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惦念

惦念

白珺晴到底算是個溫和體面的人，即使已經嚴重觸碰底線到了她不得不割舍這份關系的地步，這件事還是得到了平靜和妥善的處理。

她用了千百個合情合理又無法拒絕的理由，把近期章小青為自己接到的工作統統拒絕了，唯有《演技派》這個她自己決定出演的節目例外；她們的合約則由于法律效力不能馬上解除，于是約定在半年之後解決。

白珺晴知道自己的行為非常任性甚至于幼稚，但她實在沒有辦法在知情後放任自己繼續做潛規則的幫兇。

在沈嘉慕出手之前曾經被潛規則奪走角色的自己，如今正在以一模一樣的方式奪走別人的夢想。

白珺晴近期在網絡上收獲的聲音褒貶不一，但肯定的是在沈嘉慕幫她的這段時間裏，她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讨論度和流量，以及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合作機會。這份說到底還是恩情的情意，白珺晴實在無法承受，可能也沒法再還了。

業內很快感受到這陣小小的風波，制片和演員無不竊竊私語，但仍忌憚沈氏的威懾力不敢明面上讨論，只是背後已經達成了共識：“大概是被玩膩了吧，我早說欲擒故縱這種手段用多了別人就煩了，人家什麽人沒見過。”

李潇暮也很驚訝于白珺晴唯獨沒有結束《演技派》的合作，她回去後和沐宸睿提過一嘴，原本以為只是一次無關痛癢的示威，對方卻幾乎是暴起般罵了她一通，責怪她口無遮攔狗拿耗子。

“你知不知道沈嘉慕根本不會游泳，結果為了救白珺晴直接往河裏跳？就算只是玩玩，至少目前沈嘉慕對白珺晴仍然非常看重，你他媽能不能別把我随口說的八卦當個令牌似的到處亮？你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哪兒來的？你自己泥潭裏發瘋別把泥點子甩我身上行不行？”

李潇暮被沐宸睿說得一愣一愣，幾乎覺得第二天白珺晴就要帶上沈嘉慕來找自己算賬，吓得她在酒店裏醞釀了半天如果被質問要怎麽既有風度又不得罪沈嘉慕，一晚上沒怎麽睡好。

結果沈嘉慕沒有出現，白珺晴倒是一個個把那些其他演員觊觎許久不得的好資源散了出去，唯獨《演技派》。李潇暮膽戰心驚一直演到決賽前夕，生怕被找麻煩，結果對方卻如同沒事人，之前的談話也仿佛不存在，仍然準時準點每天往返在片場和化妝間。

可能是因為和章小青沒有感情的牽絆，抛開利益相關的這一切到底還是聊得來的朋友，在有必要的工作交接時倒也不會別扭，仍然公事公辦，甚至還會聊上兩句別的。

章小青心裏明白自己早已經不只是為沈家工作，而是真的把白珺晴當作朋友，那種類似戰友一樣的無條件支持和凡事願你所願的情誼，單憑完成任務的心思是做不到的。

章小青心裏深深嘆氣，自己最多也就是通風報信過幾句，這會兒卻被當成資本家鷹犬似的，真冤吶。她幾次想和白珺晴提，給過跳板是不假，但制作人和投資方也不是傻子，什麽人都能照單全收嗎？但是維系這樣平和的關系能好好說話已是不易，章小青也不願把話題再扯回這件事上。

其實白珺晴心裏也很明白，這樣的事情娛樂圈每天都在發生，甚至于更黑暗更險惡，即使她很明白沈嘉慕沒有試圖用自己的付出去索取或是傾軋什麽，但是心裏就是別扭就是膈應，因為自己根本就不需要這樣的付出。

在章小青第二十五次嘆氣後，白珺晴終于忍不住問道：“遇到什麽煩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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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章小青茫然地回答，完了又是一聲嘆息，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嘆氣，有點尴尬地說，“沒事，沒事。”

白珺晴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其實這件事我不該做得這麽絕，也特別對不起你的努力。我知道你接下那些工作很不容易，給你添了這麽大的亂子，如果遇到什麽麻煩有我能幫得上的你就盡管說。”

章小青心裏吶喊，那你趕緊和沈嘉慕和好行不行！再這樣冷戰下去她沒瘋我也瘋了！但是這話斷然不能說出口，于是又是一聲嘆息。

白珺晴也是真心關切。與她向來一絲不茍的外在裝扮恰好相反，章小青的性格其實比較随性樂觀，不同于大多數不茍言笑嚴苛板正的經紀人，她從不會提過多的要求或是擺道理訓斥，反而很能照顧藝人的感受，連白珺晴闖禍了最多也就是抱怨幾句，很少看見她滿面愁容的樣子。

想到這裏白珺晴又覺得有些遺憾，多好的緣分啊，就算是有人刻意牽線，但她們曾經多好啊。白珺晴工作多了之後本還想重新找個助理解放章小青，讓她不用跑前跑後，專心做經紀人就好，只是如今這處境倒是不用再多此一舉。

這麽多年的情誼做不了假，曾經為自己擋下的那些酒局，溺水的時候為自己忙前忙後，這些都是真心實意的付出，就算不是出于被沈嘉慕牽扯進來，一般的工作夥伴又能為彼此做到什麽地步呢？

白珺晴看章小青又開始嘆氣，心裏有些着急了：“是不是家裏出什麽事了？要不這些工作你先放下，我先找個臨時工頂上。”

章小青捂着額頭從指縫裏偷摸看白珺晴的表情，發現對方是真的焦急後心裏稍微有了點底：“确實是點事，家裏有人要做手術，愁啊。”

“很嚴重嗎？”白珺晴沒想到真是這麽嚴重的事，連忙道：“是什麽類型的手術呢？我去問問我爸，看能不能給你聯系個比較好的主治醫生？”

章小青知道白珺晴爸爸在N市是頗有威望的主任醫師。

“哎。”章小青煞有介事地又是一陣嘆息，“心髒方面的。沒事兒你不用為我着急，醫生已經找到了，就是她以前做過一次手術，現在情況又不太好，我有點擔心。”

“是嗎，”白珺晴擰起好看的眉頭，“心髒病可不是小事，你別和我客氣，有需要就直說。要不你先放個假吧，專心照顧家人，工作方面我再找人頂上就行。”

章小青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點點頭：“那你準備找誰呢，你現在處境也比較微妙，得找個知根知底的啊。”

白珺晴垂眸，她知道章小青說得對，那麽多資源從她手上交出去，所有人都在虎視眈眈，找個可靠的人很有必要。

章小青眼睛轉了轉，靈機一動道：“要不喬彥萱吧，你們關系好，對彼此也熟悉。”

白珺晴心裏一動，覺得喬彥萱是個挺合适的人選。喬彥萱是圈裏風向的包打聽，她們的關系又好，但又覺得讓好姐妹做自己的助理有點奇怪，于是保留了這個建議：“不到不得已，還是不麻煩彥萱了吧。”

行了。不能再說了，提出這個名字就可以了，點到為止。章小青對自己今天的發揮很是滿意，而後心裏又一陣感嘆，說是為沈家辦事，其實畢生的小聰明都奉獻給了沈家千金想追的這個姑娘。

這事也怪沈嘉慕，人怎麽就能這麽擰巴呢？長着女主的臉偏要幹備胎幹的事兒，但凡她要是有自己一半豁得出去臉，事情也不至于發展到現在這樣。

人是被甩了沒錯，但你倒是拿出點行動和努力啊？也不給人電話轟炸一下再不濟消息轟炸一下，至少證明一下自己的真心，表達一下自己的懊悔，怎麽就又縮回自己那副破殼子裏了？跟個氣球似的一戳就癟，被甩了連句二話都沒有，指不定人家白珺晴心裏怎麽想你，想你這感情也沒多深，這真心也沒多真啊。

這些腹诽章小青全都和沈嘉慕說過一遍，結果沈嘉慕躺在病床上挂着水，憋了半晌才說：“其實她那麽優秀，想要什麽得不到呢。我自作主張做了那麽傷她自尊的事，本來就沒什麽可辯解。”

王八，這是真的帶殼的王八。章小青在心裏罵，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倔一個比一個軸，一個拿霸道總裁默默付出的劇本，一個走君子不吃嗟來之食的路子，就她最俗行了吧。

想到沈嘉慕歪在病床上那副死樣子章小青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心髒疾病可大可小，章小青實在不想讓沈嘉慕心裏壓着這麽多事去做手術，又覺得光是用嘴開導純是浪費時間還為自己添堵，沈嘉慕不僅聽不進去，且八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

倒不如自己早點行動，法子是不入流了一點，但總比兩個人冷處理到最後直接涼了好。

章小青心裏暗想，有情人想成雙還不得靠我們這些俗人把薪助火推波助瀾。

白珺晴看章小青唉聲嘆氣個沒完，心裏估摸着這病得是真的挺嚴重，就多嘴問了一句：“是你父母嗎？”

“哦，不是。”章小青回過神來，“我姐。”

白珺晴略微有些吃驚：“你還有姐姐？”

章小青唉聲嘆氣：“我就怕我沒有了。”

白珺晴呸呸呸了幾聲：“別胡思亂想，會好起來的。”

章小青看着白珺晴擰着眉的認真勁兒，心中感嘆她确實是圈裏提着燈籠難見的善良純真。

像一塊玉一樣無堅不摧又潔白無瑕，放進泥潭多少次再拿出來仍然是光滑潔淨的樣子，難怪能讓沈嘉慕惦記這麽多年。

章小青笑了笑：“嗯，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