除了常日揣度欲厭欽,想方設法和對方周旋,身邊與他接觸的人幾乎對他百依百順。

只要他做的事情不違背欲厭欽的意願。

京宥是被國王豢養着的金絲雀。

金絲雀膽子小,連國王都怕,出了門不得只有被別人捉住奴役的份?

而國王……最是讨厭他畏懼的模樣。

男人伸出手,沒用多少力氣就抓住他的頭發,向上拽,強迫對方和自己對視。

“你知道我最讨厭什麽,今天你生病,我不想發火。”

京宥淺淺地呼吸,頭皮陣痛,卻把表情擺得自然。

這麽多年,他為此吃了不少苦頭,自然不會和欲厭欽硬碰硬。

“換衣服吧。”京宥伸手往腦袋上碰了碰欲厭欽的手。

兩人溫度交叉,欲厭欽都能感覺到他手上的濕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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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放開了手,扯下他的外衣袖子,又拉動輸液袋,非得麻煩地順着線把衣服掄下來。

欲厭欽對他低眉順眼的樣子有時愛有時恨。

這男人有暴.力傾向,動過京宥不少次數,有時候他冷臉一舉手京宥便心中發怵。

所以哪怕欲厭欽再循循善誘,掏光了耐心,都沒辦法讓京宥完全自然地面對自己。

也是,誰會對一個把自己當小情.人養,還有家.暴傾向的男人完全放下戒備。

男人親手幫他換衣服,管家站在一旁手架着髒衣物。

京宥畏寒,在家裏開了空調還穿着睡衣披着開衫毛衣外套。

欲厭欽把另一件外套的袖口重新穿過輸液袋,又把輸液袋挂上輸液杆。

京宥自覺地伸手,連鈕扣都沒動手。

待管家出去,京宥才重新躺靠在床上。

窗外雨停歇了不少。

欲厭欽低着頭一言不發,讓氣氛很凝重。

男人給他拉好被角,擺弄好輸液杆,身上還穿着完全不符合動作的白襯衫和西裝褲。

剛才被藥燙了一嘴的勁兒好像回過來了。

整個口腔有些麻木,京宥都快要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了。

他問:“我……昏倒的這段時間,有什麽不同的事情發生嗎?”

欲厭欽整理的手一停,整個人如同掉幀一般。

他很快站起來,視線重新凝聚在京宥的臉龐上。

這是兩個人的默契。

在他們之間已經不算秘密的默契。

京宥有第二人格。

“我問了管家,說你回來之後直接上樓睡覺,還反鎖了門,午覺都叫不起來。”男人回答。

他直着身:“我那時候在開密會,手機不在身邊,等晚上七點出來才讓他們開門,但密碼不對。”

“你定時發送給我的短信是十一點的。”

一直提心吊膽的事情終于稍稍放下了。

他确實回來就給卧室門改密碼了,有預感自己身體不對勁,就是怕身體裏的怪物鑽出來。

對,怪物。

他的第二人格,就像一個怪物。

誰人都知道,欲厭欽的小金絲雀性子軟綿,甚至是懦弱,還貪財。

否則,被欲厭欽搞得去了幾次醫院急救室,這小金絲雀還要跟在他身邊,也從沒聽說過什麽逃跑或者毀條約的事情。

因為情愛?不不不。

沒人會信他們的關系裏存在這種東西。

那只能是因為貪財。

京宥對這些傳言一向不置可否,偶爾有機會撞上幾個不要命的在他面前念叨,他還附和着點個頭。

畢竟欲厭欽沒給他簽過什麽條約。

他也不想跑。

他身上也确實沒錢。

誰人也不知道,欲厭欽的小金絲雀還有另一番面孔。

他的第二人格暴躁、易怒、心理扭曲、反社會,有極強的危險性。

跑了不是去監獄就是精神病院,他不想去。

欲厭欽沒聽到他回答,但能明顯在青年的表情上看出輕松。

沒來由的覺得礙眼:“京宥,你自己掂量。”

“你要是怕自己發病,就不要跟我說你單獨出去這種話,難道你還等我去精神病院撈你?”

“對不起。”醒來短短十分鐘,他道了兩次歉。

京宥覺得欲厭欽說的沒有錯:“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去了。”

說完把視線中心聚焦在欲厭欽的雙眼上:“能不能不要鏟掉那個公園的月季?”

男人總是不立刻接話。

他緩這一會兒就已經讓京宥得到答案了。

青年稍稍嘆氣:“好吧,我知道了。”

“我去洗個澡換衣服,我說了今天不換完藥不許睡。”欲厭欽盡提些損人不利己的事,“京宥,我就看是你能熬,還是我能熬。”

京宥能聽出他話裏的第二重意思,他也只能假裝不知道地理了理被褥。

男人挽着他搭在床頭的西裝走到門口按照習慣輸入密碼,錯誤提示又揭起他的怒火。

欲厭欽:“你要是再亂改密碼,不提前告訴我,就等着下次被鎖在房間裏三天吧。”

只當這話是玩笑,京宥還在犯糊塗,腦子暫停運轉含糊應了一聲。

不知道是看見他病得實在可憐,還是欲厭欽那飛出天際的人性終于找到主人了。

男人在要關門的時候忽然說:“以後想看月季,就在家裏的花園看吧。”

這個夜晚欲厭欽還真就沒睡,擡着書房的文件就在房間裏處理公務,越搞越亢奮。

京宥懷疑他工作狂病又發了,幾次要睡着都被翻書聲搞醒,弄得他神情恍惚。

最後還是活生生看見牆上的鐘指着五點,那藥輸了兩袋才迷迷糊糊被男人摟着歇息。

他實在困乏,可還是本能反抗對方的靠近。

只恍惚間覺得後腦勺被攬住,對方沒任何動作,他躺久了就睡昏過去。

第二天醒來都十點過了。

京宥還沒睜眼就在心裏默想:這個時間欲厭欽應該去公司開會了。

然而情緒沒先放松就觸到了別人的手。

吓得一激靈,京宥這下全醒了,眼睛睜開。

欲厭欽比他還淺眠,京宥本就生病鼻炎,呼吸稍重,頻率一換對方就醒了。

“早安。”欲厭欽一只手還捂着他的後腦勺,另一只手伸出手來擋住窗外的陽光,稍稍眯眼。

兩個神經病昨天晚上折騰那麽久,睡覺的時候床簾都沒拉。

欲厭欽鑽到裏側睡的,背朝落地窗。

京宥瘦弱,睡了半個人在欲厭欽的陰影裏,一點光都沒透在他臉上。

“早、早安。”

小金絲雀顯然驚訝他的存在,雙眸微微瞪着,也沒合上嘴。

大病初愈的面色不算難看,因為動作臉上被陽光的斑駁照耀過,那張堪稱絕世的臉就清晰起來。

欲厭欽心情不錯。

他單臂支起,反手拉上了一半床簾。

京宥知道他要做什麽,剛愣的神情迅速緩過來,腦袋一縮就要逃走。奈何後腦勺被扣得死死的,一動就能感覺到對方的力度。

這床簾拉了等于沒拉,遮了後半,沒遮前半。

欲厭欽顯然也知道,他把手稍稍放松,京宥後縮他就壓過去。

京宥逼急了,忽然說:“才醒,沒漱口。”

男人動作一停,那薄唇都只離對方一厘米了。

青年有些結巴:“我、我昨天喝了藥也沒漱口。”

“噗呲。”男人忽然笑了。

他眼色沉沉地盯着懷裏的青年。

男人昨天那樣着急都沒淩亂的發絲此時亂飛在眼前。

半遮掩住他太過深邃的眼瞳。

減少了距離感,又多了幾分……

京宥和他對視,又不敢亂飄眼神。

欲厭欽這個狗東西洗了澡就穿個睡袍不系腰帶的事情他還見得少嗎。

“小潔癖。”男人欣然放過他,只是将唇應在了額頭,便從裏側起身去洗漱了。

京宥還是渾身僵硬,額頭微涼,能感覺到男人刻意的收斂,可他……

青年微微揪緊被褥,低頭任發絲遮住了眉眼。

可他,還是讨厭這種事情。

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太卑賤,因為有病就委身在一介豪門裏當情人,京宥早就看不清他所求什麽又是怎樣生存的了。

盡管知道他出了欲家,欲厭欽也會有手段讓他在外面活不下去,他無從選擇。

可心中的刺終歸拔不掉。

算了。

只要不傷害到別人,也不去精神病院,他這一生便這樣得過且過吧。

“窗外有禮物。”欲厭欽動作很快,換了衣物就準備下樓,“起床,動作快點。”

京宥整個人都是軟的,渾身還帶着藥味和奇怪的味道。

他确實是潔癖狂。

昨天能忍那麽久等着藥輸完,有一半原因是覺得身上不幹淨,自己和自己別扭。

早就把昨天欲厭欽的話丢腦後了,京宥起來就直奔浴室,好生洗弄了會兒才下樓。

他動作一直不快,加上腦子還稍有些沉頓和不舒服,這下直接把頭洗痛了。

痛了也不準備說的青年換了幹淨的衣物,渾身透着沐浴露的白桃香氣。

欲厭欽披着黑外套靠在大門口抽煙的時候,就看他一只手攬着外衣,一只手扶着木質扶手慢慢走下來。

那身姿步履,優雅又平靜。

哪怕還在病中,這人的一舉一動都令人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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