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Chapter 51

Chapter 51

在等古凇的第十載，陪伴萬竹湫的鹦鹉去世了。

萬竹湫上大學時選的專業是金融專業，這是古昀騁給他提的意見，畢業之後可以直接去古昀騁的公司工作，二是他自己也有私心，這樣就可以離古凇近一些，方便照顧古凇。

可是他沒想過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上大學時還好，沒有課業，節假日的時候萬竹湫還可以買票回寧城照顧古凇。工作之後，應酬、出差、策劃……占據了他的大部分時間。

照顧古凇的時間都是海綿裏擠水。

家，公司，醫院，三點一線，不知不覺萬竹湫竟撐了十年。鹦鹉也陪伴了他十年，陪他去了寧城，陪他去看了海。

是他的精神寄托。

十年。也算是壽終正寝了吧。

萬竹湫安靜的看着老死的鹦鹉，在玄關找了一個紙盒，小心翼翼地把鹦鹉放了進去。十年間，鹦鹉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喜歡，竹湫。空寂昏暗的房間經常有鹦鹉的喊叫聲，那樣才不顯得孤寂壓抑。

現在安靜下來，萬竹湫有些不适應，卻沒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安靜的把鹦鹉和鳥食埋入院子裏，然後坐在位置上發呆。

一陣風吹過，枯葉簌簌掉落。幾片樹葉落到萬竹湫肩頭，萬竹湫拿了下來，修長的指尖微動，枯葉咔嚓作響化為碎渣落盡泥土。

又是一年冬，古凇什麽時候醒來呢。

他還有幾個十年能等下去呢。

古凇的身體情況一直在恢複，也能給出回應，就是不見醒來的跡象。他真的好怕古凇醒來時，他也像鹦鹉一樣入了土。

也怕古凇永遠醒不來。

萬竹湫嘆了口氣，無光的眼睛望向寂靜的天空。也沒事，他還有下一個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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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竹湫臉上挂着蒼白的笑，坐了一會兒，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去公司。

今天有個策案會議要開，他們是B組，和A組競争策劃。A組的組長演講完輪到他們組，萬竹湫不是組長，坐在下面安靜的聽着。

越聽神色越凝重——

方案是他的。這個方案他一開始就找組長說了，組長說方案不好，就給他否決了。組內會議的時候，組長選擇了另一個人的方案。

可現在展示板上為什麽是他的方案？

萬竹湫想等會議結束後找組長談話，結果還沒找到組長，先被趙利則喊住了。趙利則是另一個方案的提議人。

“沒想到啊，你竟然是這種人。表面上不争不搶，暗地裏全是小心思。組長不是選好了我的方案麽？為什麽最後變成了你的？”

萬竹湫笑了一下，帶着幾分邪氣，身形可以與當年某個人重合：“好問題，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趙利則輕嗤一聲：“別在那裏裝無辜，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心裏清楚。托關系進來的人怎麽混都是那樣，一輩子都上不了臺面。”

萬竹湫能進這個公司确實和古昀騁有點關系。他們那一批實習生是古昀騁親自到大學習裏挑選的。

實習結束後，能留在公司是真真正正的通過了人事部的考核，學歷、能力都勉強過關，也才有一半的資格，他的閱歷資歷不夠，同組的人都比他閱歷豐富，也都比他優秀，看不起他很正常。

但是趙利則這麽說他，萬竹湫心裏不爽，眸色一沉：“托關系？你還找不到關系。”

趙利則驚呼一聲，手腕被人大力攥着：“放手！我告訴你啊，公司有規定不能随随便便動手。你要是動了我就別想在這個公司待了。”

萬竹湫不管趙利則怎麽說，拽着趙利則到組長面前談話：“組長，今天探讨方案時，為什麽選擇了那個廢案？”

組長大腹便便，一笑滿臉油光：“組裏六個人，五個人提案，最終全票通過趙利則的方案。昨晚我又在群裏和大家探讨了一下，趙利則的方案看似完美實則漏洞百出，撈不到一點利益……公司提案是為了有利益，有收成，所以我們連夜改了方案，最終決定采取萬竹湫的方案。”

“你們應該接到通知了才對。小吳沒告訴你們嗎？“

聞言，萬竹湫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确實有消息，會議開始五分鐘後才收到的。會議開始前公司要求手機靜音，所以他們就沒注意到手機裏的消息。

雖然鬧了個烏龍，但趙利則還是看萬竹湫不順眼，讓萬竹湫打印文件，把一些不太重要的文稿交給萬竹湫處理。

萬竹湫沒太大意見，都是些小活順手就都做完了。一直到下班，萬竹湫才把瑣碎的活兒處理完。擺好文稿之後，打開股市行情，一邊吃泡面一邊看股價漲跌幅。

下一次的招标方案要做的更好。

鼠标咔咔作響，電腦屏幕閃着花裏胡哨的光，看得萬竹湫雙眼幹澀。

古昀騁處理完緊急文件，看見對面的辦公樓還亮着燈，便叫了外賣去對面的樓。亮燈的是萬竹湫所在的樓層，這幾年來這麽拼命的只有萬竹湫。

不用猜古昀騁都知道是誰。

古昀騁站在門外，看着拼命三郎萬竹湫，和古凇越來越像的背影，心裏又疼又愧疚，總覺得是他們耽誤了萬竹湫。

“還在加班呢？“

聽見聲音，萬竹湫從電腦裏擡頭，手忙腳亂的抽了一張紙擦嘴：“叔叔，還有一點就忙完了。”

“好。”古昀騁随口道，“小萬啊，公司這麽多人……”

“沒有。”萬竹湫似乎知道古昀騁要說什麽，直截了當打斷古昀騁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紀的緣故，古昀騁越來越喜歡催着萬竹湫找對象。

古昀騁噎住，良久才讷讷道：“古凇他這樣……”

“您不用說了。我會一直等下去。”萬竹湫的聲音很小，卻擲地有聲。

古昀騁嘆了口氣，萬竹湫是個好孩子，他不忍心讓萬竹湫一直等着古凇。如果古凇醒不過來，萬竹湫就應該守着一個活死人一輩子嗎？

萬竹湫已經為了古凇浪費了十年的大好青春。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好像知道古昀騁心中所想，萬竹湫說：“我認定了他。”

心裏再裝不下其他人。

古昀騁看着眼前的人，十年前還留着長頭發，膽小懦弱的一個人，十年後卻留了寸頭，紋了紋身，十個手指指根都紋了古凇的名字。完全找不到以前的影子，反而有些時候還越來越像古凇。

有一次古昀騁喝醉了，看見正在工作的萬竹湫，恍惚間還以為古凇醒了，搓了搓眼睛，認真看了好幾遍，才認出眼前的青年是萬竹湫。

古凇那些生活習慣，不管好的壞的都被萬竹湫學去了。

“先吃飯吧。別把身體熬壞了。”

萬竹湫本來想拒絕，說自己吃過了，但是想到剛聊的話題，便不忍心再拒絕古昀騁：“好。”

古昀騁說：“我已經托人把你的戶口遷到我這邊了。我死後，我所持有的股份也全都轉移到你的名下……”

“您……我不需要這些。”萬竹湫說，“我只想他快點醒來。”

“十年了吧……你怎麽樣我心裏都清楚，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裏。如果你不嫌棄，也可以喊我一聲爸。如果後面發生什麽事，或是你有了喜歡的人，就放心去吧。我們沒人會說幾，相反，我們古家還欠你。你身後永遠有古家給你撐腰。”古昀騁慢慢道，眼裏閃着慈祥的暗芒，尤其說最後一句話時，渾濁的眼睛好像在通過竹湫看什麽人。

“我……知道了。”雖然不是特別想答應，萬竹湫還是口頭答應下來。

他一定能等到古凇。

古昀騁應了一聲，無意看了一眼萬竹湫的策劃方案，然後提了幾點建議。萬竹湫擦了擦手，立馬标注下來。

古昀騁說：“先吃飯，吃完飯就回家，不然扣你工資。”

哪有加班還扣工資的。

不過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開了小竈。

萬竹湫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捧着外賣發呆：“好。”

萬竹湫還想偷着加班，結果硬是被古昀騁拖走了。回家後，沒有工作，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古凇。

古凇的聲音，古凇的笑容，古凇的體溫。

如果沒發生意外，現在他是不是躺在古凇懷裏，看着電視，然後在昏黃的燈光下交換一個甜蜜蜜的吻。

如果沒發生意外，他和古凇是不是修成正果了，無名指上套着戒指，而不是空蕩蕩的，只有個暗綠色的紋身。

可惜沒有如果。

哥，我好想你。

萬竹湫躺在床上又不自覺流了眼淚，三千多個日夜他就是這樣過來的。

因為他加班加得太晚，古昀騁給他放了半天假。第二天，萬竹湫醒來時迷迷糊糊的，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嗡嗡響個不停。

纖瘦的胳膊伸了出去，拿過放在一旁的手機，剛接聽，就聽見震耳欲聾的聲音：“竹湫！出來玩！都等着見你呢！”

方浩銘大學同學兼室友，也是為數不多的能和萬竹湫說上話的人，主要是因為方浩銘話太多了，周圍人都想煩，只有萬竹湫這個悶葫蘆不煩，偶爾還會說兩個字敷衍方浩銘。

萬竹湫努力睜開酸澀的眼睛，從床上爬起來沒多久又被冷空氣凍得縮回去，一開口嗓子啞得不成樣：“我不想去，我下午還要上班。”

“你嗓子怎麽回事啊，你昨晚激戰了一夜啊？”方浩銘嘿嘿一笑，“你知道我遇見誰了嗎？”

“滾。”

“遇見誰了？”

萬竹湫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如果古凇醒了，別說一夜，三天三夜他都跟古凇戰到底。

萬竹湫自嘲一笑，套上衣服下了床，拉開窗戶吸了一口冰冰涼的空氣。

“林蕭顏啊。沒想到吧，我今天剛從外地回來，飛機一落地，我就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林蕭顏牽着莫西臨的手甜甜蜜蜜的走在機場，像度蜜月剛回來。然後我上去打了招呼，他們說到臨城看一個故人，順便小住幾天。”

緣分這東西特別巧，萬竹湫和林蕭顏他們混成了大學同學，還是一個班的同班同學。

萬竹湫淡淡應了一聲：“我知道了。晚上有空就去。”

來臨城看故人，估計是來看古凇的吧。

“別啊，現在他們就在我身邊呢，打算吃個中午飯，我們一起呗。”

“我還有事。挂了。”不等方浩銘說完話，萬竹湫就挂了電話，澄明的眼睛裝滿了綿綿愁緒。

下意識喚鹦鹉，這才想起來一直陪伴他的鹦鹉昨天早晨去世了。

他好像又什麽都沒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