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綁帶

第100章 綁帶

禦花園的小徑由石板一塊一塊堆成, 走得太快,心也亂了。

沉重的步伐在遇見一雙玄靴時驟然停下,白桃有些驚慌地擡起眼睛, 便看見一雙有些沉重的黑色眼睛。

“去了鳳儀宮?”

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白桃稍稍遲疑後點頭, 反正他總會知道。

他沒再說話, 只是轉身把人領回東宮。

說到底宮裏還是有很多人,并不可控, 他們的事在東宮說才比較安全。

白桃一路跟着他走進後殿, 上一回從鳳儀宮中出來的時候, 他就是這樣。她默默地将身後的門扇關上, 以便他的話不會被人聽見。

開篇第一句, 沈宴清還是先問: “母後同你說了什麽?”

“沒什麽。”白桃毫不猶豫地回答。

太子的眼睛看過多少人, 真話假話一眼就能分辨得出。

白桃有點心虛,皇後說的是讓她回家的事,她不能說出去。

不僅是為了防止他在放他回家這件事上更加提防,也不想在他面前告他母親的狀。

還有,她的确為皇後提出這件事而心動。

見她不說話, 沈宴清才繼續道:“那只貓, 是母後刻意送進來的。”

他沒有解釋完, 但感覺含義已經很清楚——今日的一切都是皇後安排好的, 她應該小心。

貓的事,白桃已經猜到了。

即便是知道, 她還是想去聽聽皇後到底要說什麽。

灼灼的視線直直地望着她,男人眉心微蹙, 為她直闖鳳儀宮的行為而感到擔憂。白桃抿抿唇瓣,視線不屈。

沈宴清從她這裏什麽也問不出來, 面露失望,迅速地推開門出去,看起來還氣勢洶洶。

白桃叩緊了手指,沉思片刻,沒跟上去。

鳳儀宮窗牖邊,碧綠透藍的茶盞在光線下顯得剔透漂亮。女人慢悠悠地喝下新泡的茶,不疾不徐地看向窗外。

宮女從宮門處一路匆匆進門,躬身一禮:“殿下來了。”

與她猜測的時間相差無幾。

雖然姜幼微沒有說動那個小姑娘,覺得有點失望,但還是高興的。

至少說明一點,那姑娘并不愚蠢,不是給什麽就接什麽。

太子被請進殿中,順手解下衣上的披風。他剛從宮外回來,就匆匆忙忙地趕來接人,等把人送回去才來質問。

這一份情誼還是難得的。

畢竟不是誰都有這份周全的心思,也願意去做。

姜幼微朝人一笑,示意他對面落座:“這是她上午坐過的地方,她沒有在我這裏受半點傷,你放心。你的人,母後怎會苛待。”

沈宴清并不坐,只道:“母後有什麽話不如直接找兒臣,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丫頭,母後不必在她這裏費心思。”

“你覺得她普通?”姜幼微抿唇輕笑,“若真普通,又怎會入了你的眼?我倒是覺得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沈宴清不理會她的打趣,語氣裏有些薄怒:“沒想到母後在我的人裏還安插了人手。”

若非如此,那只貓不可能這麽輕易地進入到東宮裏,在有人看見它的那一刻,就該死了。

“團團挺喜歡她,是自己找過去的。”

姜幼微從茶盞裏再倒出一盞茶,“她來時沒喝我的茶,是你同她說了什麽?讓她這樣怕我。”

女人放下手中的茶盞,終于說出“你對她的控制太過,于她而言不是好事。”

沈宴清冷笑:“京中如此污穢,我不想讓她看見。”

“你若真想她嫁過來,她又怎能避免看見京城裏的事,成為京城裏的人。你不可能護着她一輩子,什麽也不讓她知道。”

沈宴清斬釘截鐵:“我能。”

“靠把她關着?”姜幼微搖了搖頭,“你可知道她在想什麽?”

他如何不知道,她就是想回家。

“你來鳳儀宮來得這樣快,恐怕是因為她沒同你說我們之間的對話。”姜幼微笑道,“我同她說,要送她回家。”

沈宴清臉色一變。

姜幼微緩緩道來:“你若真想娶她,何不放她回去,自己選擇要不要回來。”

沈宴清一時靜默,過了一會兒才咬牙道:“不勞母後費心。”

都沒話可以反駁了,說明她還是說中了他的痛處。

男人将自己的披風一把拎起,風風火火地離開。姜幼微透過窗子看着他明顯含着怒意的步伐,不禁嘆了口氣。

“以前只覺得他做什麽都定力十足,現在才發現他原是如此執拗的一個人。”

姜幼微抿了抿杯中的茶,方才的談話間,茶已經涼了不少,女人看着茶盞輕笑道:“還差一把火。”

禦花園鋪着的石徑四通八達,在同一個路口,沈宴清停下腳步。

皇後的話明顯地帶着離間的意味,其目的不言而喻。

可即便知道她刻意如此布置,也難免難過。

天色漸漸暗下來,穿着海藍長袍的小姑娘在東宮裏穿梭。書房的門一直緊閉,白桃站在長廊上,不時地望向身旁的常佑。

常佑只顧着低頭,從來不敢多說一句話。

先前白桃沒跟他出去,等他回來以後臉色不好好,白桃才知道他去了鳳儀宮。顯而易見,他和皇後的談話不那麽順利。

十一月的天氣,藥從鍋裏倒出來很快會涼掉。白桃看着常佑手中的藥壺,下定決心去敲門。

“什麽事。”

裏面傳來了男人的聲音,有點低迷。他的聲音很近,人已經就在門後,但卻不肯開門。

“藥。”白桃只說了這一個字做提醒。

裏面一直沒有動靜,白桃有點無奈,對常佑道:“你先去長廊等我。”

常佑知道兩個人有話要說,福身退到一旁。

白桃見他走遠,這才對裏面的人道:“皇後娘娘沒有說什麽,只是想送我回家。”

想了想去,白桃決定對他坦白,甚至想好了理由:“她見我離家太久,所以擔心我想家。”

青年男子站在門前,不知該不該笑。

過了一會兒,門扇被打開。太子面容平靜,問道:“藥呢?”

白桃微愣,連忙去将常佑喊來。

沈宴清就在書房門外當着她的面将一壺藥喝盡,将一只空碗放在她的面前。

但白桃瞧出了幾分賭氣的意味,好像是故意讓她安心似的。

“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白桃朝他道歉,“對不起。”

明明如果直接告訴他鳳儀宮發生的事,他就不會再跑一趟鳳儀宮,也不會如此生氣。

沈宴清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氣已經消了,只是心中酸澀。

方才的藥太苦了,苦得他直皺起眉。

青年嘆了口氣,開口道:“明日和我一起出宮買些糖塊回來。”

白桃眼前一亮,連忙答應:“好。”

進宮幾日之後,終于有了能夠出宮的機會。

夜色漸深,白桃早早地熄燈躺下。起初她并不習慣住在這樣的宮殿中,房間太過寬闊,屋頂高大,睡着容易暈。

屋子裏就白桃一個人,顯得有些過分空曠和安靜。睡前,常佑還為她點上了一盞燈,防止她一個人在殿裏害怕。

雖然與沈宴清同住後殿,但白桃平日并不常見到他。他每日回來得晚,白桃基本上都睡得很沉。

殿中的燭火燒到一半,白桃恍惚之間看見了一個人影。

她沒在意,殿裏通常只會進來一個人。沈宴清的住處需要經過她的屋子,看到他是正常的。

迷迷糊糊之間,她感覺床榻另一半下陷。白桃本能地想要避開,哪知道足腕處冰冰涼涼的,好像挂上了什麽東西。

很快她反應過來,因為雙手被人擡起,似乎有一圈繩子繞過了她的手腕。

少女當即驚醒,看清眼前來人,神色震驚:“你綁我做什麽?”

青年眸色沉寂,像是在做一件極其認真的事。

他将綢帶綁死,剩餘的部分繞過自己的手臂,打上一個結。做完這些,他才勾起一個滿意的笑容。

他剛想要躺下,白桃便并着腿将他踹出去,語氣不耐道:“給我解開。”

論誰半夜被弄醒,還發現自己被綁了,脾氣都不可能會好。

男人結實地挨了她一下,人卻沒動。他屈着身,漠然看着兩個人之間纏起的綢帶,冷聲道:“不解。”

接着,他毫無預兆地傾身上前,手上一推,便将她壓在身下。少女驚呼一聲,接着便感覺到額頭上傳來的溫軟觸感。

青年從她的額發開始向下吻,白桃連忙扭過頭去,慌亂地用手将他隔開,驚叫道:“你今夜不是喝過藥嗎?”

沈宴清側過身,順着綢帶将她的手握住,冷淡地回答:“喝過。”

甚至在她面前喝空了藥碗。

少女震驚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麽喝了藥還會這樣。青年在心底冷笑,下一刻,毫不猶豫地吻上茶色的眼睛。

身下的人一抖,沈宴清将手撐在她的一側,安慰她似的。

白桃的腦子一片空白,縮着腦袋想要躲他的親吻。這種感覺太過奇怪,心口搖搖欲墜,她很想逃。

“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白桃高聲驚叫,一邊躲,一邊試圖解開手上的綢帶。

哪知道,這一行為卻讓身前的男人不太高興,他單手将她兩只手叩在掌心,緊緊拿捏。

男人眸子淩厲而灼熱,他顯然在生氣,但白桃完全不知道生氣的由頭。

送藥的時候他不是消氣了嗎?還說明日帶她出宮!

青年一路吻着,專挑她幾處脆弱敏感的地方,白桃躲不掉,只能不斷地掙紮,嘴巴裏胡亂地喊:“你起來!”

可越是如此,男子的臉色越沉,原先只是側着身子,轉為徹底将她壓在身下。

他半跪着,容顏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居高臨下,極其冷峻。

白桃十分委屈,她手腳被捆綁着,還要被人這樣欺負,這輩子都沒受過這樣的氣。

“你到底要做什麽?”少女高聲喊道,“給我下去!”

男人平複着呼吸,神色漠然:“你騙我。”

白桃差點氣結:“我騙你什麽了?!”

“你還是要走。”

又是因為這個問題而發病,白桃已經三番五次因為他的這個問題而半夜被弄醒。她實在是有些不耐煩,吼道:“我不是還沒走嗎?”

青年,似乎被她這個理由說動了。

白桃将自己被綁得結結實實的手伸到他的面前,極其不悅地道:“快解開!”

沈宴清搖搖頭:“解開,你就會走。”

“你是不是有病?”白桃脫口而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可不是有病嗎?

青年神色一怔,回答道:“我是。”

白桃氣得閉上了眼睛,這時候跟他争辯有什麽用?

巨大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白桃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先別坐我這裏,你太重了。”

青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眉心微微蹙起,有一點委屈,像是挨了罵。

他還敢委屈,白桃氣不打一處來,不斷在心中提醒自己別跟他計較。要計較,等他明日清醒以後再計較。

待到心情平複,白桃才溫聲道:“你先下去,不然我躺着很難受。”

青年這才規規矩矩地從她身旁退下,跪坐在一旁。他的身形高大,即便是跪坐着也擋住了床榻一半的去路。

白桃側躺過來,稍加使力,就從床上坐起來。

她也不指望他做什麽,伸手就去解自己足腕上的綢帶。青年探過身來想要阻止她,被她一個斜睨吓退。

足腕上纏了幾圈,綁的還是一個死結,白桃一面解一面想起皇後說他的那番話。

控制。

他想要控制她。

足腕上的綢帶解下來以後被白桃扔出了床外,接下來就想解手上的這一個。

青年男子當即握住了她的手腕,牢牢地扣着她的兩只手,不許她動作。

白桃凝眉道:“松手。”

只剩下最後一個系帶,他也毫不退讓:“不。”

白桃當即生起氣,張開嘴就去咬他的手,想讓他知難而退。

然而當她的牙咬上他的手掌,青年還是一動未動,甚至手掌上用的力道更大了。

白桃剛剛只是吓吓他,沒有真用力,哪知道他不但不躲,甚至還攥得更緊。

“……疼疼疼!”白桃號叫着,她疼得屈起身體,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終于稍微放松了一點,但是依舊不肯松手。

十分執拗。

白桃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不能同他硬碰硬,連忙道:“你先松手,我把綢帶解開,不然會很難過……你看我的手上都有印子了。”

青年就着昏暗的燭光俯身去看,白桃不确定他能不能看見印子,嘴巴還繼續嚎:“真的疼。”

“而且你看我這樣要怎麽睡?一個晚上都會睡不着的。”

青年垂下眼睛,不情不願地回答:“不想解。”

白桃咬了咬牙,腦子飛速地轉:“就算解開了,我也不會走。”

就算走,也不會是今日。

“這樣吧,你先替我解開。”白桃開始哄人,“解開以後,你再把我跟你的手綁在一起,這樣如果我真的走了,你能感覺得到。”

沈宴清想了想,覺得她說得有道理。

青年坐直身軀,将她的手腕并在一起,認真地解上面的結。像是怕她疼似的,一面解,還一面吹。

白桃心底詫異,不知道他這是哪裏學來的。

他将綢帶散開,繞過兩個人的手臂。白桃當即阻止道:“這樣不好。”

少女接過綢帶,先在自己手上虛虛地纏了兩圈,然後打一個結。留出一段繩子,再給他系上。

做這些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手指,生怕有哪一個結太松,想要上去緊一緊。

兩個人之間的聯系終于綁好,白桃應付他這麽久早就疲憊不已,順着床榻就躺下了。

毫不意外,青年也趁機躺了下來,挨着她的身側。

來了這麽多次,白桃早就對他爬床的行徑見怪不怪。

但是她遲早得把這個虧報複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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