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興起

第60章 興起

兩個人之間不過一臂的距離, 青年側身而坐,将面前的菜品悉數都推到身旁的小姑娘面前。

她顯然覺得不錯,每個菜都嘗了不少, 到最後還得沈宴清把控着她的食量,勸道:“後面還有, 不必着急。”

白桃嘟囔:“我這不會是最後一頓吧。”

她說時又往盤子裏夾了一筷子, 顯然就是最後一頓,她也打算吃飽再走。

這反應讓沈宴清不由得想笑, 他道:“若是最後一頓, 哪有這樣的規格。”

白桃側頭去看他:“那你怎麽不動筷。”

青年卷起了長袖, 卻只是将盤子遞到她的面前, 回答道:“我并不慣外面的吃食, 故而在府中已經吃過了。你放心, 他們不敢動手腳。”

白桃若有所思,原來他還要防止別人在菜裏下毒。

沈宴清看着面前的小倉鼠,還忍不住問道:“如果是最後一頓,你還能吃得這樣歡快?”

“為什麽不能?”白桃語氣十分從容,“再怎麽可怕, 也不如在你身邊可怕。”

沈宴清不氣不惱, 贊同道:“說得也是。”

這番對話讓人聽了都暗暗心驚。二皇子到底帶回來的是什麽丫頭, 居然能和殿下這樣說話。

他們在京泡得太久了, 卻沒想過這只是尋常好友之間的簡單互怼,默認新來的丫頭性子剛烈, 極其大膽,又勾得殿下如此縱容, 可見心思深沉。

等她一頓飯吃完,有婢女呈上來茶水。沈晏清擡手捏了一下小姑娘的腮幫子, 引來一陣斜眼。

“漱口,擦手。”沈晏清示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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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遂州出身的白桃沒有這樣的習慣,但人在外,她還是很聽勸,乖乖地漱過口,又從婢女手裏接過帕子将手擦淨。

待做完了這些,沈晏清才朝她伸手:“回去。”

白桃瞥一眼他的掌心,沒明白他是要做什麽。

沈晏清沒有告訴過她,眼下應該配合地搭上他的手心,對外示意二人親密的關系。

手心在空中僵持片刻,小姑娘不解風情地看向他,沈晏清的臉色僵了僵,最後擡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試圖将場子找回來。

念及進入醇香樓之前他說一舉一動有人看着,白桃縱然有滿腹疑惑,也什麽都沒說。

等上了馬車才開始興師問罪。

“今日之事,都是給外頭做樣子?”白桃問。

終于被猜到意圖的沈晏清心情好上不少,青年身姿舒展,靠在車廂上,眼帶鼓勵地看向小姑娘。

白桃知道他是黑心的,猜到真相以後無波無瀾,心道至少她還是吃了一頓好的。

但是不說點什麽,她又感覺很吃虧:“你們京中人待人都是如此?即便是一頓飯,也要弄這麽多彎彎繞繞,不知道什麽時候吃到了毒物,人就沒了。”

沈晏清點頭道:“所以總需要人試菜。”

“但是你一點都沒吃。”

“請你吃飯沒這麽多意思。”沈晏清眼見着要被她誤會,耐心解釋道,“只是看個态度。”

“我這次回京,有諸多人不滿,但大多數人都不能明言。他們在試探我,我也在試探他們。”

“對外,你是二皇子從外帶回來的貴客,對你的态度如何,便是對我的态度如何。”沈晏清朝她笑道,“所以今早那些人,你就是不高興全打一頓,也無妨。”

白桃聽得半知半解,但總歸知道自己是在被當作他用來試探的棋子,一時之間,覺得有點感慨。

“我豈是那種不講理的人?”白桃輕哼一聲,也不想辯解什麽,問道,“兩個月之內,你要複仇?”

這回輪到沈宴清先是愣了一下,沒想到她這麽快将前因後果串聯起來,頗為欣慰地道:“算是吧。”

費了這麽大的勁,白桃終于明白了他的目的。

讓自己一個外來的人到京城給他做靶子,幫他試探其他人的态度,那麽最基本的保證她的安危是必然。

想通了這一點,白桃總算明白他說的同一戰線是什麽意思。

小姑娘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反倒讓沈宴清有些捉摸不透。

青年思索了片刻,出聲問道:“在想什麽?”

白桃抿了抿唇瓣,無奈地笑笑。

這下轉而讓沈宴清猜不透了。他想如果白桃足夠聰明,猜到他的這些打算,多少應該有失落、害怕或者提防的情緒。

眼前這樣不明意味的笑容,反而讓人不由得去想她是不是心底在盤算什麽。

車廂內一下就陷入了沉默,小姑娘扭過頭去,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但似乎全然沒有往外說的意思。

但除了沈宴清,她在京中沒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她若有疑問,不告訴他,還能告訴誰?

沈宴清的目光不時地落在她的身上,又悄無聲息地移開。

青年的小動作全然收進了白桃的眼角餘光之中,她故作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佯裝沒有看到他時不時瞟來的目光。

即使是心中有疑問,他也不肯主動詢問。

臨到下馬車時,白桃先掀開了簾子,便見滿帶探究的視線向她掃來。

少女唇角輕揚,當即将車簾拉下,轉過身看向沈宴清。

“很難受吧?”白桃問,“為什麽不直接問我在想什麽?”

被拆穿的沈宴清臉色一僵,當即以拳抵着下唇,低咳一聲,沉聲道:“你這是何意。”

白桃一偏頭,就能看見他的耳廓處已經浮上了紅暈。

她不打算再拆穿他,只道:“其實今天的事極其簡單,只要你告訴我,這是你複仇計劃的一環,讓我好好配合你,沒有什麽會不成的。”

“我既不用擔心你到底在想什麽招數來對付我,你也不會擔心我中途跑掉,只要你履行諾言兩個月後放我回去就好。”

“可是現在,一路來京這麽久,我不僅不知道要面對的是什麽,還要提防你會不會反悔要了我的命,這是你願意見到的嗎?”

沈宴清沉默良久,沉聲道:“我不會要你的命。”

白桃冷笑一聲,下了車。

過了一會兒,沈晏清才接着走下馬車,沒有看見她的影子。

方才小姑娘故意把他晾在一邊,就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

如此大膽。沈晏清想,她怎麽就敢不搭理他,還敢提前走掉。

青年面色沉沉,周遭的侍衛一下子就能感覺到殿下如今心情不好,至于原因,自然和那位白姑娘有關。

一行人自覺地随殿下路過書房,沒有詢問,直到抵達小院。

小院的門關得死死的,守在外面的奴才把頭埋得低低的,但在留意院子裏的動靜。

白小姐從外面一回來就關上了門,二殿下趕來的時候連個影子都看不到,兩個人必然是鬧了別扭,甚至是白小姐再給二殿下臉色。

這些人早已打聽過白小姐不好惹,可敢在皇子面前拿喬的人,他們還在真沒見過。

時已七月,已是暑熱之時,衆人卻覺得十分寒涼。

“開門。”沈晏清冷聲道。

這當然不是說給裏面的人聽的,是吩咐外面的人去開門。

一旁的太監屈着身上前推門,推不動,方知道從裏面鎖上了。

小太監心裏着急,連忙道:“白小姐,殿下來看您了。”

裏面的人沒有回答,外面的人心急如焚。

小太監試探性地往外看一眼,就見二殿下面色沉沉,小太監們慌忙退開,就見侍衛上前,二話不說地踹開門。

“嘭”的一聲,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小太監們趕緊将頭埋下,還來不及喊息怒,就見二殿下已經帶着人進入屋中。

他們自然不敢跟進去,便豎起耳朵聽着裏面的動靜。

“做什麽?”

裏面先傳來的是女聲的一聲驚叫,接着是二殿下低語。二殿下的聲音一向低沉,聽不清裏面的聲音。

很快,侍衛從裏面走出來,将門虛掩。那門鎖已壞,裏面的動靜輕易就能傳出來。

然而,裏面的聲音卻驟然被什麽遮擋似的,讓人聽不清楚。

外面聽牆角的小太監心中一跳,默默地将這些事項全都記下。

不僅是這位白姑娘不好惹,外放回來的二殿下也早已和從前不同。從前的謙謙君子,如今卻自帶着駭人的威壓,猶如閻羅。

更可怕的是那位白姑娘似乎并不是自願來到府中,而是被人強迫,稍有違逆,便有這麽大的陣仗等待着她。

這下,京中的這些人要重新考慮如何對待這位流放回來的二殿下。

而在屋中,白桃被堵在角落裏,寬大的掌心蓋住了她的嘴唇。

小姑娘水靈靈的眼睛望向沈宴清,還朝他眨了眨。

等到侍衛悉數退出屋外,面前的手掌撤去力道,白桃這才靠近沈宴清,小聲地問道:“這也是戲嗎?”

沈宴清朝她點點頭,耳廓卻不自然的紅了。

給外人看的戲是一半,他不太想說,方才的确是很生氣,讓人踹門的時候情緒并沒有作僞。

但一進來聽見她的驚叫,他便有些懊悔,再怎麽說,這樣的沖動也會吓到她。

回想起之前白桃對他說的話,沈宴清這回選擇坦白:“這樣他們就知道,你來京并非自願,要責怪也應該是責怪我。”

白桃嘟囔:“本來也不是自願。”

兩個人之間距離極近,雖然青年撤開了手臂,但整個身子還在她的身前,熱氣彌漫,極有存在感。

少女伸手欲将他推開,哪知道下一刻身前的人再度貼了上來,以指尖抵着唇瓣示意她不要說話。

白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心中一緊。

她仔細地聽外面的動靜,就這麽過了一會兒,什麽都沒聽見。

小姑娘眼睛很亮,看向人的時候沒帶上一點懷疑,只是低聲問道:“怎麽了?”

沈宴清沒說話。

其實什麽也沒有,只是突然被人推開心底不悅,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将人按在了牆邊。

這話當然不能說。

“方才外面有人。”沈宴清面不改色地道,“有人一直在聽我們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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