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擊破

擊破

“和大家的合作都很愉快，我也很感謝節目組給我這次反串的機會，幫我開拓了演員道路上前所未有的新業務。如果之後有合适的男性角色，也歡迎找我。”

沈嘉慕笑着回應在《演技派》上反串引發的熱烈反響，嘴上誠誠懇懇，眉間仍然是一片風輕雲淡。

白珺晴遠遠地望着被記者團團包圍的沈嘉慕出神。其實沈嘉慕入行這些年也在潛移默化中逐漸成了另一個人。她不再是那個腼腆、冷漠、時刻戒備着的女孩，而搖身變為游刃有餘不失優雅的影後，在客套之餘甚至偶爾會說兩句俏皮話拉近和對話者的距離。

“久等了吧。”

沈嘉慕匆匆地從重重記者中突圍，大步朝白珺晴走來，打斷了後者飄忽的神思，“要吃點什麽嗎？”

白珺晴回過神來，發現沈嘉慕已經站定在了自己面前。她身上還穿着尚未來得及更換的戲服，臉上是和剛剛面對記者截然不同的神情，仔細看還能看見她直挺的鼻梁側面有沒完全撲開的散粉。

白珺晴伸手撣了一下沈嘉慕的鼻梁：“散粉沒打開。”

沈嘉慕沒有躲開，只是低下眼睛看了一眼白珺晴的手指：“那你幫幫我。”

白珺晴恍然間覺得有些不真實，人群中星光熠熠的沈嘉慕全然褪去了方才的陌生感，得體又疏離的口吻變得親昵而溫存，甚至像個孩子一樣微微彎下腰，把臉湊近到自己面前說，幫幫我吧。

“好了。”白珺晴收回手，看見沈嘉慕假裝憤憤地摸了摸鼻梁：“扣米諾的工資。”

白珺晴知道沈嘉慕是在開玩笑，還是順着話說了兩句：“鏡頭拍出來應該不明顯的。”

沈嘉慕于是也笑笑，掃了掃手機屏幕遞給白珺晴：“有什麽想吃的嗎？”

白珺晴詫異地翻了翻滿屏幕的美食店筆記：“你又不愛吃飯的一個人，收藏那麽多店是要幹嘛。”

沈嘉慕倒也不避諱：“替你收藏的啊。我看你吃飯總覺得特別香，能多吃半碗。”

白珺晴選了一家日料店，把手機重新遞給沈嘉慕：“合着把我當吃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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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慕大言不慚地點頭，把店名發給了助理：“我讓米諾送我們過去。”

白珺晴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沈嘉慕的肩膀：“今天我請你吃，總是讓你破費。”

沈嘉慕也不推辭：“那我就請你喝飲料吧。”

吃飽喝足回到酒店已經是十點多，沈嘉慕把白珺晴送到電梯前，并沒有要上去的意思：“我還有別的通告，得先走了。”

白珺晴沒想到沈嘉慕如此突然地要走，陡然升起一陣不舍：“你怎麽才和我說啊。”

沈嘉慕笑着說：“怕你知道了以後難過得吃不下飯啊。”

白珺晴在心裏暗暗唾棄自己怎麽如此輕易地就被人看穿了，假裝翻了個白眼推了沈嘉慕一把：“快走吧快走吧。”

沈嘉慕被推了也不生氣，反而薅了薅白珺晴的後腦勺：“想我可以給我打電話嘛。”

白珺晴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誰會想你啊。”

沈嘉慕不急不惱地幫她按開電梯，賣乖道：“我會行了吧，你不打電話我打。”

白珺晴走進電梯，在門即将關上的時候做了個短暫的鬼臉：“就不接。”

電梯上升後沈嘉慕仍然忍不住笑意，米諾站在門口鬼鬼祟祟地放風，看見沈嘉慕滿面春風地走過來，忍不住把手機前置鏡頭打開怼到她面前：“姐，表情管理。”

沈嘉慕挑了挑眉，對着鏡頭做了個拍雜志時慣用的迷人笑容：“不管了。”

暧昧的種子一旦被點破，曾經埋藏在泥土裏秘而不宣的情緒便肆無忌憚地開始瘋長，白珺晴在電梯裏皺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從少年時期的放學路上，再到重逢後的電影合作，沈嘉慕和她道別過無數次，怎麽今天就變得依依不舍起來了？少女心來得簡直莫名其妙，都已經二十五六的人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白珺晴回房間的路上還在苦思冥想，迎面卻撞上了第一輪合作過的李潇暮。

白珺晴對李潇暮談不上了解，全部印象都停留在章小青和自己介紹過的那些，一是風向娛樂力捧的小花，二是《回溯》裏合作過的男主角，沐宸睿的女朋友。

雖然兩人沒官宣過，但在圈裏早已經不是秘密，連《演技派》的錄制過程中都有記者來特意蹲守沐宸睿的探班，不過什麽都沒蹲到就是了。

白珺晴在第一輪雖然失利，但和李潇暮當時相處得還算融洽，于是收斂好表情，剛想寒暄幾句，李潇暮卻先于她一步開口，截住了她的話頭：“這手挺厲害啊。”

白珺晴覺出李潇暮莫名夾槍帶棒的語氣，茫然地問：“哪手？”

李潇暮卻不接她的話，只留下句輕飄飄的話：“玩不起就別玩嘛，請什麽外援。”

這下白珺晴覺出味來了，外援說的是沈嘉慕。

這是什麽意思？是說沈嘉慕是她請的外援？沈嘉慕又不是評委，談得上是外援嗎？白珺晴被李潇暮兩句話攪得雲裏霧裏，心想看不慣我也不把話說得明白點，演得一般般陰陽怪氣倒是蠻在行的。

好在白珺晴在人情世故的方面向來後知後覺不以為意，聽過就把話抛到了腦後，轉而研究起剛分配到的劇本。

這一輪近似于半決賽，如果在這一輪勝出就能進入最後的演技大賞，能進演技大賞就意味着已經獲得了和四位評審導演合作的資格。白珺晴在這段時間的拍攝中雖然已然對四位大導名導濾鏡全無，但本着一顆想收獲學習和指教的心，還是很希望能進最後一輪的。

最後一輪飛行嘉賓将不會再助演，白珺晴分到的角色是自己向來比較擅長的類型，既生活化又有爆發力，但設計得實在不巧妙，白珺晴在通讀劇本後還是實在忍不住腹诽人物性格的老套——不說情節總有莫名其妙的即視感，連臺詞都像是在以前到處跑場的時候常說的那類。

白珺晴深深嘆了口氣，錄綜藝不同于拍戲，她不僅沒有任何資格為人物和劇本提出建議，甚至在鏡頭前表達出一絲一毫的不滿，都有被大做文章的可能性。

第三輪是1v1的賽制，晉級率百分之五十，每一組都将淘汰一位，晉級一位，所以大家都希望能匹配到比較弱的對手，晉級的勝算也會相對大一些。

白珺晴抽出信封裏的卡片，好家夥。

又是命運般的李潇暮。

如果沒有經歷昨晚酒店走廊的對話，白珺晴其實挺願意和李潇暮在半決賽遇上。她和李潇暮合作過一次，彼此已經有一些了解和默契，再加上李潇暮雖然科班出身，但演技卻略有點呆板，白珺晴自信自己如果正常發揮，勝出的幾率還是不小的。

但是李潇暮昨晚一番陰陽怪氣，饒是脾氣再好的人也會心中膈應，白珺晴心中嘆氣，勞什子綜藝已經耽誤了太多的時間，早些比完早些拉倒，她也不想再計較李潇暮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原因了。

但是李潇暮還偏偏是個挺不依不饒的個性，是以在化妝間碰到時，白珺晴本打算當做沒看見，李潇暮卻主動打了招呼：“白姐，早啊。”

白珺晴于是不得不停下腳步點了點頭致意：“早。”

“又分到一組了，是不是緣分吶。”

經歷了昨晚白珺晴聽李潇暮說話總覺得隐隐帶着刺，但這話好像又沒什麽毛病，便只好又點點頭：“是挺有緣分的。”

李潇暮卻像是被白珺晴不鹹不淡的态度激起了莫名的情緒，提高了聲音：“叫你一聲姐是把你當前輩，你還真的擺起譜了。用得着嗎，在第三輪打敗第一輪戰勝自己的對手王者歸來，這種綜藝套路真的很過時哎。”

白珺晴也不是軟包子性格，轉過臉看了一眼李潇暮，皺起眉聲音也沉了幾分：“組是導演分的，你要是有什麽意見可以和導演說。”

李潇暮見白珺晴也終于崩不住了，嗆聲的興致頓時更高了：“我發現你真的擅長揣着明白裝糊塗啊，沈嘉慕在前面沖鋒陷陣，你倒是全身而退站上道德高地指手畫腳了。”

白珺晴聽到沈嘉慕的名字終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一直提沈嘉慕到底什麽意思？不會有話直說就別說了。”

李潇暮掃了一眼四周，确認沒有攝像機在拍後也大聲了起來：“第一輪被惡剪了就拉沈嘉慕過來撐場子，何況那也不算惡剪吧，你自己技不如人導演不喜歡你，你就拉影後過來站臺，還讓道具師提前爆破子涵的血包，你好有本事啊，玩不起別玩行嗎？”

白珺晴的為人處事向來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二十多年來從沒和別人紅過臉，第一次正兒八經面對這麽劍拔弩張的氛圍心裏頗為不舒服，但牽扯到了沈嘉慕她就絕對無法一笑置之，平日的随和大方也顧不上了：“沈嘉慕過來不是我邀請的，你可以自己去找導演确認，另外連道具師的屎盆子都扣我頭上你覺得合适嗎？”

李潇暮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也真的笑出了聲音：“你好有意思啊，這還用我去找導演确認？整個娛樂圈還有誰不知道沈嘉慕就是你背後的金主？你以為《山川志》憑什麽能落到你手裏啊？憑你拍一部撲一部還是憑你混了六七年都沒混出個名堂？還有《回溯》，你覺得你和顧一然有半毛錢關系沒有？在你去面試之前幾乎劇組所有人都知道，顧一然這個角色是我的。”

李潇暮的這番話信息量實在太大，白珺晴只能努力回憶她說過的內容再逐一回應道：“《山川志》和《回溯》都是我經紀人費心費力為我接到的資源，你張口就來？沈嘉慕和我這麽多年的老同學，虧你想得出來她是我金主。還有面試本來就是各憑本事，顧一然憑什麽就是你的？”

李潇暮聽到白珺晴提到章小青，像是覺得更加好笑，她逼近了一步，直視着白珺晴的眼睛：“你不會真以為沒人知道吧？章小青一直就是沈嘉慕的人——啊不，準确地說，是沈宗城的人。還你經紀人，怎麽資源都是放進你口袋，還要分個左右手麽？”

沈宗城這個名字對白珺晴來說并不陌生，雖然沈嘉慕幾乎沒有在自己面前提過他，但巨大商業帝國和無盡的財富，加上和影後虞冉的強強聯合，近年來在娛樂業也有所涉獵，這個名字在行業內可以說是無人不知。

沈宗城是沈嘉慕的父親。

白珺晴仿佛聽見腦海裏有根弦“啪”地繃斷的聲音：“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