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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潇暮看着白珺晴愣在原地一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又嗤笑了兩聲：“不過你也不是一無是處，就比如說你現在的表情真的很到位，看來金鳳視後倒也不是全靠睡出來的啊。”

一聲驚雷，初夏的雨總是突如其來，白珺晴轉頭看向窗外，黑壓壓的烏雲傾壓城市，像一條巨大的鯨游過天空，一呼一吸間雨幕便傾盆而下，籠罩世界。

白珺晴恍惚像是回到八年前的那個下午，悶熱，壓抑，還晴空萬裏的天氣轉瞬之間就暴雨傾盆。地面上的熱氣被蒸騰出來，彩色的校園被沖刷成一出沉靜的黑白默片，沈嘉慕在那個雨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一走就是好多年。

“謊話說一千遍，也不會變成真的。”

白珺晴聽到自己這麽對李潇暮說，又确切地明白這句話不過是故作鎮定的掩飾。她無法不去相信李潇暮說的這些，那麽天馬行空又那麽嚴絲合縫，把曾經漏洞百出的天降好運解釋得千裏猶面。

哪有什麽珠玉蒙塵終難掩其光的好運，一直以來，都是沈嘉慕在背後默默地推了自己一把又一把。

白珺晴甩下這句話就離開了化妝間，走到酒店房間的路不過五百米，卻像是走了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你一開始就和沈嘉慕認識，對嗎？】消息發送給了章小青。白珺晴思考良久，終究沒有勇氣撥通電話，而是換了一個相對有空間的交流方式，向來秒回自己的章小青反常地沉默了十分鐘之久。

【隐瞞你我很抱歉，但是我和小沈是真心想幫你。】

白珺晴的心情複雜得再也理不出一絲一縷，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出什麽反應，又該怎麽面對沈嘉慕和章小青。

那句感謝怎麽也說不出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哀和尴尬。

自以為努力就不會被辜負，自以為終于熬出頭打破道道偏見，自以為擁有的機會和成就都是靠自己争取而來。事業終于步入正軌，卻被告知你所獲得的一切全靠別人的庇佑。

甚至不用任何的出賣和犧牲，僅靠對方的癡情，就拿到了永遠也不會主動找上門的劇本，原本惡剪自己的節目也禮讓了三分。章小青憑什麽會留在一無所有的自己身邊呢？即使是再涉世未深的年輕人也知道趨利避害的道理，她竟然真的覺得這是自己和章小青的緣分。

理所當然在自己身邊的人，最落魄的時候也沒有放棄，不是看好逆境中不畏潛規則的自己，不是相信她有繼續行走演員之路的潛力，更不是因為她們之間的情分超越了利益，只是因為肩負使命。

甚至在章小青心裏自己可能根本就是無知過頭的傻瓜，被迫聽下去她無聊的初戀和失敗的往事，但還是要完成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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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和小白，她一直以來都覺得這是多有緣分的兩個名字啊。白珺晴的指尖深深嵌進掌心，為自己曾經懷抱過的自信和慶幸無地自容到無以複加。

沉默的沈嘉慕，溫柔的沈嘉慕，心事重重的沈嘉慕。

白珺晴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沈嘉慕了，但也僅僅不過喜歡。

沒有确立關系，沒有說過我愛你。即使心照不宣，但仍然只是你追我趕的暧昧，尚且來得及抽身。白珺晴想大聲質問沈嘉慕為什麽多管她的閑事，又全無這樣的立場，既得利益者有什麽資格為可憐的自尊心翻臉不認受到的保護和恩惠。

大雨像是要沖走整座城市，高架上的汽車不得不為突如其來的暴雨停滞，而敲門聲卻幾乎在半小時後就響了起來。

敲門聲在響了五分鐘後終于停止，白珺晴猛地打開了房門。

她靜靜地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嘉慕的腳尖，又好像只是在出神。

沈嘉慕的肩膀和頭發都濕透了，發梢緊緊貼在臉上，襯得她本就蒼白的臉色微微地發青。沈嘉慕低垂的睫毛上還兀自挂着幾滴水珠，白珺晴忍了忍沒有伸手去擦，沉默了一會終究側過身子，好似某種無聲的妥協。

沈嘉慕身上的濕意在溫暖的房間中蒸發，她一收到章小青的微信就立刻奔了過來，甚至還沒想好到底要來說什麽。

白珺晴從洗手間扯過一塊大而軟的毛巾蓋在沈嘉慕頭上又收回手，沈嘉慕順勢擦了兩下，語言系統也終于随着手上的動作恢複運行：“白珺晴，對不起。”

話題不可避免地開始，白珺晴低着頭正在為她倒熱水，聽到這句真心實意的抱歉突然失去了提問的勇氣。于是她周旋着，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怎麽淋成這樣。”

“開車太堵了，我想早點過來。”

沈嘉慕也低下頭，她今天穿了一件大而寬的T恤，被打濕後貼在肩膀上，顯得整個人更加瘦而單薄。

“你跑來？”

“騎車的。”

話題再度中止，最終是向來擅長忍耐的沈嘉慕先開口：“我很抱歉冒犯你的生活，插手你的工作，但是你一定要相信，你獲得的一切都是因為你足夠優秀，我只是想讓你早一點被大家看見。”

沈嘉慕顯然明白自己在介意什麽，但又好像不完全明白。白珺晴擺弄了一下衣角內側的标簽，想要自我剖白的話因為沈嘉慕的明白戛然而止在舌尖，最後動了動喉嚨，白珺晴聽見自己說：“我們倆不然就到這裏吧。”

房間安靜得連呼吸聲都像不存在一般，沈嘉慕屏住呼吸許久，終于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其實小青……”

白珺晴鮮見地打斷了別人的話：“我和小青的合約，我也會找個合适的時間終止。”

沈嘉慕想說的話被塞回肚子裏，本能使她只想從這裏逃走，又害怕會永遠地失去白珺晴。

可是我已經漸漸地在失去了。白珺晴說就到這裏，是什麽到這裏呢，是我對你的喜歡，我們的關系，還是朋友相稱的資格。

沈嘉慕發梢的雨水滲進厚重的地毯，很快蔓延成了一小灘。沈嘉慕死死地盯着那一小灘，用極輕的聲音請求道：“我只是想幫你，不想你再失望，我知道我自作主張讓你很反感，但是以後不會了。”

白珺晴的表情沒有任何波瀾，像是完全沒有被沈嘉慕低聲下氣的口吻觸動，最終她也懶得厘清這些事情，放棄般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

房門被再次打開，又再度關上。

那杯泡好而沒來得及喝的熱水逐漸冷卻，杯壁內側滿是細密的水珠，卻再沒有熱氣升騰出來。

比起那些本不屬于自己的榮譽和喜愛，她更沒有資格的是承受來自沈嘉慕的抱歉。那句抱歉從沈嘉慕嘴裏說出來太過荒唐，剛說出口就應該悄無聲息地從三十層樓的頂樓落下，在摔得粉身碎骨前就完全消失。

白珺晴想，如果李潇暮不那麽年輕氣盛，仗着沐宸睿正當紅跑來說這些，大概所有知情者都會憚于沈家的心照不宣地三緘其口，表面上和氣一片，背地裏鄙夷不屑。

沈嘉慕想過自己知道後的反應嗎？或許覺得自己會感動不已嗎？她那麽大的手筆又那麽自信，可能根本不覺得會有被自己知道的一天吧。

白珺晴控制住自己腦海中刻薄的念頭，盡量往輕松的方向去想：或許沈嘉慕是想找個合适的機會順水推舟告訴自己的，可能會以一種懷柔的、好接受的、一帶而過的方法，如果那時候她們已經是熱戀的愛侶，自己也許會真的會滿心感激地承下這份情。

但命運似乎總是這樣，相比意想不到，更像在劫難逃。她最不願虧欠的人卻虧欠了最多，最不想傷害的人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她傷害，八年前是這樣，八年後依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