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調查出那個女生的身份對林壹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元黎。

c大數學系本科大二學生。

是許立父親朋友的女兒。

怪不得能有和許立認識的機會。

資料上女生的頭像笑得很好看，和許立很像，眉眼彎彎，及腰的黑長發。

林壹把資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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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黎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盯着她。

雖然已經入秋了，但大自然的變幻莫測還是會讓氣溫時不時升高。

周末下午的太陽高高挂在樹梢上，從天空中傾洩下來的的陽光讓元黎感到很舒服，特別是在這塊草坪上，和流浪動物們待在一起。

順手在盆裏撒了把貓糧，元黎找到了那道視線的來源。她不動聲色地向左前方望去，不遠處的灌木叢邊露出了一方衣角。

她又撒了把貓糧，還沒來得及思考來人是誰，那方衣角的主人就從灌木叢後邊站了起來。

元黎用眼角的餘光看到那個女孩懷裏抱着一個與她的身形相比略大的背包，上面還沾了些草屑和小樹枝，像是剛從灌木叢裏被撿出來。

像是為了撿書包才會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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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隔着這麽遠，她也能看出女孩長得很不錯。陽光灑在女孩身上，元黎看見女孩笑起來的嘴角，她微微彎曲的眼睛像兩瓣新月，水盈盈閃着光。

她看見女孩抱着大大的背包向她走過來。

元黎隐約感到有點不安，卻也說不明白從何而來。

“你也是來喂貓的嗎？”元黎擡高聲音笑着問道。

她看見不遠處的女孩眨了眨眼睛，沉默地低下了眉眼。等她再次擡頭，元黎的不安感更強烈了。她不知道是因為女孩離她更近了，還是因為她剛剛問的問題。

女孩一邊往前走，一邊答不對題地回：“我也想喂我的貓，可是他跟別人跑了。”

元黎讀不出她的語氣。

元黎抿了抿嘴：“總有一天會找到的，總是更親第一任主人的。”

她說着，女孩已經走到她面前了。眼睛又變成了兩輪新月，不知道為什麽，元黎覺得她這次笑得更真實了。

“你說的沒道理。”女孩說，“但是謝謝你，我也這樣覺得。”句尾帶着點雀躍。

不安感似乎少了點，元黎說不清是不是她的錯覺。甚至有可能從一開始這股不安感就完完全全是錯覺，畢竟，面前的女孩子看起來實在是太無害了。

其實就算是在一米七的元黎面前，女孩也并不算矮，只是由于過于纖細的身軀，很容易讓人覺得她很嬌小。

她白皙的臉龐上帶着笑容的樣子看起來很甜，她的每個五官都很精致，組合起來更賞心悅目，比例也恰到好處。

就算是從小到大都被稱作美人的元黎，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張漂亮的臉。而在漂亮的人中，她恰好是那類最讓人提不起任何戒備心的類型。

元黎提了提手裏的貓糧袋：“要不要試試？”

女孩帶着點羞澀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把一直抱着的書包放在了草坪上。她的動作很輕，但元黎還是聽見了那鼓鼓囊囊的書包裏發出的一絲響動。

像是鍋碗瓢盆碰到時發出的聲音。

裝了很多金屬制品？

女孩似乎也察覺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帶太多書回家了，還有剛剛吃完飯的午餐盒——有點重，先在地上放一會吧。”

“你很喜歡貓嗎？”她接過元黎遞來的貓糧袋，卻只是把貓糧袋攥在手心裏。

“其實也沒有，只是偶爾有空的時候，來這裏會感到很放松。”元黎指了指女孩手裏攥着的貓糧，“還在想你那個跑走的貓嗎？”

女孩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想讓我的貓知道我喂了別的貓，他會生氣的。”

她乖巧地蹲在元黎身邊，低着頭看那些貓，小腦袋已經埋進了雙膝之間，纖細的身體讓她看起來像個落寞的小蘑菇。

元黎想了想，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

玫瑰花糖。

她那三個舍友總喜歡打趣她和許立，有時候拿出一些味道奇奇怪怪的糖，說是“喜糖”，還開玩笑說就當以後的份子錢了。

這顆玫瑰花糖也是舍友送的。元黎以前吃過，因為很好吃，所以她偶爾會留一兩顆在身上。

她把糖遞到女孩面前：“吃嗎？我還挺喜歡的。”

女孩看到她手裏那塊糖後似乎頓了一下，她沒有接，而是慢慢擡頭跟她對視。

她的雙眸像是滴進了墨，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

元黎恍惚了一下。她好像只看到了漆黑的眼珠——

面前這個女孩有眼白嗎？

“謝謝你。”

女孩的聲音把她驚醒了。

她有些慌張地向女孩雙眼望去，才發現女孩是有眼白的，只是因為黑眼珠占據面積較大，當時的位置和光線又恰巧讓有些恍惚的她認錯而已。

女孩接過了她手上的糖，沒等元黎反應過來就拆開包裝把糖放進了嘴裏。

元黎強壓下心悸，扯着笑問：“好吃嗎？”

“好吃。”女孩乖巧地答。

看起來還是很乖的，是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這樣落寞的吧，元黎想。

“所以不要不開心啦，”元黎笑道，“只要想到每天都有這樣的玫瑰味陪伴着自己，就會覺得整個世界都明朗起來了呢。”

元黎看到女孩低着眼簾沒有回答。

半晌，女孩突然問道：“請你以後離許立遠一點。”

元黎愣了愣，沒反應過來，聽到面前的女孩又加了一句：“可以嗎？”

聲音聽起來像是晶瑩剔透的玻璃，語氣也很是禮貌。

元黎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喜歡許立的小孩。

她再次仔細地看了看面前的女孩。柔順的黑發只到面前女孩的肩頭，有幾縷還在尾部調皮地翹起，略顯淩亂的齊劉海有幾絲貼在女孩的臉頰旁，白嫩的臉蛋上一雙黑水晶般的眼睛，認真地看着元黎。

這才幾歲——成年了嗎？她看起來像個缺愛的小孩。不，或許就是。

元黎想起了自己還在讀初中的妹妹。

她抑制住自己想皺起的眉頭，盡量溫和地開口：“不管我離不離開許立，我很喜歡你。”她聞到女孩身上隐隐散發出的玫瑰花糖的香味，“就像一朵小玫瑰花。”

元黎不知道她說的什麽讓女孩有些吃驚，她只是看到女孩的眼睛似乎是因為驚訝而睜得更大了。

女孩說：“我以前的那只貓就叫小玫瑰，他很香，特別香——就像你剛才給我吃的玫瑰花糖一樣香，我很喜歡他。”

她沉默了一兩秒，接着說：“可是他跟着別人跑了，我很傷心。”

面前的女孩思維很跳脫，但元黎還是耐心安撫道：“那也沒事呀，你可以做自己的小玫瑰，這樣就每天都可以聞到自己身上的玫瑰花糖香味了。”

女孩笑了起來：“謝謝您。”她帶着那雙笑意盈盈的雙眸看着元黎，“您能笑一笑嗎？您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女孩似乎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了，希望她以後可以不再癡癡地迷戀可惡的成年人了。

元黎這樣想着，順從女孩的心意露出了一個笑。

看見元黎的笑，女孩笑得更開心了。

“您真美。”她道，“我真羨慕您。”

“怎麽會呢？你很漂亮，有很多人喜歡你吧？”

女孩沒回答她的問題，自顧自地說：“特別是您笑起來的時候，有種——有種——”

下午一兩點時，太陽剛從頭頂下來沒多久，高高地斜挂着，像個巨型打光燈，讓地面上的所有事物都溶進近乎無暇的光裏。

“——有種救贖者的感覺。”

“我真喜歡您。”女孩說。

面前的女孩笑得更羞澀了，元黎還沒想好要回答什麽，就看到女孩把貓糧袋放在一旁，提起她的大書包起身。

“我很喜歡和您在一起，但是等下還有事，我就先走啦。”

走了幾步路後她又停下，回頭對元黎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其實我不是未成年人哦，我和許立一樣大，是他的同班同學。”

“我叫林壹。”

在林壹原來坐着的地方，草坪上的草被她的有些重的書包壓倒了，形成了一個淺淺的坑，坑裏有些許粉末狀物體。

元黎用手指微微撚了點。

一股硝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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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0.11

他說他叫許立。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但又不像房間裏那樣沉寂的黑暗，像是有無數種顏色沉積在他眼裏，帶着無數的生機和活力——那是我從來沒有觸碰過的。

我在許立的眼裏看見了自己，那個小小的女孩，穿着永遠一成不變的白色長款連衣裙。

他眼裏那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我看見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我能看到她的眼睛。

我看到她的眼神。

她很害怕。

她不敢說任何一句話，像是怕驚到了、打碎了這個朦胧的夢。

但是夢說話了。

“你想跟我出來玩嗎？”

夢的那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帶着狡黠的光。

我聽見那個女孩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