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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仞哥, 你居然真的還在家裏？”

門打開，外面站的是王鑫新，他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李仞一番, “我剛才去店裏你不在，我以為你去送瞳姐了, 結果你舅說你還在家哪也沒去，沒想是真的。你不知道今天瞳姐回學校的車？”

“我知道。”

李仞昨天就看見許瞬的短信了。

“你知道你還——”王鑫新臉上不可思議，“不是啊李仞，咱們兄弟倆就沒必要藏着掖着了吧，你對瞳姐的感情咱們誰不清楚——”

“我對她不是你想的那樣。”李仞緩緩地道。

“那是什麽樣？”王鑫新覺得這事情真是奇了, 他三兩步走進房間, 一把推開李仞的房間門。

李仞房間東西很少, 他也不玩電子游戲之類, 就一張床一張書桌。

書桌上雜七雜八擺了些東西。

“那是什麽樣啊？李仞？！”王鑫新順着拿起桌上最上面的一本書, 李仞想攔也來不及了。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啊，這還有《高考作文大選》，《英語必修三》仞哥, 你別跟我說你買這些書是想當擦屁股紙吧？”王鑫新一本本往下翻, 高聲問道。

房間裏沉默了。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

良久，李仞從他手中抽出了那本《五三》。

他把書重新放在桌上，壓在那些書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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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怎麽樣, 不是又怎麽樣。”李仞點了支煙，靠在桌子上，反問他, “結果都是一樣的。”

“結果怎麽會是一樣？等等——所以你現在是承認了你也喜歡瞳姐？”這麽多年王鑫新看得出來，李仞對許瞳絕對是不一樣的, 但也是這麽多年兄弟，王鑫新知道李仞這人把事都壓得很深，所以也沒有辦法百分百确定，到底是不是。

聽他這麽一說，王鑫新也愣了。

“到底是不是啊？”

李仞側開了眼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我也不确定。”

他放下夾着煙的手指，最終坦白道。

他自始至終，也不能确定。

就像太久獨自一人行走在漫長的黑暗裏，突然前方亮起一束極小極微弱的光，随之靠近，他能夠感覺到那光帶來的陣陣暖意，忍不住想要再接近。

但那黑暗盡頭的光到底是什麽呢。

是愛情嗎？

還是友情？

亦或是被她哥感染，類似親情？

他，不能夠确定。

“不确定那就是了，愛情這種東西哪能确定，我他媽快談兩個女朋友了，都不知道愛情到底是個屁。”王鑫新抹了把臉，即使猜到李仞應該是個在男女感情上很持重的人，也沒料到這厮純情至此。

他看一眼時間，實在來不及了。

“行了行了，我們得趕緊走了。”

“我跟她哥說過，不去送了。”

“你聽我說仞哥，我知道你現在還不确定，如果你去送了，你和瞳姐将來還有點可能，但如果你不去，以瞳姐的心高氣傲她絕對會放下你。行，就算她放不下八成也會在學校裏先找個帥的談談試——”

王鑫新沒說完，就能感覺到李仞周身氣息一沉，隐隐有了戾氣。

就這還說不确定？騙鬼去吧！

“行了行了，趕緊出發吧！！！”

“我車就在樓下等着呢。”

**

他們抵達鄉市，已經快九點半了。

許瞳的火車十點十分發車，和她來這裏時一樣，也是綠皮車，只不過這次是硬座。

此刻，許瞳已經同哥哥告完別也過完安檢，一個人坐在候車室裏，神色很平靜。

火車的檢票時間要比動車高鐵早，提前三十分鐘，在車站停留時間也長，可以讓旅客們提前上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過來，如果李仞來的話剛才在火車站門口就會碰見，過完安檢後沒有票的也不可能再進來，但也不知道為什麽，許瞳總歸是心裏有些期待。

好像期待他會突然從某個入口冒出來一樣。

但是随之時間逐漸接近十點，許瞳知道，那不過就是自己的幻想。

手機震了震。

許瞳立刻從包裏翻出來。

是哥哥的微信，提醒她注意安全，發車後給他回個消息，到了學校也要給他打電話。

許瞳回了一個表情包。

她還在期待什麽呢。

終于，這趟列車開始正式檢票了。

去s市的人很多，尤其是這樣的綠皮火車，票價便宜，無數旅客已經在檢票口前排起好幾列長隊。

許瞳拖着箱子，站在了隊伍末端。

人太多了，自動檢票機明顯不夠，慢慢地往前挪動。

許瞳跟着人流穿過檢票口，走下樓梯，抵達月臺。

她根據車票上的車廂找到自己候車的位置，繼續安靜等待着。

候車的地方很空曠，火車還沒來，一陣風吹來，有些冷意。

就這樣吧。

許瞳抱着手臂想，這個暑假其實比她想象中要好。

她當時來到蕪縣時覺得天都要塌下，她的人生再也沒有希望，會一輩子活在父母欠債，高考失利的陰影裏。

但實際上，好像并不是這樣。

生活很糟，但也沒有那麽糟，總會有一點希望。

認識新的朋友，結識新的人，還有第一次的悸動，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時的甜蜜……

想到這裏，許瞳忽然又開始難過，喉頭發澀。

列車終于進站了，發出嗚嗚嗚的鳴笛。

許瞳整理好被風吹亂的頭發，在乘務員指揮下，提着箱子上車。

她來得晚，已經是隊伍的最後一個。

上車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月臺。

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許瞳屏住呼吸，嘆了口氣。

她是按照車廂號碼上的車，上車後很快找到自己位置——兩人座的靠窗位置，也不需要別人幫忙，硬是一個人把箱子放到頂上的行李架上。

坐好後，望向車窗外。

車裏悶，有人把車窗下半截打開。

她排隊排了很久，距離發車沒剩多少時間了，有些來晚的乘客正匆匆忙忙順着樓梯往下趕。

許瞳不感興趣收回視線，從包裏掏出保溫杯放在小桌上。

就在她準備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時，隐隐間，聽見有人隔着窗在叫她。

許瞳猛的睜開眼睛，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這裏沒有票怎麽可能會進來。

但那聲音很清楚，卷着空曠的風，還帶着少年的熱意——

“許瞳——”

“許瞳！！！”

許瞳心髒劇烈一顫，渾身上下控制不住打了個戰栗，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探頭往窗外望去。

真的是他！！

許瞳搭在窗上的手指僵住了。

只見李仞急急忙忙從通往月臺的大樓梯上往下飛奔，他好像跑了很久，氣喘籲籲，額頭上都是晶亮的汗水。

他也看見了探出窗外的她，明顯松了口氣，雙手撐着膝蓋，眼睛是許瞳從未見過的明亮。

*

“不好意思，讓一下。”

許瞳飛快把包放到一邊，從旁邊旅客間擠過。

她穿過走廊，趁着火車門還沒有關，迅速跑下去。

幾乎是同時的，他們也不知道是誰先伸出的手臂，李仞抱住了她。

許瞳也緊緊、緊緊地回抱着他，将頭用力埋在他脖頸裏。

他身上還有點汗味，但不難聞，混雜着年輕男人特有的薄荷氣息，許瞳深深吸了口氣。

“李仞！”

足足抱了十多秒，身邊又有游客匆匆上車，驚動了他們。

許瞳才不得不放開了他，依依不舍。

“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迎上他又黑又亮的眼睛，他額前的黑發被風吹得也有些亂，微濕，垂在俊美的眉眼間。

她伸手，将他的頭發理了理。

“本來想買站臺票的，但來不及了，只能買到下一站的。”

“還有站臺票？”

許瞳很少坐火車，只知道高鐵動車是沒有站臺票的，想送人的話很麻煩，一般都是送老人小孩，還要不斷登記。

“嗯。”

“那你——”

許瞳剛要說，門口站着的乘務員已經開始喊——“上車了上車了馬上發車了。”

“快上車快上車！！”

“你跟我一起上車嗎？”許瞳去抓他的手。

李仞擡了下唇角，許瞳從沒見過他神色那麽溫柔。

“我不上了，你快去吧，我就送送你。”

“可是——”

“上車啦，你們這兩個人！！小姑娘，還有那個小夥子！”

“你快去吧。”

乘務員再次催促，樓梯上已經沒有晚來的旅客了，整個月臺上僅剩他們兩個人。

李仞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将她往車上送去。

許瞳站在車廂門邊，厚重的門還沒有關，低頭看他。

目光對上，卻又忍不住笑了。

笑意怎麽都藏不住。

李仞也在笑，淺淺地揚起唇角。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送我。”許瞳噘着嘴說。

“也是臨時改的主意。”

許瞳沒有問他為什麽會改主意，笑着笑着，一大顆眼淚倏然又滾了出來，慌忙用手背擦去。

“你會來s市看我嗎？”

“不會。”

“為什麽？”

“我要上課。”

“難道你——”許瞳眼神豁然亮了，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李仞輕輕地點了點頭，撓了下下颚，露出許瞳熟悉的、有點少年氣的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們還想要再說，火車門即将關閉，乘務員見他并不上來只是送人，自己便上了車。

最後幾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地、靜靜地望向彼此。

“李仞。”

“嗯？”

“你會為我追車嗎？”

許瞳還沒說完，火車門已經緩緩關閉了。

李仞應是沒有聽清。

許瞳隔着厚重火車門上的一小塊玻璃，也沒再說，指了指車門，朝他笑了笑。

李仞手插在褲兜，站在月臺上望她。

在嗚的一聲後，綠皮火車發動起來，速度極慢。

但再慢，李仞的黑色身影也慢慢被落在後方，逐漸遠去。

許瞳隔着火車門上的玻璃拼命扭着脖子往後看。

她忽然舍不得，很舍不得。

許瞳扒着門發現馬上就要看不見了，迅速穿過過道往後面車廂走去，從車廂玻璃往後看。

李仞有所察覺，也跟着車快步走，始終隔着車窗望着她。

但緩慢發車後，車速逐漸加快。

許瞳繼續往後走，飛快穿過了第一個車廂，順着一扇扇車窗看他。

李仞跟着火車也跑了起來。

他跑得越來越快，非常快，黑色修長的身影如同弓弦發出的利箭一樣。

直到，火車離開站臺，往遠方駛去。

他追到了站臺盡頭，沒法再往前追了。

許瞳努力伸長脖頸，也再也看不到他，車窗外的景象變成火車站外的灰色矮樓，剛才的站臺逐漸變成了一個遠去的小黑點。

她低下眼睫，收回視線，心髒還在怦怦跳着。

迎上周圍坐着的乘客善意的目光，她沖他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随後從包裏翻出紙巾，準備回到自己車廂。

沒走幾步，還能聽見後排座位一個阿嬷用過來人的口吻嘆道：“年輕的愛情啊。”

“是啊，年輕真好。”

許瞳剛止住的眼淚又沒控制住，一小滴順着臉頰滑落，心裏卻又有點歡喜，吸了吸鼻子。

——原來他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