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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于簫良見對方這樣信誓旦旦,猶豫了一瞬。

自己怎麽從未聽說過這件事?連孫府放出的消息也是,申茶只是得了風寒,而現在也已經大好了。

察覺到被孫家騙了的他,頓時怒火中燒。

見申茶已經癱回床上,翻身睡了過去,于簫良自知再糾纏下去就沒意思了。

況且這種怪病如果伴随終身,的确會對婚後生活造成影響。

他無法确定心思,只能暫時離開了西院,轉身去往孟氏那處。

孟氏正和于夫人聊得正歡,兩家幾乎快要把親事的日期定下來。

誰知剛一轉頭,恰看見一個随身帶着的于府小厮快跑進來。

小厮附耳上去,對于夫人低聲說了句什麽。

于夫人面色一凜,開口問:“三公子呢?”

小厮朝外頭看了一眼:“三爺說等着夫人過去,他就在外頭。”

孟氏表情詫異,心道于三公子怎麽也來了,沒聽下人禀報啊!

她哪裏知道,于三公子一進府就一路給了銀子,收買人心做得異常隐蔽麻利,只消沿途下人說沒見着即可。

她心下覺得哪裏出了問題,穩了穩神色,指着桌上的幾盤糕點道:“三公子來了?剛好,我家小廚房裏招了個南江地區的廚子,慣常做南江特色點心的。這小厮,給你家公子帶點蟹味點心嘗嘗,這味道堪稱一絕。”

小厮點點頭,沒敢拒絕,擡手用紙包了一塊點心,随後和于夫人一同邁步出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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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只覺得這突如其來的小厮有些古怪。

怪道那于三公子是個難以管束的主兒,兩家談着正事,竟叫小厮就這麽闖進來。

留下來的于老爺自然也對于簫良的表現十分不滿,等兩人出去後,忙為于簫良找理由遮掩:“想必簫良是有什麽府裏的事跟夫人商議,心下着急才派了小厮過來,失了禮,還請不要見怪。”

孟氏只好點頭稱是,也不好當着親家的面顯得自己心量狹窄。

但她感到好奇,尤其是關鍵時刻冒出來的于三公子,總覺得是來攪和事的。

他之前就有過态度的反複,這回臨門一腳,怕是又要出什麽岔子。

心中焦慮間,孟氏擡手端起茶杯,用寬大的袖子遮住口鼻喝水,盡量壓低視線,往外飛快瞥了一眼。

于簫良和于夫人在外頭避開人的陰涼處說着些什麽。

孟氏放下茶杯,心跳開始加速,手指不停撥弄着腕上的東珠,以緩解表情的尴尬。

半晌之後,于夫人再次踏入正廳。

不出所料,她此刻面上表情已經變了,不複方才的親和态度。

于夫人端坐在藤木交椅上,見一旁的孫府丫鬟過來将半涼的茶沏上熱的,忙一擡手,示意不必了。

随即她看向孟氏,表情冷漠,語氣中帶了質疑:“孟夫人待我們寬厚,不嫌棄我家三公子在外頭的名聲,肯将手心裏捧着的外甥女嫁于簫良,我們自然替他高興。原想着兩家結親,能叫孫家在淮城行得萬年船,于府也能跟着沾光,可如今看來,孟夫人似乎有什麽事情瞞了我們。”

孟氏額心突突跳了兩下,大概猜到于夫人口中說的隐瞞的事情是什麽了,但她還是依照之前的原則,絕不透露一分一毫,佯裝不知:“我不明白親家的意思。”

于夫人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就已經把孫家當做外人了,聽見這個稱謂,輕哼了一聲:“若是孫家把我們于家放在眼裏,就不該隐瞞孫家表小姐的怪病!我們簫良好歹是個正常人,可你家表小姐呢?剛才簫良叫來府上王大夫一問,申茶竟是個什麽藥都醫不好的毛病,恐怕将伴随終身!說話不利索也就罷了,走路都慢騰騰的,指望我們于府将來伺候着她,養她這麽個病秧子嗎?”

孟氏一聽,瞪大了眼睛,從座椅上猛地站起,一臉不可思議,嘴硬道:“申茶明明風寒已經大好了,我前幾日還問過王大夫的,這怪病是什麽時日得的,我竟被全然蒙在鼓裏!”

這話說出來,于老爺和夫人面上都沒什麽表情,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樣。

孟氏着了急,臉上明顯地白了一層,指着外頭叫小厮:“去,把王大夫叫來對峙,他從未對我提及過表小姐的怪病,怕不是申茶和大夫合起夥來蒙騙我!”

她對于王大夫的作證是全然不怕的,就以她在府裏的地位,連老爺都矮上一頭,還有誰人敢惹?

況且隐瞞這事的算盤孟氏早就打好了,早在初時詢問王大夫關于申茶的信息時,她就命他咬死了,不許對外說她知道。

這般言之鑿鑿不懼對質的措辭,讓于夫人動搖了一瞬。

或許孟氏對此是真的不知情,畢竟據于簫良所說,申茶的病一共才患了沒多少時日。

孟氏打理孫家對外龐大的生意,還要打理對內的三房關系,真沒顧及到申茶忽然患了的怪病也未可知。

只是事已至此,這婚也必須得退了。

于家好歹也是有頭面的官宦人家,就是于簫良有一些惡行不假,也不至于娶一個有怪病的正室回去,拿不上臺面,傳出去了也是平白惹人笑話。

于夫人沒再追究孟氏是不是隐瞞申茶疾病的問題,只明白地提出了自己的主張:“我的意思孟夫人應該知道,于家不會娶這麽一個病秧子。光是一場風寒就鬧了這麽久的病,到了于家別說打理簫兒府上的內務了,就這身子骨,又能撐得幾時?”

孟氏聽了這話,眸光黯淡下來。将自己從知曉這件事上成功撇出去的那一點喜悅,也消失殆盡了,這會兒呆滞地坐回了椅子。

于老爺離開了正廳,于夫人跟着一腳踏出了高高的門檻,又微微回了頭,撂下一句:“簫兒的意思是,婚事暫且擱置,這件事他還要考慮。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我是不會同意的。”

于家的反應給了申茶一定的緩和時間。

聽琥珀提及了于三公子垂頭喪氣離開的消息,她半躺在搭起的高高枕頭上,枕着胳膊思索片刻。

于家父母雖然言辭鑿鑿,可琥珀也說,于簫良似乎還有些猶豫。

他知道怪病這事瞞不得父母,只要他們見了申茶就會知曉,提前說了以防将來諸多不滿。

但于簫良似乎還是有些放不下,離開時一步三回頭,頻頻看向西院的方向。

只這個舉動,就讓申茶下定了決心,得把這件事處理得幹淨一些。

一場兩家聯姻的大婚,輕易取消确實沒那麽容易,若是孫家給予于家更多的利益誘惑,他們難保不會再次動心。

因此,叫于家死了那條心還不夠,必須讓舅母也斷了将自己嫁出去的念頭。

申茶瞧着床邊的帷帳,腦海中一個計劃漸漸成型。

她緩緩坐起,端起桌邊溫熱的茶水喝了一口,覺得身子更暖和了些,這才叫了琥珀過來。

.

第二日,孟氏坐在房間裏審查賬目,聽見門外幾個丫鬟竊竊私語,聲音雖小,卻也鑽進了她耳朵裏。

“這事真是神了……”

“那可不,我現在不信都不行了,太靈了!”

“你們說會不會跟她那個什麽怪病有關系啊,我聽說一般這種人在開啓靈智之前,都會生一場大病……”

“城外有個巫醫不就是嗎,爬山采草藥的時候摔斷了腿,之後斷命理看風水什麽的就極準。”

孟氏原本聽着心煩,想呵斥她們安靜點。

但聽到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她張了張口,還是把嘴裏的話咽了下去,隔着一扇窗子默默豎起耳朵聽。

做生意的人沒有不信風水鬼神的,尤其像孫府做得這般大的人家,遇見各路神仙都要拜上一拜,保佑孫府開枝散葉人丁興旺,日日招財進寶。

她頓了頓,心下覺得不對,她們口中說的患病的女子,不會是申茶吧?

為了驗證,孟氏手中勾畫的筆都慢了下來,伸長了脖子認真聽着她們的對話,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前後原委。

圍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丫鬟中,有一個不小心掉了東西。

恰好昨日申茶路過聽見了,随口說了句那東西的位置。丫鬟當即表示不信,自己找了好幾天都沒尋到,況且她說的地方都已經翻過兩遍了,确實沒有。

誰知回去後,那丫鬟把住處都翻遍了,還是沒找到東西,心裏煩躁,猛地想起了申茶的話。

算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因此在自己房間的床底努力摸了一摸,竟真的在落滿灰塵的角落裏找到了!

原來每次搜尋的時候都差一點,東西就在床底更靠裏的位置,被一雙許久未穿的鞋子壓住了。

聽完這話,孟氏将信将疑地坐了回去,反應過來的時候,手中的毛筆停頓太久,一團黑乎乎的墨竟然滴落在賬本上。

她趕緊起身,處理起賬本上的墨漬,避免墨水洇開,塗掉更多的數字。

看來今天這賬,要晚些時候再審了。

孟氏将賬本打濕的地方攤開放在靠近陽光的位置,打算把這一頁晾晾,随即起身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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