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

“我真的是服你了，許瞳，你多大了，馬上二十歲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知道一個女生大晚上出去有多危險？你還喝酒？”

許瞬一改往日溫柔耐心的好哥哥形象，一關門，斥責道。

許瞳坐在沙發上，說：“現在才九點四十。”

“九點四十，快十點了，還早嗎？還不是大晚上嗎？”

“以前這個點，你還讓我去樓下便利店給你買薯片。”許瞳不緊不慢道。

“那是什麽時候，那是在哪兒？現在是在哪兒？你不知道麽？”

許瞳不再說話，靠在沙發上。

這個沙發也是木頭的，上面只有一層薄薄的沙發墊，舊舊的，許瞬愛幹淨都從裏到外洗過晾曬過，但許瞳始終覺得它髒。

“瞳瞳，你不能一直活在過去，去想以前的日子，很多事情我們沒有辦法改變，我們必須要去接受，要往前走。”許瞬嘆了口氣，說完，見許瞳始終靠在那裏，也不再出聲，今天晚上的她格外安靜，反駁的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你怎麽了？今天晚上發生什麽了？”

“沒有，我就是有些累了，”許瞳從沙發上站起來，“我想去洗個澡睡覺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浴室只有一樓主卧的能用，許瞳洗完澡換上睡裙上樓。她整個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将電風扇開到一檔。還是一樣悶熱，但是沒有之前那般煩躁難忍。

她擦了擦濕漉漉頭發，坐起一些。

許瞳：[小妤，睡了嗎？想問你一件事。]

夏小妤：[沒有，在陪我奶奶看電視呢。^-^什麽事？]

Advertisement

[你有沒有李仞的電話號碼？可以給我下嗎。]

一發送完，許瞳就後悔了，心跳得有些快，她要他電話做什麽？夏小妤顯然已經看見，不好撤回。

對話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了許久。

[我怎麽會有啊，不過你是有什麽事嗎？你有事的話我可以幫你去跟我一個同學問問！]

許瞳松了口氣，忙輸入“不用，沒事的”。

她知道這個事挺奇怪突兀的，所以又多打了一行字。

[學車時他幫我了一個小忙，我想謝謝他。]

夏小妤又“正在輸入”許久。

許瞳也沒再當回事，只是一時沖動而已，拿着吹風機吹着發梢，不多時床頭手機再次震動。

[我同學真的有！158XXXXXX]

許瞳一愣，盯着那串阿拉伯數字，還沒想好要不要去保存，還是當沒看見，什麽都沒發生。

那邊又閃爍消息。

[等一下！我同學又發消息說，他得跟李仞說一下，因為有挺多女孩都要李仞手機號的，等他那邊說完李仞同意了，你再打電話。]

許瞳一驚，忙拿起手機要輸入“不用不用，你千萬別跟他說”，但打完字又覺得這話實在欲蓋彌彰，敲了敲太陽穴，放下手機。

算了，随便吧。

*

往後連續幾日，許瞳沒有出門。

夏季多雨，從早上下到夜裏，時大時小，一會電閃雷鳴，一會綿綿細雨。天氣沒再那般幹燥炎熱，涼爽幾分。這也是北方難得的好處，幹就是幹，濕就是濕，泾渭分明，不像許瞳先前待的南方，濕熱濕熱，更加難忍。

家裏氣氛也同天氣般低迷，那天兄妹倆吵過架後就沒再怎麽交談。下雨，許瞬卻早出晚歸，也不知曉去哪裏。

許瞳也不關心，翻出幼時吊床，懸挂在二樓大陽臺上，聽雨看書。

再次練車是周一，許瞬那日幫她搶號後就開發了個小程序，可以自動預約時間，想約幾點就幾點。

許瞬幫她約上了下午五點，這是比清晨更佳的黃金時間段，不用早起，也不熱。

許瞳順便也拿程序幫夏小妤搶了同時段的號，學完車正好去吃炒冰。

那天後，夏小妤一直沒再提李仞的事，後來又告訴許瞳說自己同學和李仞其實也沒有那麽熟，可能李仞一直沒看見消息。

夏小妤語氣透出安慰，不過許瞳其實不需要這種“安慰”。

這次練車過程異常順利，沒有遇見什麽不能遇見的人，在初次上手之後，他們開始學習科目二的倒庫。

練完車，剛好是五點四十，日頭西斜，天氣比往日要涼爽一些。

夏小妤刻意将電動車騎得慢吞吞的，跟着許瞳的節奏，兩人邊說邊聊。

“今天好涼快。”可能是許久沒有和朋友出去玩、吃飯，許瞳仰起小臉，感受着傍晚的涼風，一絲絲地吹在臉上。有種久違的輕松。

路邊的柳樹也被風吹起，柳條垂在地面，護城河內是清澈的水，後面有一片田地，不知道種了些什麽，風裏混雜着土壤和草木的清新。

許瞳情緒又慢慢黯淡下來。

夏小妤也察覺到了，“怎麽了？”

許瞳搖了搖頭，握緊了車把，說：“晚上會不會下雨？”

“應該不會吧，不過也說不準，那還去嗎，還是直接回家？”

“為什麽不去呢？”許瞳又看向天空，很快在朋友前調整好自己情緒。

沒成想一語成谶，她們這邊剛停好車子，就開始下雨，一大滴雨水落在許瞳的手掌。炒冰在室外，就在許瞳那日吃的夜市對面，現下沒辦法再在外面吃，只能打包好帶進商場裏。她們買了兩份香蕉的，夏小妤告訴她這是最好吃的，往往都是新鮮香蕉制作。

許瞳剛才目睹了整個做法，有點類似炒酸奶，不過是用果汁，放進鍋裏後用木鏟一點點弄成冰泥，随後倒入蜜豆、葡萄幹、花生碎，以及剛切好的香蕉塊。

她們拎着袋子走進商場，一進去就有幾家奶茶店，外面有塑料桌椅。許瞳點了兩杯常溫珍奶，和夏小妤坐在椅子上。

旁邊還有搖搖車，還是許瞳小時候那種，一投幣就會亮起紅色車燈，開始從“爸爸的媽媽叫奶奶——”開始數起。

“瞳瞳，你以前是住在大城市嗎？”在歡快的背景音中，夏小妤好奇問。

“嗯。”

“在南方嗎？在那邊生活和這裏有什麽區別？”

“沒什麽區別，可能就是好吃的好玩的多一點，不過這個真的很好吃。”

許瞳舀了一口炒冰，涼絲絲的，不是冰沙那種顆粒感，口感細膩，不甜，還有香蕉的天然味道。

夏小妤問：“那你怎麽好像很不喜歡這裏？”

“很明顯嗎？”許瞳以為她隐藏得夠好。

夏小妤點頭。

“沒有不喜歡，我只是……有點迷茫，還有些不适應，你們有時候說話我都聽不懂，真的，今天教練教倒庫我一開始都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麽，還有這裏的一些人……”許瞳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說清楚，還有種無力感。

夏小妤聽得似懂非懂，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你要是哪裏聽不懂，可以跟我說，我給你翻譯。”

許瞳笑了笑。和朋友聊天，心情确實會變好。

“看這雨還要下一會兒，要不我們去逛逛超市，你還有什麽想吃的？”夏小妤提議。

兩人這才想起晚上只吃了炒冰和奶茶，還沒正兒八經吃晚餐。

喝了奶茶也不餓，許瞳也不想吃正餐，往前走幾步就是超市入口，許瞳挑了點零食，不過想到家裏情況，她現在的錢還是在學校時每個月餘下的生活費，又放回幾樣，只拿了包青檸味薯片。

夏小妤以為她減肥，也跟着放些回去。

可能是外面下雨的緣故，超市人很多，收銀臺前排起了長隊。

許瞳還拿了瓶礦泉水，和薯片一同抱在懷裏，沒排多久，隐約聽見隔壁隊伍有道熟悉聲音，低沉而清冷的，又不真切。

她背脊略一僵硬，不想去看，掏出手機。

後面的夏小妤卻輕拉了下她胳膊，悄聲說：“李仞好像在那裏。”

“是嗎？”

果然是他。

夏小妤是個清秀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看了看許瞳的神色，見她沒有要搭理的意思，也不再多言，靜靜排隊。

再出來，雨卻下得更大了，暴雨夾雜着電閃雷鳴。

隔壁隊伍要比他們快，李仞一行人已經出來了。

還是上次在駕校見過的那些高大男生，這次多了兩個女生，跟在他們後面。

大家都等在入口處的奶茶店附近，雨大，沒人出去。許瞳拎着塑料袋，不由自主地朝那邊瞥了一眼。

兩個女生都是意外得漂亮。

早在許瞳回到這個小縣城，就發現這裏的漂亮姑娘一點不比她在A城見到得少。個高，腿長，會打扮得也很多。

但這兩個卻是格外出挑，打扮得也不濃妝豔抹，其中個頭高一點的那個更是五官非常秀麗，雙瞳剪水，楚楚動人。

“你認識她嗎？”許瞳見到夏小妤也在往那邊看，那女生也察覺，回頭打了個招呼。

夏小妤回了一個，說：“嗯，我高中同學。”

反正大家也出不去，女生先前也好奇地看了許瞳好幾次，挽着女伴的手上前。

夏小妤幫她們做了介紹。

許瞳喜歡看美女，也喜歡和美女聊天。問題是，漂亮女生一來，幾個男生也順勢圍了過來。

他們當然知道許瞳，剛才也往這邊看，只是出于李仞原因沒人敢上來，現在理所當然地一同聊了起來。

“美女，不好意思啊，那天報名我們不是故意插隊的，我讓他們給我占了位置，我們這邊都是這樣的。”當中一個很眼熟的男生道。

“真的真的，上次真抱歉，不過美女，你是從外地來的嗎？普通話挺标準的。”

“你在哪念大學啊？大幾了？”

許瞳只喜歡跟女孩聊天，勉強敷衍了幾句，尋了個機會離開社交圈。

外面雨勢不停。商場大門懸挂着塑料的門簾子，看上去用了很久，泛着黃。

許瞳掀起一角看了看屋外，天色黑沉，密密匝匝的雨水砸了進來，頭發都濕透了，立刻放下簾子。

她放得急，簾子打到了她的額頭，吃痛“啊”了一聲。

這裏燈光明顯暗上許多，旁邊倚了道高大人影，懶懶散散的，先前許瞳也沒注意。

“偷看得很開心，啊？”

許瞳捂住額頭，覺得有點窘，沒好氣道。

李仞并不理睬，神色淡淡地抽煙。

“耳朵也很好使呢。”許瞳也早料到了他會是這種反應，這人喜怒無常的，低頭揪起一小捋額頭上濕透的頭發，想捋掉上面的雨水。

李仞摘下了唇間的煙，徑直朝她這邊走來。

許瞳手指一僵，放下濡濕的劉海，敏銳轉過頭，“幹嘛？”

“如果你想要我的電話號碼，可以直接來問我。”

李仞平淡地道，但許瞳怎麽都覺得他語氣裏有那麽點嘲諷的意味。

“不用托那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