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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搬去北苑住, 王姝也沒有什麽怨言。

蕭宅總體的位置好,風水是專門找人勘過的。東西南北不管是哪個院子都不存在光照問題。

離前院遠是遠了些,可離後門也近許多。兼之這院子出門往外百來丈, 有個供下人進出的小門。門口就一個上了年紀的婆子看着,說一聲就能出去。

不怕被人揪到小辮子的話,她有急事兒可以從小門混出去, 比前院更方便。

北苑後頭有一大片竹林,郁郁蔥蔥的。一陣風吹過,樹葉飒飒作響。院子不遠處還有一個小池子。延邊栽種了許多樹, 就環境來說,這個院子其實比清輝苑更好。

最重要的是, 這裏更方便去照看她的稻種。

劉氏第一次對林氏的安排感覺到滿意。能把王姝這個邋遢鬼弄走, 她的院子能清雅許多。

不過在送人走時,她還是來王姝的屋子坐了坐。

她先是假惺惺地感慨了幾句林氏欺人太甚,仗着山中無老虎如此行事, 竟将住得好好的人往偏院趕。一邊頗為生動地替王姝打抱不平, 一邊偷瞄着王姝的神情。

沒從王姝臉上找到想要的憤怒,她砸了咂嘴感覺到無趣, 悻悻地閉了嘴。

王姝的行李不多, 就幾件衣裳和幾件首飾,外加一個裝散碎銀子的小木箱。她最寶貝的也是一箱子改良種子。除此之外, 大約就是院子裏外頭那一缸氮肥。

氮肥能搬走, 劉氏是真高興。

握着王姝的手好一番不舍, 搞得好像王姝跟她有多深的情意似的:“北苑也不遠,我得了空會去你那裏坐坐。你也喜歡搗鼓那些花花草草的, 正好,那院子寬敞, 騰得出空兒來。”

王姝:“……”

搬院子簡單,主要是下人們在操持。

王姝沒有那麽多講究,對屋裏擺設和用具也沒要求。就叫他們看着弄,怎麽方便怎麽來。芍藥和鈴蘭帶着下面四個粗使的做事麻溜,不到一個時辰就全都弄完了。

王姝坐下來,聽着後頭竹林裏沙沙的風聲,有種心都靜下來的舒适。

一日的時光眨眼就過去半天兒,王姝從箱子裏抓了一把銀豆子,叫芍藥分下去。幹了半天活兒的丫頭們一人得了一顆銀豆子,笑嘻嘻地下去領午膳。

用罷了午膳,王姝去屋裏歇了一個晌。下午跟姜嬷嬷報備了一聲,出府去了。

稻種育秧一般是三十五天,王姝的秧苗已經長到了能栽種的程度。

她必須要在最快的時間內物色好條件充足的實驗田。

要開始做實驗,就必須保證相對的樣本生存空間。王姝手上擁有的是上輩子改良的第十一代稻種,其實有三個品種的。雖然高矮株不同,但稻種之間沒有生殖隔離。也就是說,需要三塊至少二十平方的水田區域。王姝比較喜歡做充足的備份,多種一塊。

算上雜交換行區域,至少一百到一百二十來個平方。

因為是用于實驗雜交,必須要保證不受其他植株的幹擾。

空曠的環境用于隔離,土質地形以及灌溉條件都必須要滿足。一般來說,土壤情況是跟着植物特點走的,王姝想要種稻子,那在種植之前還得問清楚有沒有發生過病蟲害。

其實最好的實驗條件,還是回清河鎮。她爹給她創造的試驗田,各方面條件都滿足。

王姝嘆了口氣,情況變了就得重頭準備。

不過去買田之前,王姝還得去北郊的宅子一趟。王玄之自從被她安置在北郊的宅子,暫時還沒有拜師。如今讀的書做的文章,都是王姝安排他去做的。

王姝本身并非文史類專業,讀的經史子集也不過粗淺了解。托了上輩子高考應試教育的福,王姝還算有個好的文言基礎。這些文言的古釋義,通假字,她也都能看得懂。引經據典做不到,但用通俗的白話解釋文章還是可以的。至少給一個才将将讀書識字的孩童講解,是足夠了的。

王玄之真的很乖,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他自然是不笨的,不僅不笨,還悟性算得上十分不錯。文章只要跟他講懂了,他就都能記得下來。一些問題甚至能舉一反三。原先被臨安書院的先生連着打壓,他當真是惶惶不安了好一陣子。夜裏睡覺都在哭,生怕自己蠢笨學不通,将來拿不回王家的家業。

如今跟着王姝學,王姝的安排就比較寬松。不着急讓他學經史等晦澀難懂的東西,先學寓言故事之類的書。故事生動有趣,他慢慢的也能品出學習的樂趣。

在這住的這段時日,他得了空就去翻王姝給他注釋好的書。

王姝的注釋跟一般先生講解還不一樣,時常會添點兒自己編的故事。若非沒有繪畫天賦,她甚至還想畫點插畫方便理解。

不過讀趣味書歸讀趣味書,底子還是得穩紮穩打。識字和練字,一樣不能少。

聽說王姝來了,王玄之忙不疊地放下手中的筆跑出來迎接。

王姝牽着他的手進了屋子。托合提不在,他的兄弟烏竺瑪正在院子裏劈柴。

高壯的年輕人赤着上半身,健碩的身材在太陽下都發光。

跟在王姝身後的兩個大丫鬟冷不丁瞧見,羞紅了臉。不過考慮到王姝這個正主兒,她們忍着羞澀,一個擋在王姝前頭,一個過去提醒烏竺瑪。

烏竺瑪哼哧哼哧的,沒一會兒就劈了滿牆的柴火。

院子也收拾得幹幹淨淨,雖不及女子心靈手巧,卻也是看得出來盡了力的。

烏竺瑪比起兄長托合提要憨厚細膩不少,至少在照顧王玄之上就要仔細很多。原先瞧着還瘦筋筋的王玄之,今兒看起來臉頰都飽滿了不少。烏竺瑪被人提醒了,忙不疊地扔了斧頭,把衣裳穿好。王姝不是很在意,只低頭仔細打量了王玄之。

這小子面上郁郁之色散了不少。一雙清亮的鳳眸盯着人看,倒是有點俊俏小少年的意思。

“姐姐,你怎麽過來了?”王玄之知曉王姝出門不便,“是要有什麽事忙嗎?”

王姝要找試驗田的事兒,跟個小孩子說也沒用。

摸了摸他腦袋:“托合提呢?不在?”

“姐姐要找托合提?”

“嗯,有點急事兒。”身邊人手太少,用的時候方知不夠。

“啊,急事兒?我,安排他去照看他的母親了。”

王玄之沒想到王姝一來要找托合提,以為自己安排耽誤了王姝,像是做錯事了似的急了,“今兒他母親忽然發病,不大好了。我看他可憐就給他告了一天假。姐姐要找他,我讓烏竺瑪把他叫回來。”

“倒也不用這麽着急。”

兩兄弟當初就是為了母親才賣的身,王姝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是沒想到今兒不湊巧。

她畢竟人在後宅,出入不便。許多事情單單靠自己一個人是辦不好的,得在外頭的人來做。托合提上回給王姝留下不淺的印象,無論是辦事還是性情,都挺合她的意。王姝親自過來,就是當面要把需求交代清楚,好叫他能照着條件盡快找。

不過既然不便,那烏竺瑪也是一樣。王姝擺擺手,讓芍藥将烏竺瑪叫進來。

烏竺瑪記下了要求,承諾在五天內尋到。

五天的時日還是等得起的,王姝點點頭。她瞥着烏竺瑪,想了想,又道:“你兄長這般來回跑也不便,尋個空兒,将你們母親接到身邊照顧吧。”

這個宅子是三進三出的,雖說不是特別大,住一個老太太的空屋子還是有的。

王姝的一句話,烏竺瑪感激涕零。兩兄弟在世上也沒太多牽挂,就一個辛苦拉扯他們長大的母親。兩人就盼着苦了一輩子的母親能有個善終。遇到了心善的主子,是他們的運氣。他不似兄長沉默的性子,當下就跪下來結結實實的給王姝磕了一個頭。

王姝命人趕緊把烏竺瑪扶起來,交代完事情,就又檢查了一番王玄之的功課。

王玄之近來學得還算不錯,一些小片段王姝還沒給他講,他都已經翻過書了。有這股好學勁兒,王姝也不多說什麽。

捎着他一起,往王家镖局趕過去。

幾次去王家镖局都被事兒耽擱了,這次兩個主子一起登門。

蕭家和徽苑裏,氣氛像冰住了一般,阻滞凝結。

六月裏的天兒已經燥熱了,會客廳卻安靜得一根針落地上都能聽得見。蕭衍行狠狠砸了握在手裏的玉杯盞,素來沒什麽神情的臉上仿佛敷了一層冰。

他的好父皇,他的好父皇啊!

外祖人還沒死呢,就這般迫不及待的讓趙家人接觸西北駐軍。他就不怕刻薄寡恩的嘴臉太難看,引起衆怒麽?!還真以為京城那群酒囊飯袋能受得住大慶的江山?

莫遂小心地跪在地上,将缺了一個口的玉杯盞撿起來。

花廳旁邊,一個身穿粗布武袍的魁梧中年人虎目含淚,單膝跪地。

一頭頭發潦草的梳着,身上還帶着連日裏長途跋涉的塵土。歐陽将軍是方才才到的,自打韓府被圍,他便拿上韓老将軍一早交給他的東西,疾馳幾百裏路趕來了臨安縣。

“殿下,這是老将軍要交給你的。”

歐陽将軍從懷裏掏出一枚印章,雙手高舉過頭頂:“當今聖上有小情無大義,兔死狗烹,将一代戰功赫赫的老将逼到連個善終都不給的,當真是……“

韓家如今都已經沒人了。就剩一個韓老将軍還在苦苦支撐。他如今年事已高,且也病入膏肓,即将不久于人世。便是給一個祖孫三代都獻給沙場,終其一生鎮守邊關的老将一點體面和尊重。也不至于在人病危之際,叫一個戰場都沒上過一回的‘将軍’去上門羞辱。

他就如此的等不及?一國之君,便是再忌諱功高震主,竟連這點胸心都沒有……

“殿下,既然聖上撕破了臉皮,連一個體面都不想給韓家留。如此,殿下也不必再顧慮太多。老将軍這一輩子沒有別的念頭,只盼着虎符能給到殿下,守住了西北,不叫邊境的百姓吃戰亂之苦。這東西是萬萬不能落到那黃家人手中的……”

莫遂默默接過東西,小心地遞到蕭衍行的手中。

是虎符。

“老将軍昨日夜裏醒了,不過也就這個月的事兒了。”歐陽将軍說到此處忍不住一把老淚,知天命之年的老将多少年沒流過淚,竟也忍不住涕泗橫流。

“老将軍如今唯一記挂的,便是殿下。若是殿下能……”

“殿下不可!如今情勢,不宜離開臨安。”

“京城那邊不知多少雙眼睛盯着,稍有不慎,咱往日的退讓都成了笑話。”

“殿下三思啊,當今聖上對殿下無半分父子情誼可言,若是覺察出殿下裝瘋賣傻之意,怕是幾年的籌謀毀于一旦……”

蕭衍行捏着虎符的手用力到青筋暴突,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一雙眼已經血紅。

“罷了,本殿既然已經被貶至此處,他還能如何?”蕭衍行自是知曉自己的如今境況艱難,稍有不慎便萬劫不複。可外祖彌留之際,他如何忍心最後一面也不去見。

龜茲離臨安百裏,馬車日夜兼程,也得一兩日。

即刻啓程,還能見到最後一面。

蕭衍行深吸一口氣,按捺下心中翻湧的怒意,沉聲問道:“王家小君此時人在何處?”

莫遂一愣,連忙應聲:“今兒有事出府了一趟。屬下這就去問。”

王家有一支非常厲害的跑商镖隊。這是蕭衍行從進入臨安縣就知道的事。

說起來,他當初之所以會選擇臨安縣就是沖着王家和溫家而來。

王程錦雖說已經去了,但這支厲害的镖隊,他早晚是要收入囊下的。想當初,下面人替他納妾是做了幾層打算在裏頭的,若是能得青眼,有子嗣,自然是最好。若不能,便着重看女方的身家背景。想想袁嬷嬷當初接王姝入府,特意将動靜弄得最小。幾乎除了王家人,無人知曉。

蕭衍行之後對王姝的諸多寬容,默許她自由進出,暗中幫襯她奪回家産便是存了此意。

廢太子的身份敏感,稍有動作便引來諸多窺視。但王姝一介默默無聞的女流,行動便無人關注了。若是透過王姝的手接觸王家镖隊,有王家做掩護,他們往後許多事都會方便許多。

“等人回來,立即來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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