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金絲雀(3)

金絲雀(3)

按理說,焦前市那窮鄉纰漏的地方應該養不出這樣的貴公子。

偏偏京宥慣有一身與那地方格格不入的韻味,與欲厭欽匆匆初見時,就一眼穿入欲厭欽的腦海裏,引得他腦海噼裏啪啦地炸。

雖然有些誇張,但這俗稱一見鐘情。

說來尚有狗血小說的味道。

欲家大少彼時年輕,煙酒之地更是頂着“太子”之位進出不乏,眼裏的花花美人過了不少,養過的嬌美少年也能湊一堆。

這混賬十多歲就開始和他老爹對着幹,早早出櫃,惡心事數起來,幾個人的手指都不夠他掰的。

京宥也站定看着他。

現如今,男人不知怎麽長成了這副深沉狠辣的樣子,能看穿他真實情緒和意圖的人寥寥無幾。

身邊人也由一群花蝴蝶固定成了京宥一只金絲雀,當時引得無數知情人驚奇。

不過有一點沒變。

畢竟是金絲雀,哪天大少爺玩膩了,也該把折斷羽翼刺穿雙眼的鳥雀扔出去。

棄之如敝履。

別人是這樣認為的。

京宥也是。

“我叫你不要洗澡,你是聾了嗎?”欲厭欽滅了煙,跟他說話一直不怎麽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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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自己養的小寵物,又夾雜了一點別人以為的……別扭的關心?

京宥從不承認後面那一點,也幸得他頭腦清醒。

不然怕是要被大少爺這些年的糖衣炮彈砸出多少自作多情。

“我不洗不舒服。”他說話的時候還稍微垂着眼睛,皺起眉尖,顯得很為難。

京宥在他頻率點上跳過不知多少次:“你不要生氣。”

這果然止了欲厭欽後面的廢話。

欲厭欽自然地伸出手去攬他的肩膀。

霸總上半身本就因鍛煉稍顯壯,京宥還比他肩膀沒高多少,一靠近他總要挨半個胸肌。

京宥一直不明白,欲家給孩子吃的什麽激素,比一八一的他還高這麽多。

欲厭欽擡了擡下巴,對着門外:“以後想看就不必出去了。”

京宥還沒下來就在樓上看見下面花園裏爛漫的月季。

那妖冶的玫紅冠着綠色,活生生編放出了玫瑰的野感。

昨天大雨傾盆,哪兒能有這一叢爛漫。

簡直像只被捉來趴在濕草坪上被迫表演的妖怪。

不知道欲厭欽一個電話又折磨了多少個人。

身高長歸長,乖張妄為半點沒減。

他對某些資産階級的生活方式和浪漫主義不置可否。

京宥洗澡的時候還醞釀了一會兒驚喜且感激的表情。

他眉宇稍緩,眼角微翹,本就弧度偏上的嘴角輕輕一擡:“謝謝,我很喜歡。”

他對自己今天的官方表演打了八分。

可正宗評委不太滿意:“很喜歡?”

京宥沒急着補考。

他微聳起肩膀,把手中攬的開衫毛衣外套抖開,順着欲厭欽放開手的間隙穿衣服。

門口風吹得人抖,別人倒沒事,京宥卻被吹得一個頭兩個大。

男人低垂着眼睛幫他拉外套,看人玉白手指藏了大半截在毛衣袖口裏,還低垂着腦袋乖乖扣扣子。

“問你話呢?”

青年擡着頭,擡頭盯着他的臉看了會兒,扣扣子的手還沒停,先眯笑着踮腳在他下巴處蜻蜓點水了一下。

他的一切動作都有備份,有好多都已經熟練得不行了。

“是,很喜歡。”

青年笑起來實在太耀眼,迷醉和半慵懶全都掩進了他藏得極深的瞳色中。

欲厭欽并不滿意。

他摸不太清京宥每天的情緒。

別說他,就算請了那麽多心理醫生也沒能給京宥找到個合适的情緒宣洩口。

他知道他是不願意的。

說來他也有錯,京宥去公園的前一夜他才把他折騰得不行,故意把這個人搞得第二天躺半天。

結果為了那麽個破花,他還真一大早支棱着去了。

男人面無表情直視着他。

京宥同他待的時間太久,能感知出一些他的不愉。

他只好盡量避開視線,目朝前方,一副要去親眼看“驚喜”的樣子。

他腳步移動,欲厭欽沒再摟着他。

男人把手往褲兜裏一插,身上還混合着煙味與白桃香氣。

他落後他一兩步,聲調悠沉地同他說:“京宥,昨天你去洛濱公園的時候,護城河旁兩店處站了個人。”

京宥蹲着,臉龐映在半人高的花叢裏,睫毛沾了水漬,淡淡應了聲。

洛濱公園離欲家別墅不遠,護城河就在公園旁邊。

“你知道,昨天你看了兩小時月季,湯岳鳴看了你兩小時嗎?”男人站定在他身後,視線落在他的發頂上。

“湯岳鳴?”

京宥兩只手指還卡在玫色月季花底,他情緒一牽動,那朵花便被摘了下來,滾落在地上,沾了泥土。

他站起來回頭看着欲厭欽。

“別這麽看我,我沒把他怎麽樣。”欲厭欽不想揣度他現在眼裏那是什麽表情。

男人看他永遠都得垂眼:“我只是奇怪,你這邊剛剛出去,他就來了,你不顧下雨和身體不适都要去。”

這話的懷疑色彩實在太重了。

京宥雙眼定定地鎖住男人:“我不知道。”

“欲厭欽,應該沒誰比你更清楚我平時接觸什麽人,去的什麽地方。”

欲厭欽也定定地跟他對視了兩秒,随後抛去那些話裏的質疑,雙手從他肩膀上環住這個人。

他駝着背,把下巴放在對方肩膀上,在京宥耳畔說:“宥宥,以我現在的地位和能力能抵禦所有外界對你的傷害,除非你自己想要從我的範圍內逃跑。”

欲厭欽替他建造的金絲籠,價值連城。

“宥宥,你不想出去被別人折磨得欲生欲死,或者去到那些恐怖的地方,又被我捉回來吧?”

他語調實在太冷了,威脅的氣味很重。

重得仿佛那環在他脖子上不是雙臂,而是條粗壯的蟒蛇,随時能絞碎他的性命。

“宥宥,我很愛很愛你。”

京宥平淡聽完,還是忍不住地攥緊雙手。

他輕輕反問:“是愛嗎?”

這聲音太小,小得甚至沒能從他的喉嚨裏爬出來。

欲厭欽皺了皺眉:“什麽?”

“我不跑,我從來沒跑過。”京宥放松了手指,勉強着自己的神色,“我不跑,和湯岳鳴也沒有任何來往。”

欲厭欽放開了他。

男人剛才的依賴溫情昙花一現,冷嘲道:

“京宥,我不明白你是什麽聖父腦水,換做我,湯家一家都該進監獄。”

京宥回過頭繼續看月季:“他們已經……對我很好了。”

“很好?”欲厭欽越聽越覺得他白癡。

男人今天穿着黑色襯衫,手指在身前擺弄的時候便襯得極明顯:“辍學、棄療、人口買賣?很好?”

京宥連連皺眉,不想接話。

他一向反感別人聊到他的家庭。

他自六歲便被送入湯家,湯父母是他合同上的養父母,湯岳鳴便是那倆口子領養他一年後意外得的孩子,現在算來小他七歲,正是快念大學的年紀。

湯家領養他沒多久就出了變故,湯母的弟弟是個好賭的無底洞,而扶弟魔湯母硬生生地拽着整個家庭向下滑。

彼時他們窮得寒酸,湯母和他的身體都差,便早早讓京宥辍了學,跟着湯母在外面擺攤子拿點錢。

至于人口買賣……

“往好的想,沒有趙江程,我還遇不到你。”京宥從不覺得那家人欠他或者他欠別人什麽。

趙江程是湯母趙江雨的賭鬼弟弟。

他的小舅舅。

幾年前他就和那個家庭完全斷絕關系了。

“那我還得謝謝他。”欲厭欽就當京宥腦子壞掉,不再多言了。

京宥仿佛想起了什麽,不再關注月季,演戲備份到此結束。

他扭頭來朝欲家外面的大院子噴泉看去。

要說他謝謝趙江程,那還真是信口胡謅。

他的小舅舅幾歲就知道偷別人小朋友的玻璃彈珠,十多歲更是進出賭玩場合,思想歪性格卑劣。

京宥遇到欲厭欽,是陰差陽錯撞到上的買主。

別人進出夜總會叫歌舞升平、不醉不歸,他小舅舅進出那叫地下買賣、毒酒不忌。

他數了數,好像當人能做的渣事趙江程全占了。

上不敬不孝父母,下不養不供妻兒,旁還拖累姐姐,淫害外甥,嫖賭毒PUA一個不少。

他其實一直奇怪,趙江程人生到底是怎麽長的,能蜿蜒曲折得他都啧啧稱奇。

也或許,只有這樣置之身外奇怪的時候。

他才不會人格失控,叫身體裏的怪物溜出來把這個人扼死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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