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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驟雨初歇,久違的陽光繞過峽谷上方陡峭的岩壁,灑在泥濘的道路上,卻無法驅散匈奴騎士們身上的潮濕。
一只被暴雨困住的山鷹趁着放晴,從峭壁上的巢中振翅而出,在疲倦趕路的人們頭頂盤旋,最後消失于西邊的天空。
“單于,打完滄州城就能回家了嗎?”掌旗的年輕士兵望着山鷹飛遠的方向,目露思鄉之色。
巨大的狼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旗下的單于坐在馬上,高大的身體挺拔巍峨,就算在隊伍的末尾也能一眼看見這位草原上的王。
單于聽着年輕士兵的聲音,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一絲情緒,靜靜地從匈奴士兵們疲倦的臉龐上掃過,最後望向西邊。
“我的孩子有沒有出生?阏氏還在草原上嗎?”想到這些,單于的神情微微有些黯然。
但這怯弱的情緒只出現了一瞬便立刻被單于掩蓋,他的神情依舊冷冽如刀,在所有士兵的注視中,單于舉起手中的馬鞭,“匈奴勇士們,我們此次征伐連破魏國十四城,使魏狗膽寒望風而逃,自匈奴立國以來,從未有過這樣的勝利,你們每一個人都将被大巫祝寫進史冊,成為草原上千古傳唱的勇士。”
他低沉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如暮鼓晨鐘讓匈奴士兵莫名振奮起來。
“出了峽谷便是滄州城,”單于馬鞭遙指前方,“用我們的馬蹄踏平這座魏國重城,然後我就帶你們回家,帶着你們奪來的財富回家,有了這些財富,今年的冬天,草原上再沒有人會因為饑餓和寒冷而死,你們将是整座草原上的英雄。”
單于的話點燃了匈奴士兵們胸中的火焰,他們不畏寒風撕開了自己的袍子,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發出一聲聲野性的嚎叫,濃濃戰意在每一雙眼裏燃燒。
沒有人注意到,左賢王悄悄地帶着自己的部下靠近了單于,只是他的雙眼陰冷漠然,沒有絲毫對單于的崇敬,他時而盯着單于,時而望向谷口,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啪。”隊伍臨近峽谷出口時,走在隊伍最前端的匈奴騎士忽然看到一顆拳頭大的碎石從天而降,如同冰雹一樣砸在地上,将他的戰馬驚得人立而起。
騎士訝異地擡起頭望向空中,卻看到自峽谷峭壁的上方,一個黑影在眼前越來越大。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一塊巨石帶着呼嘯聲砸落,将他連人帶馬砸成一塊肉餅,緊接着,無數巨石從峽谷兩旁的峭壁滾落,眨眼間便将谷口堵塞,許多猝不及防的匈奴士兵躲閃不及被巨石砸中,濃濃的血漿從石底湧出,将峽谷地面映出一片血色。
與此同時,在兩側的密林中,無數魏軍吶喊着沖殺而出。
“狼旗下的是匈奴單于!殺了他,封萬戶侯!”
一瞬間,無數弓弩聲響,密集的箭雨從四面八方騰空而起,在空中彙聚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烏雲向着狼旗的位置籠罩下來。
掌旗的年輕匈奴士兵已經忘記躲閃,呆呆地看着這一幕,等待死亡的降臨。
“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從馬上撞倒在地,與此同時,單于手舉盾牌屈膝擋在他身前。
在一連串爆豆般的撞擊聲裏,這些帶着巨大力道的弓矢仿佛咆哮的海浪狠狠撞在盾牌上,力撼山岳的沖擊沿着盾牌傳到單于的手臂,他的每一個關節都被擠壓着發出齒輪摩擦般痛苦的聲音。
手中的盾牌随時都要被這陣巨浪掀翻,一旦失去盾牌的保護,血肉之軀瞬間便會在密集的箭雨下灰飛煙滅,單于的軍靴死死抵着地面,全身虬結的肌肉像是被激怒的猛獸般炸起,攀附在雙臂肌肉上的青筋在巨大的壓力下蠻橫地跳動着,将單于全身的力氣彙聚到雙手上牢牢抓穩了盾牌。
和箭雨一同襲來的還有數名魏國将官,單于悍勇之名威震魏國,為了伏擊他,魏國特意從京城調派了數名大魏軍中成名已久的虎将來此。
在這些虎将的帶領下,魏國士兵從四面八方沖擊着匈奴士兵的隊伍,雨後道路泥濘,匈奴騎兵的戰馬陷入泥中無法馳騁,又加上猝然遇襲,立刻讓他們慌了陣腳。
而魏國士兵有備而來,很快便占據上風,匈奴士兵只能勉強抵抗,眼睜睜看着同伴被一個個斬于馬下。
一名舉着重錘的魏國将領連殺數名匈奴士兵,狂笑着高喊:“單于已經被射死,你們還不束手就擒!”
不等他笑聲消失,那面被箭雨紮滿如刺猬般的盾牌片片碎裂,單于高大的身影一躍而起,他的肩頭還插着數支箭矢,可動作卻迅捷無比,左手抓起地上半截被斬斷的長矛,右手握緊馬刀,如蛟龍般撲向那名魏國虎将。
“死!”魏國虎将大驚之下本能地一錘砸去,重達百斤的巨錘在空中發出尖銳的厲嘯,周圍無論匈奴或是魏國士兵都覺得自己的皮膚都被這淩厲的錘風刮得生疼。
眼看重錘将迎面撞上撲來的單于,魏國虎将臉上浮出一絲喜色,他對自己的力氣無比自信,錘死匈奴單于,封侯指日可待。
可他的笑容很快便僵在臉上,在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中,巨大的錘頭被單于左手的長矛牢牢架住,任憑他的臉脹成了豬肝色也無法再落下分毫。
“魏狗的箭太軟,殺不死草原的雄鷹。”單于鋒利的眼神輕蔑掃過這名魏國虎将,右手的馬刀在他驚恐的目光中切開了他的喉管,刺目的鮮血從傷口噴灑,濺滿了單于全身,在魏國士兵眼中,他高大的身影竟如修羅般可怖。
“一起上!殺了他!”其餘魏國将領見狀,頓時收起輕蔑之心,從四周向單于包圍過來。
單于頭也不回,将左手的半截長矛飛擲而出,如流星般貫穿了一名魏國将領的胸膛,又讓過另一人刺來的長槍,反手一刀剁下了對方的頭顱。
“把旗豎起來,”單于眨眼間連殺三名虎将,渾身浴血,臉上卻依舊沉靜如水不見喜怒,在他的身旁,那名差點死在箭雨下的掌旗士兵終于拾回了膽氣,巨大的狼旗在山谷中再次揚起。
“匈奴勇士們,跟着狼旗殺出去,我帶你們回家,”單于縱馬高呼,手中的馬刀又斬下十餘名魏軍的頭顱。“擋我者死!”
馳騁沖殺中,單于身上的衣甲早已破爛,後背的箭矢在颠簸中陷得更深,鮮血帶着滾燙的體溫從傷口湧出,沖刷着全身山巒般起伏的肌肉,為單于強壯的身體鍍上了一層金屬的光澤,像是一尊無可匹敵的戰神,人多勢衆的魏國士兵竟下意識地遠遠躲開他,無人敢靠近他十步之內。
單于的悍勇讓匈奴士兵找回了主心骨,他們舉起武器,雙眼通紅如同不要命一般朝着狼旗聚攏,占據了上風的魏軍竟有了些許潰敗的兆頭。
就在此時,一聲炸雷般的巨響在山谷中響起,在熊熊火光裏,一排匈奴士兵慘叫着騰空而起,飛揚的塵土間,無數斷肢與血肉從天上重重落下。
“火炮!”“是魏狗的火炮!”
無數火光閃動,震耳欲聾的炮擊聲在山谷間回蕩開,成片的匈奴騎士在毀天滅地般的炮火中被炸成齑粉,許多戰馬被炮擊聲驚吓,将馬上的騎士掀翻在地,被魏軍捉住斬首。
“不要回頭!跟我殺出去!”單于低沉的聲音将驚恐的匈奴士兵們從呆滞中喚醒,“魏狗的火炮移動不便,殺出山谷他們便無可奈何。”
單于說完正要一馬當先沖出,耳旁卻傳來一陣刺耳的風聲,刺骨的疼痛從雙腿與肩頭傳遍全身,一股巨大的拉力将他從馬上拽下。
數支弩箭毒蛇般在單于隆起的肌肉上刺出了猙獰的血洞,這些弩箭箭頭上帶着倒鈎,犬牙般鋒利的倒鈎借着箭身的力量牢牢紮進單于肩膀與大腿的骨頭裏,他微微一動便刮骨生疼。
而這些弩箭的尾端則固定着繩索,繩索被數名匈奴騎士握在手中,他們射出弩箭後便立刻抓緊了繩索一起發力将單于從馬背上拽落。
倒鈎随着這些匈奴騎士的拉扯在單于的骨頭裏越陷越深,這具壯碩身體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劇痛中痙攣般地顫動,不甘地如岩石般鼓脹起來。
在刺骨劇痛下,單于一點點從地上爬起,他每做一個動作都極其緩慢,埋進骨頭裏的倒鈎就像是一柄柄锉刀幾乎要将他的骨頭磨穿。
終于,單于站直了身子,他雄偉的身軀依舊挺拔如山,可鮮血卻沿着雕塑般的肌肉紋理流淌而下,他像是一座即将崩裂的火山,在鮮血彙聚成的岩漿中被一點點吞沒。
“左賢王!”劇烈的疼痛反而讓單于更加清醒,冷漠的雙眼裏一片血色,鋒利地逼視着這些偷襲者。
他看得清楚,這些都是左賢王的親兵,而左賢王正一臉得意地躲在後邊。
“單于,不要無謂掙紮,這山谷是我為你準備的葬身之所。”左賢王陰測測地笑道,他打了個手勢,手下的士兵立刻拉緊了繩索,讓單于動彈不得。
早已知曉左賢王動作的魏軍将炮口整齊地對準了被束縛了手腳的單于,聲聲巨響中,轟鳴的火炮一齊開火,濃密的硝煙瞬間淹沒了整個山谷。
“單于小心!”掌旗的年輕士兵自從看到單于被左賢王偷襲便發瘋般地朝着單于奔來,等到火炮聲響起,他終于跑到了單于的身邊,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他竟張開雙臂攔在單于身前。
無數炮彈在周圍炸開,他年輕的身體像是一片羽毛,在熊熊烈焰中飛上半空,燃成灰燼。
年輕士兵的螳臂當車沒有攔下漫天的火炮,洶湧的烈焰将他的屍體和單于一起吞沒。
峽谷安靜了,只剩下噼啪作響的燃燒聲和傷者痛苦的□□。
“把單于的屍體找出來,”左賢王興奮地大喊,“我要用他的頭骨做酒器!”
可就在此時,在塵土中翻找單于屍體的左賢王手下卻忽然僵住了身體,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脖子,這只粗壯的大手上滿是灼燒的傷口,透過焦灼的血肉隐約可見森然白骨,任憑他如何掙紮也無法掙脫,直到最後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嚓”聲,他的脖子竟被生生扭斷。
“不可能!他還活着……單于還活着……”左賢王顫抖着道,驚恐的雙眼裏盡是不可思議。
在濃得化不開的硝煙中,單于雄偉的身影漸漸浮現,一顆火炮的碎片刺穿了他的身體,在他肌肉堆壘的強壯腹部剜出一個刺眼的血洞,被彈片刺穿的肋骨在身體內斷開,刺破皮膚露出猙獰的一角,随着單于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殘忍地撕扯着他血跡斑斑的腹腔。
在腹部創口的四周,單于強壯的四肢與胸背處,那一塊塊被灼傷的肌肉上滿是被飛濺的彈片與碎石沖刷出的累累傷口,因燒傷而痛苦緊繃的碩大肌肉被這些傷口分割,像是一具完美的雕塑上遍布着細密的裂痕,随時都将碎裂崩解。
炮彈附着的高溫沿着這些傷口點燃了單于沸騰的血液,點點閃爍的火焰在他幹裂的皮膚下跳動,将他的血肉燒成縷縷黑煙,伴随着單于粗重的呼吸蒸騰,折磨着他的□□與靈魂。
大口鮮血混雜着被火炮震碎的髒器從單于口中湧出,他的肺已被沖擊和高溫摧殘,每一次呼吸都發出破風箱般刺耳的摩擦聲。
不知是年輕士兵舍命的阻擋或是單于強悍的生命力,這足以殺死常人上百次的傷勢最終沒能擊倒單于,頂着這樣可怕的傷口,單于竟慢慢地向前走去,他的腳步緩慢卻堅實,沾滿鮮血的臉上沒有一絲絕望和畏懼,冷漠的雙眼中依舊閃爍着銳利的光,刺穿層層煙霧在魏國士兵與左賢王等人身上一一掃過。
“別過來!”左賢王驚慌失措地跑向自己的戰馬,顧不上自己的手下,向着遠處逃竄,就連魏國的士兵似乎也忘記了繼續炮擊,瞠目結舌地看着單于拖着這具燃燒的殘破之軀一路前行。
單于沉默地走着,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拉扯着身上數以百計的傷口,疼得仿佛身體要被撕碎一般,在他行過的焦土上,鮮血彙聚成一串血色的腳印,觸目驚心。
終于,單于走到了被炸碎的年輕士兵的殘肢邊,他撿起那面已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狼旗,顫抖的手掌握緊了被燒得滾燙的旗杆,直到旗杆深深陷進掌心的血肉中。
在這面和單于的身體一樣千瘡百孔的狼旗下,幸存的匈奴士兵們沉默地聚集在單于身邊。
“走,我們回家。”
……
“單于!”
可可在噩夢中猝然驚醒,帳外風雨大作,似乎預兆着某種不祥。
她覺得眼前有些模糊,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流淚,上一個雷雨夜,她不慎流産,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從那以後,可可沒有一個晚上不在哭泣。
大巫祝總是勸她說留在草原也不是什麽壞事,可只有可可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因為不能離開而難過。
每一個夜裏,單于聽到自己懷孕時那雙欣喜的眼睛都會出現在可可夢裏,她多想為單于生下這個孩子啊。
“單于回來了!”“單于回來了!”
嘈雜的喧嘩聲打亂了可可的思緒,她的心愈發不安起來,可可掙紮着起身,踉跄着走出帳篷,遠處亮起了點點火光,馬蹄聲、哭喊聲透過重重雨幕傳進她的耳朵裏。
順着聲音和火光傳來的方向,可可走了很久,她看到一群人圍在祭臺周圍,這座單于為她打造的黃金祭臺,如今滿是斑駁的血色,就連磅礴的雨水也沖刷不去。
人們見到可可到來,漸漸變得安靜,無數悲傷、同情的目光凝聚在可可身上,默默為她讓開了一條道路。
在祭臺的中央,單于靜靜地仰面躺着,腹部和胸口猙獰的傷口裏,隐約可以看到在森森白骨間虛弱跳動的心髒,這具戰神一般強壯的身體上,如今已看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肉,慘白的月光照進他黯淡的雙眸裏,又從他身體的千瘡百孔中逃逸。
他殘破的胸腔劇烈起伏,可是肺部早已被灼燒得面目全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燒紅的烙鐵穿過氣管,只有黑色的血液從他嘴角不斷湧出。
可可張了張嘴,想要喊單于的名字,卻仿佛被扼住了喉嚨,幹澀的嗓子發不出一點聲音,一同被扼緊得還有可可的心,她痛苦地捂着胸口,劇烈啜泣起來,就連流産當日,似乎也沒有此刻這樣疼痛。
單于看到了可可,漠然的雙眼回光返照般變得明亮,他竟舉起了殘破的右手試圖伸向可可,沙啞着嗓子艱難地擠出些許虛弱的呼喚,“阏……阏氏。”
“我在,我在這裏。”可可顫抖着走向單于,沒走幾步便跌坐在單于身邊,她緊緊地抓住了單于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嘴邊不斷親吻,苦澀的淚水沿着單于手背的傷口向他心裏流去。
“你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單于無比眷戀地看着可可蒼白美麗的面龐,嘴裏卻不住催促。“再也不要回草原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沒有為你生下孩子。”可可渾身顫抖,哽咽着凝視單于的眼睛,化不開的愧疚氤氲在淚眸裏,倒映出單于平靜的臉龐。
“別哭,別哭,沒關系的,”單于艱難地伸出手,輕輕撫摸着可可的肩膀,就像以往無數次一樣,“阏氏,你知道嗎,我從沒有想把你囚禁在這裏,我一直想要放你離開,可是我太愛你,也太自私了,你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希望你不要恨我。”
“對不起!”可可終于崩潰了,她不忍去看單于的雙眼,只是将頭埋在單于傷痕累累的壯碩胸肌上,那在痛苦中不安地痙攣跳動着的壯碩肌肉讓可可感到莫名的熟悉與依戀,“對不起,是我傷了你的心,我哪兒也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生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我愛你。”
這是可可第一次對單于說我愛你,單于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他張了張幹裂的嘴唇想要說什麽,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鮮血帶着他最後的一點生機從全身數不清的傷口裏流逝,緩緩淌落在祭臺金色的地磚上,在明亮月光的照射下為他的身體披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
“大巫祝說,每一位戰死的單于都會化作草原上的雄鷹,阏氏,我再也不能陪着你了,但願我能化作雄鷹,繼續保護你。”周遭的景色在單于的眼中漸漸模糊,可可細膩的臉龐仿佛近在咫尺又觸不可及,他伸出手試圖擦去可可臉上的淚水,顫抖的手卻僵止在半空,最終無力垂落。
“阏氏,單于已經死了,你快走吧,左賢王那個叛逆帶兵殺來了。”
可可仿佛沒有聽到一樣,依舊伏在單于的胸口,她的哭聲漸弱,只是像個孩子似地緊緊依偎着單于,耳旁的心跳聲消失了,可單于岩石般堅實的肌肉依舊帶着生前滾燙的溫度,溫暖着可可寒冷的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祭臺上的匈奴人早就做鳥獸散,帶着殺氣的雜亂腳步聲從祭臺下方傳來。
“單于在這兒!單于死了!”叛軍興奮地高呼起來。
“什麽單于!”左賢王陰冷的聲音惱怒地響起,“從今天開始我才是單于,這就是迷住了單于的魏國女人吧,擡起頭來讓我看看。”
一只手抓住了可可的頭發,将她拉起,兩行清澈的淚珠随着可可揚起的臉龐滑落,清冷月光為她細膩雪白的肌膚染上了一層淡淡光暈,皎潔如仙子般的美貌竟讓殺氣凜然的左賢王看得有些癡了。
“難怪單于一意孤行要封你做阏氏。”左賢王癡迷地盯着可可的臉,一團火焰在他的小腹熊熊燃燒,他放開了可可,任由可可柔若無骨的身體趴伏在單于胸口。
“你不用死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新的單于,”左賢王居高臨下地看着可可,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掌握,“把你自己洗幹淨,一會兒到王帳來找我,做我的阏氏,你仍舊會像以前一樣享盡一切榮耀。”
志得意滿的狂笑聲随着左賢王輕飄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遠處的草原上傳來了凄厲的哭叫和叛軍得意的叫罵,左賢王開始清洗效忠于單于的匈奴百姓們,曾經讓可可癡迷的溫馨草原在叛軍的戰火裏化作痛苦的焦土。
但這一切可可已不再關心,她伸手進單于的軍靴裏,果然摸到了那把和單于形影不離的匕首。
經過戰火洗禮的匕首沾滿了單于的鮮血,刀刃卻依舊鋒利,可可看向天空,雨終于停了,袅袅煙火在月光中升向雲端,像是單于正在遠去的靈魂。
“單于,等等我。”可可倒轉匕首,準确地刺進了自己的心髒,她嬌小的身體因為一瞬間的劇痛蜷縮起來,輕輕地趴倒在單于胸口,鮮血從可可帶着笑意的嘴角流出,和單于的血彙聚在一處,纏綿着流向沉默的草原,再也不分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