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回家

回家

白珺晴請了一個短假，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帶沈嘉慕回家。是石榴花盛放的季節，正巧趕上表姐和姐夫的婚禮。

白珺晴提前知會了父母家裏有貴客要來，父母本是欣然答應，但聽到沈嘉慕的名字後頓時啞然，面面相觑。

母親皺着眉頭，欲言又止：“是……你那個高中同學？”

“是。”

白珺晴在電話裏并不避諱：“媽，人家現在已經是大明星了，工作上也幫了我很多。”

“……好啊，那媽媽給她收拾一間房間出來。”

母親的聲音仍然有些遲疑，當年的滿城風雨确實讓她和白父都很介懷，但當初的事情早已過去太久，雙方又是不夠懂事的年紀，現如今女兒既然已經和她是同行了，與過去和解，給彼此臺階，總歸是最合适體面的。

白珺晴本想說我倆可以睡一間房，但想到媽媽曾經對這件事的介意，決定還是不要再節外生枝。眼下能讓沈嘉慕和家人見一面，留下好印象才是最重要的目的，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至于正式出櫃還要從長再計議。

“好的媽，你和爸多注意身體。”

“我們會的。你那個……老同學，吃飯有忌口嗎？”

聽到媽媽态度還算和善，白珺晴也放下不少心：“清淡一點就好，她比較愛吃素。”

“好，你在外面也要好好吃飯知道嗎？不要總點外賣，外面的油髒得很……”

“媽我知道，我心裏都有數的。”

白珺晴知道媽媽說起這個又會沒完沒了，連忙終結話題，“媽我還要工作，先不和你說了，咱們周末見哦。”

聽到她挂斷電話，章小青一邊霹靂啪啦打字一邊調笑道：“喲，都要見家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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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珺晴嘆了口氣：“拖着也不是個辦法，總得先見一面。”

章小青幸災樂禍道：“醜媳婦兒也要見公婆咯。”

白珺晴不滿地拍了她一下：“哪兒醜了？沈嘉慕還醜啊？”

章小青把嘴裏的棒棒糖棍兒從左轉到右，露出個被肉麻到的表情：“天吶，現在是一句都說不得了。”

白珺晴不依不饒道：“那審美正常的人類确實不能昧着良心說沈嘉慕醜啊。”

章小青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電腦屏幕上，手上的動作不停：“不是真的說她醜，我是說她的性格不招長輩喜歡。飯吃不了一點點，大小姐毛病一堆，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你覺着你爸媽能喜歡她這樣的？”

白珺晴愣了一下：“沈嘉慕是這樣的？”

章小青也愣了一下：“她難道不是？”

白珺晴仔細回憶了一番，自己和沈嘉慕相處這麽長時間以來，其實從來沒有覺得對方難相處過。自己做的飯沈嘉慕從來是幹幹淨淨地吃完，也沒有見她挑剔過任何物件，至于內向更是不存在的，沈嘉慕情緒高的時候甚至比自己還更健談。

白珺晴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在這段快十年糾纏不清分分合合的關系裏，她在沈嘉慕那裏從沒有受過一點委屈。

兩人相處的時間往往是平和而愉悅的，偶爾要冒出一點争吵的苗頭，沈嘉慕也會及時快速地服軟，是以兩人的關系一直讓她覺得充滿包容和療愈，即使在工作上受到了什麽委屈，回到沈嘉慕身邊也總是能重新獲得好心情。

那沈嘉慕呢？自己有沒有讓沈嘉慕受過委屈？

一定有吧。在醫院裏誤會過她，在電話裏質問過她，沈嘉慕一定有為此難過吧。她就像一座巍然不動的山，哪怕白珺晴無數次地錯過了她，她仍然長長久久地伫立在那裏，等到白珺晴終于有緣停下腳步，才發現這座山一丁點也沒有改變過。

章小青見白珺晴半晌沒應聲，從電腦後方探出半個頭來：“想什麽呢？”

“沒什麽。”

白珺晴回過神來，見章小青還一直埋頭在電腦前，好奇道，“你在幹嘛呢？”

章小青頭都沒擡：“幫她經營社交平臺呗。”

“誰？彥萱？”白珺晴湊過去，屏幕上果然是喬彥萱的照片。

章小青把喬彥萱平時拍攝的美妝、美食素材都分門別類，再配上簡明有趣的文案，放進草稿箱裏等待定時投送：“這下大概能管兩個月。”

白珺晴難以置信地看着章小青工作，氣得聲顫：“你到底是誰的經紀人？你對我有這麽上心過嗎？”

章小青把棒棒糖吃幹淨後仍然叼着棍兒，漫不經心地說：“你的啊，但是她是我女朋友啊。”

白珺晴啞然：“……進度，還挺快。”

“可不。”

章小青瞥了一眼過去，“都跟你倆似的這麽墨跡，一輩子能幹成幾件事兒啊。”

白珺晴被經紀人的牙尖嘴利堵得無語凝噎，轉而觀察其他地方試圖找到突破口，這才發現章小青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一直難耐地摩擦着，再結合章小青之前從來不愛吃甜食的個性，白珺晴恍然：“你在戒煙？”

“嗯，她不讓抽。”

這回白珺晴也有點意外了：“原來你這麽聽話的啊？”

“她不喜歡我抽我就盡量不抽呗，反正也不是什麽好習慣，能趁機戒掉也挺好啊。”

章小青說話的感覺和沈嘉慕正相反。沈嘉慕很少會使用到語氣詞，遣詞造句也總是一板一眼，而章小青這種随性又雲淡風輕的态度總會給白珺晴人生萬事都很容易的錯覺。

這樣的錯覺成功感染到了白珺晴，她緩緩放下心來，或許要多給自己積極的心理暗示，事情才會真的變容易。

周末的見面會順利的，家人和愛人未來的相處也會順利的。

沈嘉慕在穿衣鏡前換了幾套衣服都不是很滿意，白珺晴看得哭笑不得：“上班都沒見你這麽用心。”

沈嘉慕不應聲，又換了一套淺色的大衣：“我好像真的沒什麽顏色很喜慶的衣服，穿這個顏色會不會不太好？要不還是讓黎姐幫我定做一套吧。”

白珺晴見沈嘉慕因為緊張越說越離譜，連忙拿過她的衣架：“不用不用，這套就很好了。”

沈嘉慕卻仿佛聽不進去一般，嘴裏還在念念有詞：“定做來不及了，去借一套好了……”

“沈嘉慕！”

白珺晴忍無可忍地打斷道，“只是我表姐結婚，不是你結婚，你不需要這麽鄭重好嗎！”

沈嘉慕也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度，有點委屈地看了一眼全身鏡：“我只是想給你的家人留個好印象。”

“你是大明星耶，誰會不喜歡你啊。”

白珺晴有點好笑地掰過沈嘉慕的肩膀，“低下來讓我親一口。”

沈嘉慕撅着嘴還是有些委屈，但還是乖乖地彎下了身子。白珺晴勾住她的脖子親了她一下：“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沈嘉慕一邊哼唧一邊嘗試把白珺晴抱起來挂在自己身上，但是沒使對力氣，連着後退了幾步。

白珺晴也受了點驚吓，連忙放開手：“你現在好弱啊，拍蔡導戲的時候還有點肌肉的，現在怎麽越來越沒勁兒了。”

沈嘉慕不服氣，還要再嘗試：“剛沒發揮好，你再讓我試試。”

“別試了，馬上要誤機了都。”

白珺晴對着鏡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又從櫃子裏拿出一瓶香水，“噴這個吧。”

沈嘉慕低着頭一邊摸自己的胳膊曲線，一邊順從地探過身：“我是該練練了，感覺确實沒有當時線條好。”

香水是低調冷冽的雪松香，沈嘉慕呼吸了一口，感覺神清氣爽：“這瓶真的很好聞。”

白珺晴把香水放回櫃子，捏了捏沈嘉慕軟綿綿的胳膊：“下次我去健身房你就跟着我一起，看看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活得比我長知道嗎？”

沈嘉慕薅了一把白珺晴的腰：“知道啦。”

經歷了兩個小時的飛行，飛機終于平穩落地。

在N城沒有助理和司機，兩人便打了個車去往目的地。N城正是飄梧桐和楊柳絮的時候，沈嘉慕有些不舒服，于是搖上了自己這邊的車窗。

白珺晴有點擔心地湊過去：“過敏嗎？”

沈嘉慕搖搖頭：“就是有點想咳嗽。”

白珺晴于是把自己這邊的窗戶也按了上去，傾身對司機說：“師傅，能換條道嗎？就從知遠街走。”

其實兩人一上車司機就認出來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打招呼，這會兒被搭了話，有些受寵若驚：“可以的，但是要繞一點路。”

白珺晴的聲音溫軟又客氣：“繞路不怕，謝謝師傅。”

司機被白珺晴的友善的态度鼓勵到，忍不住多攀談了幾句：“原來你們倆是N城人啊。”

白珺晴知道本地的司機向來熱情健談，并不避諱：“我是，她不是。”

司機在後視鏡裏看到沈嘉慕點了點頭，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你真的好瘦哦。”

沈嘉慕笑笑，一笑便發現喉嚨還是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

“聽到沒有，這次來N城你要多吃點。”

白珺晴捏了捏沈嘉慕的手腕，幾乎能直接捏住她薄薄的骨頭。

沈嘉慕順從地點頭，拉長了聲音道：“好。”

剛好到達目的地，司機穩穩地在路邊停下了車：“你們關系真好啊。”

沈嘉慕怔了一下，沒有說話。

熟悉的場景突然觸動了她深埋心底快十年的記憶，小小的學校裏流言蜚語漫天紛飛，她的座位被圍在中間，寫滿真心的兩片白紙在男同學的手中用力地揮動，四周盡是不懷好意的嘲弄眼光，回到暫住的酒店後，迎來的則是父母既反感又冷漠的神色。

痛苦和難堪的回憶還在向後拉扯着沈嘉慕，而白珺晴已經付完車費，拉起她的右手晃了晃：“我們就是關系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