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蘇醒

蘇醒

沈嘉慕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下了三天兩夜的暴雨終于停住，一抹陽光斜斜地從窗簾的縫隙探出頭，打在白色的床單上。

沈嘉慕很快适應了室內的光線，莫名地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是在什麽時候見過呢？

沈嘉慕艱難地轉動眼球掃過床單，這才看到白珺晴靠在床頭昏昏欲睡的臉。

她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左手略微發麻，應是被白珺晴握了很久。沈嘉慕恍然想起這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好像在好多年前的校醫室，她也是這樣從高燒中悠悠醒轉，而左手邊是那個纖細的身影。

那是對她而言故事的開始。

沈嘉慕只是微微挪動了身子，白珺晴便像被吓到似的猛然驚醒。

沈嘉慕愣了一下：“你上床睡吧……唔……”

後面的話被白珺晴的嘴唇奪走，沈嘉慕懵懵地扶上她的後腦勺，含含糊糊道：“我還沒刷牙……”

白珺晴恍若未聞，只是用力揪着身下的床單，閉上眼睛汲取着沈嘉慕的氣息，直到沈嘉慕感受到臉頰上溫熱的濕意，白珺晴才低着頭拉開距離。

沈嘉慕剛睡醒的大腦還不能消化這麽多複雜的情緒，下意識地用指背去接眼淚：“怎麽哭了。”

“不許問。”

白珺晴突然有些讨厭在沈嘉慕面前的自己。雲淡風輕了那麽多年卻在沈嘉慕面前一再失态，就像是被打開了某種開關一般，看到她的背影會流淚久別重逢會流淚，連接吻也會流淚。

沈嘉慕軟了嗓音靠過去：“那我換一個問。為什麽親我？”

白珺晴一邊整理情緒一邊輕描淡寫地回答：“因為我昨天晚上就想好，你一醒過來我就要親你。”

沈嘉慕彎了彎眼睛：“原來是早有預謀。”

白珺晴本想指責她“你還笑得出來”，但想到沈嘉慕昨天躺在床上的樣子又罵不出口，便吃了這個癟不理她，抽了兩張紙把眼淚擦幹。

沈嘉慕自知理虧，乖乖地拿過紙給白珺晴擦眼淚：“我雖然沖動，但你得理解我，誰老婆丢了都得急啊。”

“誰是你老婆。”白珺晴白了她一眼又把紙奪回來，“看來你是不發燒了。”

“嗯……不知道。你試試看？”

沈嘉慕把頭湊過去，言下之意是邀請白珺晴用額頭來感受一下。

白珺晴又翻了個白眼，用額頭貼了上去，仔仔細細地感受了一番得出結論：“應該不燒了。”

沈嘉慕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珺晴，眨了眨眼睛：“一直翻白眼，隐形眼鏡不會滑片嗎？”

白珺晴移開上身将距離拉開，翻了第三個白眼：“我沒戴隐形。”

“怎麽了嘛，一大早火氣好大哦。”

沈嘉慕黏黏糊糊地玩白珺晴的手指，說到語氣助詞的時候還輕輕晃了晃她的中指。

“你昨天把我吓得一宿沒睡，我快十點的時候才阖眼。”白珺晴氣不過，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想沖你生氣，自個兒翻白眼還不行嗎。”

“行，太行了。”沈嘉慕連忙狗腿地湊上去，摸摸白珺晴的頭，又摸摸白珺晴的臉，見對方還是不為所動，只好唉聲嘆氣地躺回床上，“好悶，胸口好難受。”

“真的假的？”白珺晴狐疑地看過去，雖然知道沈嘉慕這時候來句這個十有八九是在胡說，但心還是忍不住拎了起來，“我給你開個窗戶。”

白珺晴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床上的倒黴孩子還是一副病恹恹的樣子。

得益于得天獨厚的身材和膚色，不得不說沈嘉慕裝起病比任何人都有說服力，白珺晴快步走回床邊，伸手幫她順胸口：“你昨天不會沒吃藥吧？你……”

一陣天旋地轉，白珺晴和沈嘉慕的位置瞬間調了個個兒，白珺晴氣得猛地拍了一下沈嘉慕的胳膊：“你無聊死了。”

沈嘉慕使了點力把白珺晴的手腕按在床上，俯身在她的臉上親來親去：“別氣了別氣了別氣了……”

白珺晴氣得咬住沈嘉慕的鼻尖：“我是氣我明明知道你在騙我，還是真的上當了。”

“這就是招不在新，管用就行。”見白珺晴又要翻白眼，沈嘉慕趕緊改口，“我的意思是，因為你總是把我照顧得很好，所以我不會有事的。”

“哎呦喂，在幹什麽呀大白天的。”

喬彥萱拎着午餐走進房間，又連連後退幾步，“真是傷風敗俗啊。”

白珺晴連忙推開沈嘉慕整理了下衣服，沈嘉慕正黏糊着卻被推開來，心有不忿道：“誰讓你進房間不敲門的。”

“中氣很足嘛，看來是屁事沒有了。”喬彥萱把餐盒一個個在桌子上擺好打開，“不是你昨天趴在我背上的時候了。”

“？”

沈嘉慕滿臉問號，白珺晴過去幫忙擺餐具，肯定了這個說法：“昨天是她背你上的車。”

“哈？”

“廢話，你快一米七五的個子除了我還有誰背的起來？你是指望一米六五的你老婆還是指望一米六的我老婆？”

白珺晴猛地拍了一下筷子：“嚴正聲明我一米六八，章小青一米六三。”

喬彥萱愣了一下：“在我眼裏有區別嗎？”

沈嘉慕雖然被老婆來老婆去的喊得很舒坦，慢條斯理地答道：“嗯，還有心思炫耀身高，看來現在也不是你昨天哭哭啼啼的時候了。”

喬彥萱也嗆起聲來：“哈，昨天是誰在雨裏發瘋來着？”

“好了好了快吃飯吧，別吵了。”白珺晴被嚷嚷得一個頭兩個大，“你倆能不能和平相處？”

“別啊，多來點，我愛聽。”章小青從姍姍來遲地走進房間，“沈嘉慕發瘋了？她怎麽發的你展開說說。”

沈嘉慕斜了一眼滿臉看好戲的章小青：“她昨天可比我瘋多了。”

章小青自顧自地坐到喬彥萱邊上，饒有興趣地問道：“是嘛？你這麽擔心我呢？”

喬彥萱“呸”了一聲：“我們剛在讨論是你身高一米六的事情，有問題嗎？”

章小青被戳到痛處，哼聲道：“可惜在座各位似乎都是身高和智商成反比呢。”

170+的沈嘉慕和175+的喬彥萱：？

白珺晴沒忍住笑出了聲：“噗。”

沈嘉慕得閑看了眼手機，又若無其事地放了回去：“我家那邊還有點事，可能下午就要回去了。”

“這麽趕？”喬彥萱愣了一下，“來一趟也不容易，逛逛再走吧。”

章小青也附和道：“是啊。後天恢複拍攝，不探個班？”

沈嘉慕搖搖頭：“不了。後面有機會我再過來。”

白珺晴聽完了全程對話，目不轉睛地盯着沈嘉慕的臉，她直視着喬彥萱的雙眼，表情鎮定語氣自然，沒有任何破綻。

如果她昨晚沒有看到那幾條消息的話，一定會和其他人一樣把這當作一通再尋常不過的對話，然後忘掉。

沈嘉慕訓練了多久才可以做到如此泰然自若地面對來自至親充滿羞辱性質的言辭，面不改色地放下手機，再若無其事地和別人交談？

白珺晴确定自己沒有在沈嘉慕的臉上看到任何難堪和難受的情緒，她只用了一秒鐘就編織出了合情合理的謊言，連動作都沒有任何遲緩。

“家裏出了什麽急事嗎？”白珺晴看着碗裏的飯粒，一字一句地問道。

“是我爸有事要和我當面說。”

沈嘉慕說完又扒拉了幾口飯，章小青瞬間了然：“得，咱也不用勸了。沈總如果要談話，沈嘉慕就算在火星也要回去。”

白珺晴悄悄地攥緊了筷子：“做個檢查再回去吧，我不放心你。”

沈嘉慕順從地點了點頭，頓了一會又道：“我下個月再找時間來看你。”

白珺晴感覺這頓飯自己已經吃不下去了，但又不想波及其他兩人，便長久地沉默着。

沈嘉慕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白珺晴本以為自己足夠了解她了，以為她們的關系早已超越單純的黏膩的普通戀愛，至少進入了互相支撐的階段。

成年人之間不可能沒有秘密她能理解，但是為什麽連出了這樣的事沈嘉慕也要掩飾過去？這種沈嘉慕自認為無傷大雅的小謊，究竟有過多少次？

喬彥萱和章小青打打鬧鬧地回去了，房間裏再次回到了兩個人。

沈嘉慕的食欲不太好，臉色蒼白着，微微阖着眼，像是有些犯困。

白珺晴的手覆上沈嘉慕的，觸手是熟悉的一片冰涼。沈嘉慕不明所以，拇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白珺晴的手背。

白珺晴突然覺得很想哭。她很想吵架，但是沈嘉慕已經很累了，在飯桌上就一直低聲咳嗽，她不忍心再拆穿她。沈嘉慕費了那麽多力氣輾轉過來，保镖一直跟着，沈宗城不會不知道她病了。

但還是要将她說得一無是處，要她立刻複命，要她忏悔，要她接受懲罰。

白珺晴背過臉，希望通過眨眼可以蒸發眼角的濕意：“你都不會累嗎？”

沈嘉慕太困了，沒有發現白珺晴的異常。她仰起臉，親了親白珺晴流暢好看的下颌線：“會的。但為了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