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婚禮

婚禮

“我們這兒的婚宴就是這樣的，大鍋菜味道比較敷衍。”

白珺晴有點抱歉地解釋，“如果你覺得太油的話，結束之後我帶你吃別的。”

“不會，我覺得挺好吃的。”

怕白珺晴不相信一般，沈嘉慕又夾了幾筷子菜到碗裏，“還挺熱鬧的，你和你表姐關系很好嗎？”

“還可以吧，小時候經常一起玩。”

白珺晴和沈嘉慕此行很低調，吃飯也只坐在直系親屬那一桌，一是盡量避免不必要的社交，二也是怕身份曝光在婚禮上搶了新人的風頭。

舒緩的鋼琴曲幾乎被嘈雜的人聲淹沒，沈嘉慕轉頭看向臺上，婚禮已經進行到交換戒指的環節。

臺上的新人與司儀進行着傳統的陳詞。喧嚣的人群，過鹹的飯菜，同桌人過分的好奇與熱情，都是沈嘉慕疲于應對的場景。

沈嘉慕有些心猿意馬地看向右手腕的手表，婚禮已經進行了快兩個小時。

沈嘉慕的目光掃到身邊的白珺晴，結果意外地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臺上的人，神色似有向往。

沈嘉慕想去牽白珺晴放在桌子下的手，卻看見她的拇指下意識地在摩挲無名指的指被，臺上人剛剛交換戒指的位置。

沈嘉慕于是收回了手。過了一會兒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無名指根。

她在牢籠中被困了太久，以至于早已失去正常人原本會有的展望。其實本來也是如此，哪個女孩沒有偷偷想象過自己走入禮堂交換戒指的神聖瞬間，哪個女孩沒有暗自計劃過婚禮蜜月之旅要去的地點呢。

白珺晴也不例外吧？她曾經想象中站在對面的新郎是什麽樣的呢？是還算俊朗高大的紀予時嗎？還是那個黑色短發，笑容燦爛的日本男生呢？

沈嘉慕想問白珺晴中意的旅行地點，又覺得自己這樣問太過突兀，再看向白珺晴時她已經低下頭在看手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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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回到後臺更換服裝，司儀請上了一個妝容誇張的小醜串場。

沈嘉慕還從沒在國內見過小醜，饒有興趣地看着他把可塑的長條氣球捏成各式各樣的小動物，再佐以滑稽的肢體語言，前前後後地跑場。

然而這個時代似乎早已不再需要小醜，純粹的肢體搞笑再也無法取悅疲憊的成年人，婚禮進行到這個時候，宴請的客人幾乎都撐着腦袋在玩手機，除了個別好奇的孩子，幾乎沒有什麽人施舍目光。

恪盡職守的攝影師仍在為婚禮全程攝像，他對臺上賣力的小醜毫無興趣，便将鏡頭掃向臺下。

他立刻驚訝地發現，靠近舞臺右邊的一桌裏，坐着電視手機裏才能看見的大明星。

他不動聲色地拉長鏡頭舉向原本低調的兩人，取景器瞬間只剩下兩人。

沈嘉慕垂着眸正在剝一顆蝦。

她今天穿一件酒紅色的絲質襯衫，袖口被卷至手肘，露出了皓白的小臂。沈嘉慕的手白且修長，指節分明，指尖沾上了一些褐色的汁水，卻因為手的主人慢條斯理的動作而絲毫不顯得邋遢，反而矜貴非常。

沈嘉慕剝好了一顆蝦，放進了白珺晴的碗裏。

原來她倆關系真的這麽好。她們和今天的這對新人是什麽關系？

攝影師隔着相機看得入了神，沈嘉慕卻猛然擡眼，隔着黑黢黢的鏡頭直接與他對視。

被發現了。

攝影師吓得立刻就要移開鏡頭，沈嘉慕卻再次垂下眼睛，拿起另一只蝦剝了起來。

那是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一眼。沒有尴尬，沒有警告，也并不友善，就像看見一只昆蟲，不必要做出任何反應。

但他很确信那不只是掃過的一眼，而是聚焦的，有目的性的一眼。

不同于一般人看見鏡頭會有的下意識躲避、微笑、或憤怒，沈嘉慕像是一個沒有情感反射的人，不做任何表達，仍舊我行我素。

攝影師莫名感到有些心虛，收回了鏡頭。

新娘和新郎一路敬酒，終于來到了白珺晴這桌，新郎已經帶了幾分醉意，語氣變得昂揚了不少，舉起酒杯道：“沈、沈小姐，我老婆一直特別喜歡你，真沒想到你今天能來，我們都特別榮幸、特別驚喜……”

沈嘉慕也起身颔首：“哪裏的話，小白的家人能喜歡我，我也很高興。”

酒杯已經舉到了面前，沈嘉慕掃了一眼桌上已經空空如也的果汁杯，又看向白珺晴。

白珺晴也注意到果汁杯空了，眼看眉毛就要擰起來，沈嘉慕連忙抱歉道：“不好意思，稍等我去隔壁桌要一杯果汁。”

白珺晴伸手拉住了沈嘉慕，舉起酒杯站了起來：“姐夫，真的不好意思，沈嘉慕酒精過敏。她是我帶來的，要不我替她喝了吧？”

沈嘉慕看了一眼白珺晴的酒杯盛着濃度不高的紅酒，于是安下心來，點頭附和道：“是，抱歉。”

新郎連忙表示不介意，和白珺晴碰了杯，又喊新娘和沈嘉慕合了影，這才離開。

白珺晴許久未見表姐，話也多了一些，沈嘉慕在一旁噙着笑意看着，時不時往白珺晴的碗裏放剝好的蝦仁和蟹肉。

婚禮終于結束，白珺晴提出去長街逛一逛，沈嘉慕也欣然答應。兩個人在微涼的晚風中牽手，影子被路燈拉得長長的。

“對了。”

沈嘉慕從包裏拿出一瓶牛乳：“還是喝一點。”

白珺晴笑彎了眼睛：“好細心呀。”

沈嘉慕也學着她眯了眯眼睛，笑着說：“胃要靠養。”

白珺晴擰開瓶蓋喝了一點，葡萄味的。

長街仍有小攤叫賣，上一次一起走過已經是十年以前。那時也是一個微涼的好天氣，白珺晴帶着沈嘉慕套圈，給她買板栗和雪糕。白珺晴今天剛好紮了高高的馬尾，側影重疊，恍然像是昨天的事情。

沈嘉慕牽着白珺晴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突然開口：“不然我還是住酒店吧。”

白珺晴捏捏了她的手心：“你怕啦？”

沈嘉慕動了動嘴唇，承認道：“嗯。”

白珺晴的手指扣住沈嘉慕的，像是在安撫她，也像是給自己信心：“我也怕。但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總要給爸媽一個交代。”

沈嘉慕有點慚愧，連忙道：“我盡快和我媽正式談這件事。”

“不着急。”

沈嘉慕淺淺的眉毛在路燈下反射出好看的顏色，白珺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你媽那裏不急，慢慢來。”

沈嘉慕點了點頭。白珺晴頓了一下，問道：“你媽是不是很不喜歡我？”

“沒有。”

沈嘉慕快速地否認，但又覺得母親那天的表現讓自己的否認并沒有多少說服力，猶豫了一下才道，“她是不喜歡我。”

說完又覺得不妥，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沒有非常喜歡。她希望我結婚的對象是可以幫到公司的那種。”

白珺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半晌又問：“你以後要回去繼承家産嗎？”

沈嘉慕笑了笑：“都是我弟的。”

白珺晴愣了一下：“全部都是？”

沈嘉慕看了一會兒白珺晴意外的表情，又笑了笑：“給我的話有可能會被吃絕戶。”

白珺晴反應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沈嘉慕的意思，氣得捏住了她薄薄的嘴唇：“你再亂講話我真的生氣了。”

沈嘉慕的嘴巴被不輕不重地捏着，眨了眨眼睛，有什麽一閃而過。

白珺晴松開手，沈嘉慕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小時候聽見我爸和我媽說的。我也覺得是亂講。”

白珺晴的指甲攥進了掌心，嘴唇抿成一條向下的直線。沈嘉慕看見白珺晴比自己還要委屈的樣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臉頰：“你非要問。”

白珺晴知道沈嘉慕心底那塊由于父母的漠視和苛待而破開的缺口，是自己努力再多也無法彌補完全的，只能緊緊握住沈嘉慕的手：“你要長命百歲，要跟我一起做開心的小老太太。我們老了可以一起種很多花，如果你喜歡，還可以養一只小貓或者小狗。”

路燈暈開一圈一圈的光影，沈嘉慕眯着眼睛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綻開笑容：“好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