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接回

第18章 接回

沈宴清回想了一下東丘離的長相。

上一次見到東丘離,是四年前。

那是兩國關系依舊僵持,他們送皇子東丘離前來議和,但沈宴清發現,使臣談判時,東丘離在旁邊一語不發。

東海國的三皇子在使臣之中并沒有什麽話語權。

議和送來的皇子,是東海國皇室選出來的犧牲品。若是兩國談不攏,留給東丘離的,便是身死異國的下場。

至于長相……他忽然有點拿不準她會不會喜歡。

眼見阿枕忽然間不說話,白家兄弟寬慰道:“你也別擔心,我餘元德進寨子五六年,小姐也只帶回來你一個人。”

像是安慰似的,周圍幾個人紛紛接話道:“是啊,小姐不會随随便便帶人回家的。”

沈宴清:“……”聽着有點奇怪。

不過好歹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說明白小姐不會把人帶回遂州。

那麽去掉兩個方向,還剩下扈州和昌州。

“我們來時并未與他們彙合,說明他們沒去扈州。”沈宴清又問,“他們會不會去昌州?”

有人搶答:“昌州是楊家的地盤,小姐去那邊……有可能。”

“小姐雖然和楊小姐見面就吵架,但楊家大哥對小姐還算不錯。之前小姐有次去昌州找不着回家的路,還是楊家大哥派人送回來的。”

沈宴清捏了捏眉心:“我們往昌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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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已經着急趕了很久的路,急需休整。

一群人同桌吃飯,其他人相互夾菜還算歡快,唯有沈宴清沉默不已。

他還在想。

忽然間,身邊有人推了他一把:“別想了,該吃飯時吃飯。”

沈宴清張口想喊對方,才發現幾日以來,他沒有過問他們的名字。

“你是……”沈宴清頓了一下,想到他之前似乎提過,改而問道,“為何你們都不姓白,而段家寨子裏的人都姓段?”

餘元德給他說了一遍名字,才道,“改姓啊。上了寨子,就是寨子裏的人了,改姓表衷心。”

“但我們老大不需要我們改姓。”另一人在一旁笑嘻嘻地道,“我姓談,談松。”

“我們這邊的多是無家可歸的人。”談松聳了聳肩,“沒有戶籍,哪也去不了,才會上山做山匪。”

沈宴清陷入沉默。

“別想了,今日早些睡,明日繼續找。”

談松拍拍他的肩,他的手掌布滿了黑色的掌紋,還油光發亮,看起來髒兮兮的,但沈宴清沒有躲開。

“那邊還有馬六,說不定他們已經找到小姐了。”談宋寬慰道。

沈宴清心底明白,若真找到了人,不可能沒有消息。

不過,靠他們幾個所能獲得的消息還是太少。

吃過飯以後,衆人圍坐在一起想辦法,沈宴清一人站在窗邊。

“我們出去找人,還要有人守在這兒。”有人提道,“若是找到了小姐,再派人回來接應。”

這樣來來回回,也很折騰。

沈宴清撚着袖口,思緒飛轉,想找一個簡便的辦法。

忽然間,男人轉過身來,窗外的光線将他的身影映照得更加黯淡。

“如果小姐她将楊家當做自己人,那麽她還會帶人往昌州去嗎?”

衆人忽然安靜下來,定定地看向沈宴清。

有人喃喃一聲:“對……!”

“他們一直沒找到人,其實是因為——他們的方向錯了。”沈宴清走進衆人之間,深吸一口氣,“遠離三州的方向,她只能帶人南下。”

而越往南,東丘離越熟悉。

所以白桃的這個策略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他發現。

*

四月,煙雨蒙蒙。郁郁叢林之中,隐藏着一衆商隊。

白桃與東丘離并肩而行,身邊有一衆護衛。

這幾日,白桃雖不知道身邊人的身份,但見有這麽多人護衛他,便知道他身份不簡單。

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停下了腳步,往遠處眺望一眼,轉過身道:“大人,今日恐有雨。”

東丘離還未發話,身旁的女人便開口道:“大人,這丫頭……不會在騙我們吧。”

男人的視線掃了過來,白桃故作滿不在乎地道:“不信我,你們自己找路啊。”

誰也不知道,只這一句懷疑的話,已讓白桃手心生汗。

這些日子她連覺都睡不好,不過是強撐着。

“她帶的這條路,的确讓我們避開了那些人。”

聽到東丘離的回答,白桃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下一刻,男人狹長的眸子轉過來,神色陰險:“但眼下的進度太慢,今日我們就要進城。”

白桃抿了一下唇:“這條路往下走就能進城了,愛信不信。”

她自小在山中生長,哪一種路走的人多她一眼就能分辨。

東丘離道:“無妨,今日若我們住在山裏,大家就吃一頓肉。”

白桃好奇,接話道:“今日天氣不好,這獵可不好打。”

男人的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尾上揚,勾起的唇角帶着深意。

白桃瞬間毛骨悚然。

男人沒再說話,但小姑娘幾乎已經笑不出來了。

東丘離瞥她一眼,心情忽然愉悅起來。

不到午時,衆人順利出山,抵達一座小鎮。

東丘離帶人在小客棧裏安定下來,接着便攤開地圖,好心地朝一旁的少女道:“坐。”

“眼下我們在——遂城和扈城之間。”

東丘離故意頓了一下,就見少女的手指緊張地交疊。

他長眉一揚,将地圖疊起,湊近了少女,問道:“你是不是在有意地讓我們繞路?”

白桃先是沒說話,男人的話便一句接一句。

“此處離遂城更遠,你不想回家?還是……不想和我們一起去遂城?”

“我們在柳城附近耗了兩日的時間……故意的?”

白桃心中一跳,幾句話幾乎把她的心思猜中了。

“我若是故意,你們早就被抓了。”白桃故作不悅,以掩飾自己的內心緊張,“我說了,你們要是不信我,自己去找路。”

東丘離的唇角依舊勾着,看不出有任何愠怒。

一旁的女子開口道:“大人,屬下去找鎮上的農夫帶路。”

東丘離瞥那女子一眼,點頭。

白桃:“……”

她刻意滿不在乎地別過臉去,心道之前段鴻弋還說這人身邊的姑娘溫婉,明明都是人精。

不過就這麽下去,也遲早會被發現拖延時間。

白桃心想,那就帶他們去扈城算了,反正他也是段家的客人。

她清了清嗓子:“鎮子上的人很少有遠行過的,還不如找我。至少我知道去扈城的近路怎麽走。”

東丘離一笑:“誰說我要去扈城?就去遂城。”

就要去你家。

白桃臉色一僵,這個人實在太讨厭了!怎麽才能把他甩掉啊!

面前少女的怒色不加掩藏,東丘離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欣賞起來。

東丘離平日見多了虛與委蛇,很少看到想她這樣将喜怒顯露在臉上的人。

簡單,好猜,而且有趣。

白桃唇瓣緊抿,手指頗為煩躁地在桌上打圈。

剛剛還裝一裝,現在幹脆破罐破摔。

不想讓他去遂州,現在唯一的辦法,恐怕就是這條路上遇到別人,阻攔他們的去路。

段家的人不知道哪裏,但她知道,馬六肯定會找過來。

唉,馬六能不能跟她有點默契,早點找到她。

沒過多久,有女護衛走進來:“大人,已經找到新的領路人。”

白桃更郁悶了。

少女支着下巴,臉色一覽無餘。

身旁的男人給她也倒了一杯茶,已經放涼了。

東丘離很好心地寬慰道:“這片地區你不熟悉,我不怪你。但遂州地界,你一定很熟悉,屆時還需要你好好帶路。”

白桃別過臉去,不答他的話。

東丘離笑了兩聲,沒有計較她不回應。

沒過多久,天色漸暗,外面飄起細雨。

男人端着茶盞站在窗邊看雨,十分閑情逸致。一偏頭,就看見坐在桌邊的少女趴再桌邊,看上去睡着了。

東丘離有點詫異地揚眉。

之前那樣怕他,現在還能睡着?

東丘離十分有閑情逸致地在她身旁坐下,陰影将人籠罩,少女皙白的面容沉靜,毫無知覺。

男人搖了搖頭,啧。

白桃想的是,這人要去遂州,又知道她的身份,那必然不會在路上對她做什麽。

選擇擺爛以後,白桃疲憊又困倦,就趴在桌子上小憩。

醒來以後,白桃還有些朦胧。

視線有些黯淡,白桃發現,屋內空無一人。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往門外走去,一推門,便看見兩個女子朝她望來,視線兇狠又冰冷。

白桃幹笑了兩下,弱弱地道:“可以去吃飯嗎……?”

“跟我來。”

右邊的女子往外走去,留下這麽一句話。

白桃才反應過來,急急地跟上去。

女子的身形細長高挑,手臂和小腿上纏繞着的綢帶将身體線條繃緊,極具力量感和美感。

白桃呆了一下,心道,好酷。

許是感受到身後的目光,女子轉過身來,深深地看她一眼。

白桃問:“到了嗎?”

女子又轉身回去。

下了樓,白桃環視周圍,發現客棧不僅不大,而且人少。

領路的女子同客棧小二說了兩句話以後,引白桃坐下。不一會兒,飯菜端了出來。

雖然前面不甚愉快,但到了飯點,白桃的心情便會莫名地愉快起來。

她剛拿起碗筷,就看見面前的女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白桃頓了頓:“要不,你也來點?”

女子不答,直直的視線看着她。

白桃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不禁道:“姐姐你這樣看我吃,我吃不下。”

女子冷漠道:“別耍花招。”

白桃頓悟,這是怕她耍心眼呢。

白桃忍不住道:“只是一頓飯,有必要這樣嗎?”

說完,她自顧自地夾菜吃飯,不時地對女子道:“姐姐,這個好吃,一定得嘗嘗。”

“姐姐,真的不試試嗎?”

女子漠然地轉移視線,她好吵。

怎麽會有人吃飯這麽沒規矩。

她身為殺手,也是護衛,從小被規訓,吃飯不僅很快,而且不許發出任何聲音。

她來交班之前早已用過晚飯,卻對這些食物的味道完全沒有印象。

女子心底忽然明白,這丫頭在試圖擾亂她的心智!

她受過專門的訓誡,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快速地解決煩擾的源頭,也就是這個丫頭。

女子的視線淡淡地掃了過去,就看見那丫頭捧着臉看向她,兩腮圓圓,像一個小倉鼠。

“謝謝姐姐。”小倉鼠道。

女子“噌”地一下站起身,意圖快步離開,卻又在轉身過來,狠狠地道:“跟上來!”

白桃不明白她怎麽就生氣了,不過吃飽飯很開心,便歡快地跟了上去。

上樓時,白桃望着遠處空空的幾處桌面,忽然心中生疑。

這裏不會只有他們在住吧?

那位神秘人一路都這樣謹慎,到底是什麽來頭?

不過正是因如此,白桃感覺自己和馬六見面的機會更小了。

女子帶白桃回到先前的屋子,重新關上門。

白桃頗感無趣,便打開窗子往外看。

少女倚在窗前,百無聊賴地揪着她的小辮。

如果說還有什麽機會能讓她從這裏出去,不如奢望一下有什麽人從窗口看到她,然後把她從這裏撈出去。

白桃看了一眼窗外。

天黑,下雨,看不見。

真好,希望再一次破滅了呢。

就在白桃準備将窗子關上的時候,她眼神一凝,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定住的身影。

白桃呼吸停滞,下一刻,那道身影以極快的速度踩上下面的院牆。

只是片刻工夫,沈宴清便躍上窗臺,他身上沾了些許褐色的雨點,夜色将他的面容襯的更加蒼白妖冶。

男人單膝跪在窗臺,朝她伸出了手心。

白桃盡力克制住呼吸,接着便朝他撲了過去。而後腰間被攬緊,一陣風從她的耳邊呼過。

兩個人雖然極力放輕,但還是弄出了些許動靜。

守在門外的女子朝門縫看了一眼,心道這丫頭還是不安生。

但到底沒有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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