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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擡頭去望,天空中仍然飛揚着簌簌大雪。

一會兒工夫,外衣的毛絨領上就落了一層白。

從相對暖和的屋裏出來,申茶的身子有些不适應,指尖很快變得冰涼起來。

她将手伸出衣袖,兩只凍得通紅的手合攏搓了一搓,随即站在檐下伸出手,幾枚冰涼的雪花慢慢飄落在她手心。

涼意讓她手指瑟縮了一下,臉上卻綻放出了久違的笑容。

距離軒窗不遠的位置,就是幾枝梅樹,在堆銀砌玉的世界裏開出幾朵深色紅梅。

再往遠處看,就是長到看不見盡頭的連廊以及一片凍成冰面的湖泊。

果然是大戶人家,連院中最破落的西院都有如此光彩,還真令人好奇孟氏的東院會是什麽富貴模樣。

她看着眼前景致,心境随之敞亮一些,卻更加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如今申茶知道的信息,原主除了府裏一位老夫人疼着以外,孫元辭還有三房妻妾。

大夫人她已經見過了,另有兩位姨娘沒見着。

三房妻妾各有子嗣,老爺死去的原配還留有一個兒子,這樣府裏的關系就更複雜了。

孫家在淮城生意做得那樣大,勢力龐大,家産無數,就算小輩們沒有争執的心,但難保幾位舅母沒有。

孟氏把自己率先嫁出去,不僅是要從小輩争鬥中摘出去,避免将來分得財産,為自己那房打算,也是要把自己的作用發揮到最大。

畢竟商賈人家再有錢,地位也不如官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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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一門好親事聯姻,叫權勢高重的庇護孫家,便能行得踏實穩健。

于三公子的父親是淮城知州,官位不算大,但在淮城之內便是一艘大船,只要上了船,再借了好風,是必然會越行越遠的。

而要是再大的高門富紳,可就輪不上她申茶了,自然是要府裏幾個金尊玉貴的千金嫁過去。

譬如孫元辭的兩位姐姐,都是自行選擇佳婿,确認雙方情意後,如願嫁到了京城富貴人家,日子過得別提多逍遙自在。

這樣的千金,看不上知州這樣的小官,何況是于那品行惡劣的于三公子。

想到這兒,申茶不無感傷。

原主母親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當初同樣是被迫聯姻,嫁給了品行不端的高門公子,枕邊人不斷帶回歌女舞女,日日對她加以精神折磨,以至于母親重病卧床,如今奄奄一息。

如今父親不管自己,母親也管不了,只得将自己全權托付給孫家,連婚事也要孫家做主。

可悲的是,自己也很快就要走原主母親的路子……

無論如何,她不能嫁過去。

自己在府中本就是位表小姐,連府中人都瞧不上,更何況是外人。

書中曾簡短提到過,因為遇上了那麽位不知憐香惜玉的主兒,将來嫁過去公婆欺淩都是輕的,內無夫君疼惜,外無娘家撐腰,連于府下人都能騎在她頭上作威作福。

琥珀瞧着小姐原本歡喜的目光微微黯淡下來,偏頭問道:“小姐又在想和于三公子成婚的事了?”

申茶點點頭,知道孫家老夫人疼惜自己,于是詢問:“如果找人去尋外祖母,這事是不是還有回轉的餘地?”

琥珀認真想了想,說出了一個眼前的問題:“老夫人去的地方很遠,冰天雪地的,路不好走,就算咱們派人去,等老夫人回程那也得多少天過去了。何況聽說老夫人閉關呢,為了給孫家求得平安順遂,須得每隔幾年就去祈福,少說得在那地方帶上兩個月時間,和當地佛陀們一起居于寺廟,同吃同住才可,老夫人還說要天天和相熟的方丈敘舊聊天呢!”

申茶愣了一下,聽這安排,就算外祖母回來,親事也已經板上釘釘了。

況且于三公子被人慫恿着連親都提了,全淮城鬧得沸沸揚揚的,若是毫無緣由地突然退婚,自己被街坊鄰居說三道四的,風評全毀了。

她原本還想,萬一能尋得一個良人,可要是名聲臭了,誰還敢再靠近自己?不避而遠之就不錯了。

申茶越想越覺得難辦,眼看自己的病也要好起來了,到時也沒法用生病一直延遲定親時間。

問及琥珀,她這些天忙裏忙外的,在外頭走動的時候聽到了不少風聲。

這兩日申茶雖然生病,可孟氏沒閑着,連定親前的納吉排八字也都完成了,下一個步驟就算定親了,據說申茶病一好起來就要把這事辦了。

申茶聽得皺起眉頭,臉色顯得更蒼白了,琥珀見她似乎很不舒服的模樣,連忙扶緊了她。

外頭空氣雖然新鮮,叫人呼吸着舒暢,總比躺在病床上喝着湯藥強。

不過現在申茶覺得确實有點冷了,只好轉過身跟她回去。

誰知腳下剛一動,就見牆頭冒出個紮着發髻的男孩,穿着灰撲撲的破爛衣衫騎在牆頭,将手中的一只書信系着石頭從外頭扔了下來,口中說道:“于家三公子說要等你病好了見見你嘞!”

傳完話,他伶俐地翻了一條腿過去,縱身一跳,從牆頭消失了。

申茶行動不便,只叫琥珀上前将那枚做工精良的雙鯉信奉拿了回來。

打開一看,是一筆潇灑肆意的草書,上頭寫着一個地點和時間。

那小孩說得沒錯,的确是于三公子要約申茶見面了。

在申茶原主的記憶中,并沒有關于于三公子的片段。

也就是說,兩人應該此前沒見過面,形同陌路,這次聯姻也在倉促之間,完全是孟氏為了避開老夫人所為。

因此那于三公子怕是也得了自家什麽好處,雖然是不情不願地應了下來,可是以他那麽愛玩的性子,也擔心自己娶到什麽醜八怪,想提前做好心理準備,所以才在街上找了個手腳麻利的小孩前來送信。

申茶收好信封,轉身回去的時候,只覺得雙腿邁動的速度似乎更加緩慢了。

或許是站久了的緣故吧,這麽多天卧床休息,乍一起床有些難以适應吧。

.

雪三日不停,申茶仍然一天三頓苦湯藥。

好在身體狀态越來越好,從琥珀必須扶着下床到可以自己獨立走到門外,只是速度仍然緩慢。

她好生養了幾天,想了無數措辭,打算赴約和于三公子把話說清楚。

這是她唯一一次阻止婚約的機會,如果于三公子自行打消了成婚的念頭,就是孟氏再怎樣急切也無可奈何了。

因此,她做了充足的準備。

當天特意未施粉黛,連頭發都只叫琥珀随意挽了一下,衣衫也挑了最陳舊的,希望對方見慣了美人,對自己提不起興趣,徹底斷絕和自己成為夫妻的心思。

她知道,于三公子及時親自登門提了親,證明他有意要娶。

但現在又約自己見面,想必是心思不定,尚在猶豫之間。

只是她不明白,于三公子即便去了自己也可以照樣莺莺燕燕無數,她作為孫家身份的外姓小姐,是沒有資格也根本管不住他的。

兩家聯姻只是維系兩家主母主君的關系,而非她和于三公子。

思索時,琥珀替她系好嗒扣,左右看了一看,疑惑道:“小姐真要穿這個去嗎?這衣服實在太素了。”

申茶被她的話提醒了,忽然意識到,于三公子常年出入花柳巷不錯,可那些畢竟是風塵女子,他沒什麽顧慮。

而原主畢竟算得上半個大家閨秀,恐怕他是應父母之約提了親,細想之下,卻怕婚後耽誤了良家女子,因此才猶豫的?

心思閃過一瞬,她開口道:“素些才好。”

可惜西院房內設施相對舊一些,沒有照得清楚的銅鏡,只能看見面前銅鏡一個隐隐的虛影。

申茶看不清原主長什麽模樣,不确定這身造型到底能不能勸退于家三公子。

等收拾完,披上一件最厚的白色錦紋大氅,在脖頸間系緊了,距離出發的時辰就差不多了。

病好了些,孟氏自然不會阻止申茶出府,尤其她還找了好借口,要代父親去看望城東一個舊相識。

出了房門,走到檐下,看着逐漸放晴的天色,申茶心思複雜,眉眼間萦繞着某種情緒。

半晌,她慢悠悠轉身說了句:“去門外看看馬車到——了——沒——有——”

話音剛落,申茶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不對啊,身子弱走路慢可以理解,可怎麽連她說的話,都變得緩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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