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8.
Chapter 18.
學生已經走的差不多了,食堂阿姨已經開始清理食堂衛生,哐當哐當收盤子的聲音,嘩嘩水流呲鐵桌子的聲音。
古凇上二樓時,那個食堂窗口的老爺爺正在刷盤子。
古凇走過去,非常自然的蹲下身,抽了髒盤子刷。老爺爺還以為是同組的工作人員,頭也沒擡,沒話找話說:“來啦,今天的活兒少一些,就這些。”
古凇沒回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吭哧吭哧刷盤子,手又快,腳邊堆滿了幹淨的盤子,不一會兒就把老爺爺趕超了。
他不說話,老爺爺起了疑心,這才從高高摞起的碗盤中擡起頭,看見年輕的小夥兒,身上還穿着校服,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兒,阻撓:“乖娃娃,不去上課,來這裏作甚?”
“吃完飯了,閑着也是閑着。這點活兒我經常幹,您不用擔心,”古凇說,“我有件事想向您打聽。”
老爺爺見古凇那麽堅持沒再說什麽——這些碗盤等會都要用,他不能耽誤時間。等會後廚來,幹不完就沒法交差。
“娃娃你說。”
古凇說:“今天中午是不是有個長發的學生在您的窗口買了一個饅頭……”
老爺爺神情有些猶豫,刷盤子的動作都有慢:“沒有。”
古凇說:“老爺爺請您再仔細想想,那對我來說很重要。您所在的窗口那時候還沒去人,那個學生是第一個去的,只要了一個饅頭,還沒要其他的飯菜。”
“你不要告訴其他人,也不要舉報我,一開始食堂是沒有那個窗口的,那是我專門留的窗口。我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家裏也有孩子要養活,沒辦法才出來打工。好說歹說,食堂的負責人才讓我留下來刷盤子。”
老爺爺的眼裏已經閃起淚花:“其他人打飯的時候,我就在裏面休息。那天我和往常一樣坐在窗口後面吃飯,那個學生敲開了我的窗戶。我說這裏不賣飯,不賣飯,去隔壁窗口。他不聽,固執地盯着我手上的饅頭看。我就問他是不是想吃饅頭,他才點點頭。那饅頭是我自己從家裏帶來的,也不值幾個錢,我心想着,既然孩子想吃,那就給他一個吧。給完之後,他就給了我一塊錢。我推脫不掉,只好收下。食堂有規定,不能收現金,只能刷卡,我就沒敢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從那天之後,他中午晚上都會來我這裏花一塊錢買兩個饅頭。”
“你看見那個角落了吧,他一個人在那吃,啃饅頭,有時候噎着了就喝口水,從來不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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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朋友,他總是不回答,我覺得他可能不會說話。他人也瘦,比起同齡人矮了半頭,我就想可能他家裏也可憐,省吃儉用上學吧。我告訴他,不用給錢想吃就來。結果他沒聽進去,每次來都會固執的放一塊錢在這裏。”
“我讓我老伴兒蒸花卷,蒸包子,帶餡兒的吃起來總比白面饅頭好。他看見有餡兒,就會多加一塊錢放在這裏。菜餡的一塊,肉餡的兩塊,那孩子倒是把賬算得清楚。”
古凇沒戴手套,泡在水裏的手已經變皺了。食堂裏都是沖洗鐵桌的聲音,很吵,耳邊又全是老爺爺說的話,他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聽您這麽說,這個窗口開了很久了?”
“是啊,有兩個年頭了吧。”
古凇想,按這個時間推算,萬竹湫上了高一就這樣吃。一天兩個饅頭,噎了喝口水。照這樣算,一年才花三百六十五塊錢。那剩下的錢呢?
他記得萬竹湫有工作啊,每個星期都會演出、彈琴。工資好像還是現場結,錢呢?
忽然想起萬竹湫替別人帶飯。難不成萬竹湫一直都是自費!?
古凇只感覺一股無名火起,壓的胸腔快要炸掉了。下意識摸口袋,想抽根煙壓壓火兒,注意到老爺爺還在身邊,他又收回手,開始刷盤子,搓得力氣要比剛才大許多,手背上明顯跳起幾根青筋。
“你是那個娃娃的同學嗎?”
古凇點頭,手裏的盤子差點摔在地上:“是。”
幫老爺爺刷完盤子,古凇就離開了,沒去上課,而是拐彎去了小賣部。
買了打火機,古凇叼着煙,點着,深吸一口,緊抿的嘴巴微微張開一條縫,将煙輕輕朝上吐出,鼻子在此刻吸氣,将煙吸入鼻腔,然後帶着那股煩悶一起吐出。
這一口下去,通暢不少。
古凇倚在牆上,面無表情吐出一口又一口,在煙霧中沉默。
小賣部也算是個聚集地,很多混子在這兒抽煙,讓煙,門口還蹲着幾個小弟把風,防着突襲的教導主任。
古凇算是個新面孔,手裏的煙又是荷花,普通學生這個階段買不起的煙,很快就惹來了其他學混子的注意。
“哥們兒抽煙呢?知不知道這裏的規矩?第一口好煙都要給我們翔哥抽。”
古凇手裏夾着煙,在雲裏霧裏中擡眼看了翔哥一眼,然後沖這位小弟吐了一口煙:“好啊,想抽?讓他親自來給我要。”
小弟被嗆得直咳嗽,用手一個勁得扇飄過來的煙:“別不識擡舉,等翔哥來給你要,你才是真的慘了!”
“好,我親自給他。”
齊天翔吊兒郎當的站在那裏,已經做好了接煙的準備。沒伸手,而是張了張嘴,意思大概讓古凇放他嘴裏,并親自點煙。
古凇會意,輕笑了一下,拿着煙的手一抖掉在地上,又裝作無意踩了一腳,“呀,實在不好意思。最後一根了,髒就髒了點,你不會介意吧?”
齊天翔擡眼,伸手捏住古凇的衣領,反問:“你他媽在挑釁我?”
古凇慢條斯理的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飄到齊天翔臉上,散成一團霧。
“啊啊啊啊啊啊啊……”齊天翔捂着腰慘叫,松開了對古凇的桎梏。
古凇松手,煙蒂掉到地上,慢慢向前一步,把煙踩滅,用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我知道你不差錢,所以你這兩年欠的債是時候還了吧?”
古凇拍了拍齊天翔的肩膀,貼心幫他理了理外翻的衣領,兩人之間彌漫着纖維燃燒的刺鼻味道:“想不起來慢慢想,但,錢我必須看見。不然,下次戳到你腰上的是不是煙頭我就不知道了。”
齊天翔在學校裏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存在,現在被人踩了一頭,那人還那麽嚣張,壓迫感又極為強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不敢置信的看着古凇。
古凇輕笑了一下,隔着薄薄的煙霧睥睨衆生般掃視了一圈,眉尾輕佻的動了一下,他是混蛋的時候,這些人還沒學會打架呢。
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古凇雙手插兜宛若勢在必得的将軍,潇灑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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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凇帶着一身煙味回到班級,情緒平複的差不多,不會殃及其他人。
任西喆蹙着眉,不敢相信道:“古凇你吸煙啊?”
古凇怕嗆到萬竹湫,還特地去天臺上吹了會,沒想到效果不怎麽明顯,對不抽煙的人來說,還是能輕而易舉聞到。
“沒,去小賣部了。”古凇從口袋裏翻出一根小汽車形狀的棒棒糖,随手放到萬竹湫課桌上,像投喂習慣了一樣,“今天換個樣兒,吃小汽車。”
萬竹湫看着綠色的小汽車,包裝上寫着青蘋果味。他慢慢地抓在手中,好像要把糖果捂化。好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的口袋,手依依不舍的扣在口袋上面,好像一不小心棒棒糖就會不翼而飛。
任西喆眼巴巴望着古凇:“那我吃什麽樣的?”
古凇坐回自己位置上,抽出下節課要用的課本,不着調的笑了笑:“你吃馮玉林那樣的。”
任西喆哼哼道:“小氣,馮玉林你多學學古凇行不行,你看人家對同桌多好。”
馮玉林冷笑一聲,捏着任西喆的臉:“古凇買的零食都進狗肚裏去了?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胖了幾斤。”
“是嗎?”任西喆拍開馮玉林的手,狐疑道。
這話确實不假,萬竹湫胃口很小,每一樣零食都吃一點,根本不會多吃,大部分零食就順理成章進了任西喆肚裏。用外人的話說,古凇可能是打着投喂萬竹湫的名義投喂任西喆。
任西喆最近都圓了一圈。
古凇幹着急也沒用,只能悄悄帶點零食偷偷塞到萬竹湫手裏,确保萬竹湫能吃到。偏偏萬竹湫那個傻子,不吃,留着。
這會兒,又在守着糖發呆。
古凇吊兒郎當翹着二郎腿,忽然想到什麽,他問:“竹湫,你最近還給那群人帶飯嗎?”
萬竹湫搖頭,說話的語速比之前快了點,就是有點結巴:“沒、沒有。他、他們已、已經很、很久、久沒、沒找過、過我了。”
古凇哦了一聲,那不應該,既然那群人已經很久沒找過萬竹湫了,那萬竹湫為什麽還要繼續吃饅頭。
“那支鋼筆多少錢啊?我有個喜歡收藏鋼筆的朋友要過生日了,我也想定制一支送給他。”
“八、八百。”
“哦。上周六在游樂場看見你,你是在做兼職嗎?演出費多少啊?我有個會拉小提琴的朋友也想賺點零花錢,我替他問問。”古凇費勁吧啦的扯謊,很顯然,他就算不加這句話,萬竹湫也聽不出來什麽。
萬竹湫老實回答:“一、一場下、下來、來三、三百。一、一個月、月五、六、場。”
“哦。”
古凇想問你傻不傻,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那是萬竹湫一點點攢出來的一捧心意。他說萬竹湫傻,不就相當于糟蹋了萬竹湫的心意。
幹洗過的衣服,定制的鋼筆。
萬竹湫可真傻。
窗外的鳥兒站在枝頭,壓的花朵震顫,叫的古凇心煩意亂。古凇拉上的窗戶,可能玻璃不隔音,怎麽也擋不住撒歡的叫聲。
“竹湫,饅頭好吃嗎?”他看向萬竹湫,把萬竹湫驚慌失措的小動作收入眼底。
萬竹湫反應再遲鈍,也明白古凇那些話的含義,明白古凇中午為什麽會讓他吃那些菜:“你、你都、都知道、道了。”
古凇盯着萬竹湫,似乎想将萬竹湫的腦殼撬開,看看那裏面裝的是什麽。為什麽為了一個認識不久的人可以不顧自己的身體。
他的語氣不自覺加重:“回答我的問題。”
古凇還從來沒有這麽對他說過話,萬竹湫一時心慌,還以為自己惹得他不開心了,便不敢再隐瞞,老實說自己的感受:“噎。幹。但、但有水、水就、就不會、會了。”
古凇看向窗外,喃喃自語:“真傻。”
真傻。
為什麽會有人這麽傻。
心甘情願把真心捧出來,擺在你面前,傻乎乎地說,這就是我的全部。
“你、你在、在生氣、氣嗎?”
耳邊響起小心翼翼的聲音,古凇回神,失笑:“生氣?怎麽會,我把你供起來還來不及呢。”
“供、供起來?”萬竹湫錯愕,似乎有些不理解,“那、那不是、是死人……”
不是死人才能供嗎?
“笨蛋,午休了。”
古凇不知道怎麽解釋,幹脆趴在課桌上睡覺。
萬竹湫看着古凇露出來的緋紅耳朵,漸漸發起了呆。為什麽古凇的耳朵會紅?供還有別的意思嗎?
“看什麽,供起來就是唯你馬首是瞻,為你做牛做馬,答應你的一切要求。”古凇的頭埋在手肘,聲音有些沉悶。
萬竹湫愣愣地點頭:“我、我沒、沒要求。”
能遇見就很滿足了。
“滿足?哄你的話你也信,你信不信若是有人欺負你,他照樣也會跑。”
絕情冷硬的聲音在內心深處響起,萬竹湫望着古凇失了神。
良久,他從口袋裏拿出兩顆水果糖放在古凇課桌上:“給、給你、你吃、吃糖。不、要、要生氣。”
古凇帶着困意睜眼,看着那兩顆水果糖,心說,這不是前幾天送萬竹湫的糖嗎,怎麽現在還留着。
古凇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拍了拍萬竹湫的頭:“不生氣,該睡午覺了,你也睡。”
手下柔軟的觸感讓古凇愛不釋手,他又趁機輕柔的拍了兩下,像對待自己家養的那只貓一樣。
反應過來後,古凇收回手,轉了個方向背對着萬竹湫,只露出更紅的耳朵和脖頸。
萬竹湫也在發呆,反應過來古凇對自己做了什麽後,臉噌一下就紅了,像只倉鼠一樣抱頭趴在課桌上裝死。
心跳的好快。
喘不過來氣。
他是不是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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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