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Chapter 52

Chapter 52

托着半天假的福,萬竹湫上午沒事做,應付完早飯,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間,去了醫院陪古凇。

護工正在為古凇擦臉。古凇還是那個情況,相比十年前古凇瘦了許多,肌肉也因失用有了一定程度的萎縮,偶爾會有反應,但是就沒有醒來的跡象。

萬竹湫感受了太多次空歡喜,仍舊傻傻地抱着希望,期待古凇給出反應,哪怕古凇醒不來,是空歡喜一場也願意。

“我來吧,”萬竹湫接過護工手裏的濕毛巾,随口問,“怎麽樣了?”

護工有些意外,沒想到萬竹湫工作的時間會出現在這裏:“還是老樣子,不過,昨天給的反應比前幾次要多,手指動了好幾下呢。”

護工照顧了古凇十年,知道萬竹湫心裏盼着什麽,故意把古凇的身體情況往好了說。一開始,護工也懷疑過萬竹湫和古凇的關系,為什麽萬竹湫能一直癡癡的等着古凇。

那天萬竹湫察覺到她的心思,告訴她,床上躺着的是他的愛人。

從那之後護工看向萬竹湫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敬佩,不過才在一起四十多天,竟然能等那麽多年。

真是個癡情人。

要是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拿着古凇父親給的一筆錢遠走高飛,另找下家了。

真不知道該評價萬竹湫深情還是傻瓜,放着錢財不要,心甘情願守着一個活死人。

萬竹湫自然不知道護工在心裏想什麽,說:“嗯,你先休息吧。剩下的我來做就好了。”

有人幹活,還照樣拿錢,護工樂得輕松,走之後還貼心的把門帶上,把空間留給萬竹湫和古凇。

萬竹湫動作輕柔的擦完古凇的臉,然後為古凇按摩,像往常一樣小聲的念叨起來,“今天熱鬧了,林蕭顏他們要來看你。”

床上的人沒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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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竹湫自顧自說着:“父親把我的戶口遷到你們戶口本上了。你醒來就可以看見我們在一個戶口本上了。”

“老梁又帶了一屆高三,好像還出了個市狀元。”

“任西喆前不久結婚了,和一個男生,在國外結的。”

那我們呢?

什麽時候結束戀愛關系。

“我相中了一對戒指,發了工資就買,然後我向你求婚,你可不能拒絕我啊,我等了你十年呢。”

“還有啊,父親把一些東西轉到我名下了。你再不醒來,我就可拿着這筆錢跑了。”

我怎麽會跑呢。

就是想吓吓你。

萬竹湫站起身,換了一邊給古凇捏腿,嘴上還是沒停。太陽越升越高,升到半空,安靜的照着室內的兩個人。

一片金光暖景,萬竹湫的心卻悲寂萬分,瘦薄的身軀都是冰冷的。

吱呀一聲,門被毛毛躁躁的青年推開了,林蕭顏手裏抱着一束花,笑嘻嘻道:“好久不見。”

萬竹湫看過去,方浩銘、林蕭顏、莫西臨三個人齊刷刷站在門口,嚴陣以待,就像面對什麽儀式。

“坐。”萬竹湫把人請進來,拿出一次性紙杯,給他們倒水。

林蕭顏把花放到床頭櫃上,看着不醒的人:“你最喜歡的花。”

那是一束玲珑細致的滿天星。

萬竹湫看着那束花,想起十年前古凇抱着花接他回家。也是這樣的一束花,古凇說,這花最襯他。

那些回憶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可誰知道,誰記得,已經過了十年。

氣氛有些微妙,方浩銘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眨了眨眼:“這誰啊?”

“我愛人。”萬竹湫收回思緒。

方浩銘剛想開口說“你可別逗我了”,但是看見萬竹湫認真的神情,不知覺把話又吞了回去。

不可置信的道:“真、真的啊?”

以前在學校裏的時候,有不少女生和萬竹湫表白,但是萬竹湫都以我有男朋友為由拒絕了,他們都以為這是什麽拒絕的新套路就沒當回事。

現在仔細想來,原來早就有端倪了。

“真的。在一起十多年了。”萬竹湫淡淡道,窗邊的鳥兒叫了幾聲,好像在說可笑,可笑。

方浩銘咽了口唾沫:“好、好吧。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為了救我。”萬竹湫說,“不是中午一起吃飯嗎?”

林蕭顏說:“方浩銘說他能把你約出來,我們就等他把你約出來,想着,吃完飯一起去醫院看看古凇,結果沒想到你有事……我就想着,你說的事,一般都是照顧古凇,就來醫院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碰到了。”

所有人都知道萬竹湫圍着古凇轉。

萬竹湫笑了笑:“中午我請你們吃飯吧。”

方浩銘一點也不客氣:“好啊好啊。”

林蕭顏:“不用,我和臨臨就是偶然路過,然後想起古凇,順便來這裏數落古凇幾句。”

“為什麽?”

“他欠揍。”林蕭顏說,“要麽就立刻睜眼活蹦亂跳,要麽一命嗚呼,一了百了,這樣一直下去算什麽事,給人希望又讓人絕望。”

“古凇你快醒來,我們打一架,我真看不下去你這樣欺負萬竹湫。你就仗着萬竹湫老實,才一直不醒讓萬竹湫等着你。你就是欠揍。”

“你快醒來,你不是說過,最讨厭任人擺布了嗎。你現在可比任人擺布還要任人擺布。”

萬竹湫微微蹙眉:“我願意等。最起碼我們現在在一起,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話是這樣說,可是守着一個活死人,沒有任何反應,只有漫長的等待,最讓人心痛。真不如斷了念想,一了百了。

林蕭顏:“我在嘗試罵醒他。他最心疼你,知道這些年你受的苦,肯定會醒來。”

“是嗎……”萬竹湫喃喃自語。

莫西臨扯住林蕭顏的胳膊,小聲道:“行了,你別說了。”

“不說了。”林蕭顏立刻閉嘴。

方浩銘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個頭三個大:“你們再說什麽啊?萬竹湫等床上那個人等了很多年嗎?”

萬竹湫不是特別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回答了,方浩銘一定會追着他喋喋不休。

“嗯,等了十年。”林蕭顏替萬竹湫回答。

方浩銘瞳孔地震,不敢置信:“十年!?自從在一起就是這樣!?他給了萬竹湫什麽好處!?就因為救了萬竹湫的命!?就讓萬竹湫把青春都賠進去,這也太欺負人了!?”

“不是這樣。在一起前他不是這樣,他對我很好,不是因為他救了我的命,是因為我愛他。”

方浩銘覺得萬竹湫無可救藥了,大把青春就這樣浪費在一個人身上,真的可惜。但他只是個局外人,不能做出什麽評價。

因為在古凇身邊而慢慢穩定的情緒被他們這麽一鬧,瞬間變得糟糕。萬竹湫吐了一口氣:“走吧,我們出去吧,在這裏,打擾他休息。”

一直不怎麽說話的莫西臨忽然開口:“方便嗎?我們出去聊。”

萬竹湫點頭:“好。”

兩個人出去了,留下林蕭顏和方浩銘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方浩銘,林蕭顏又開始恨鐵不成鋼的瞪古凇,傻逼,睡了十年還沒睡夠嗎!?再醒不過來你老公就要被你父親安排出去了!

可能是他們太吵,床上的人小幅度動作了一下。林蕭顏無語的看着古凇,動什麽,還不趕緊醒。

和古凇玩的那群人都知道,植物人在昏迷中可以動,會有反應。

就這是這樣,才讓萬竹湫撐了十年。

“我們來這裏一半是為了古凇,還有一半原因是古伯父。”莫西臨性子偏冷,與人交流總透露着三分疏離。

這三分疏離只有在林蕭顏面前才消失的一二幹淨。

“他不忍心你為了古凇再耗費大時間了。已經等了十年了,時間越往後,古凇醒來的幾率就越小。你還不如快刀斬亂麻,斷了所有一切妄想。”

萬竹湫搖頭:“不。只要他還有呼吸,就說明古凇還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我就會一直等下去。”

“我喜歡古凇,愛古凇,是深入骨髓的執念,根本忘不掉。不論和誰在一起,我都會下意識找古凇的影子,這樣對別人很不尊重。”

“又或者,我和別人在一起了,古凇醒來了,知道了會傷心的。他那麽喜歡我,我肯定不能讓他失望啊。”

“我知道叔叔的用心良苦,但是我也是真的心甘情願等下去。”

那是他的本能認定的人。

時間而已。

愛能戰勝。

時間并不會沖淡他對古凇的愛,只會讓他對古凇的愛越來越濃。

莫西臨沒想過萬竹湫那麽清醒,所有的一切考慮了,一時間無話可說。

萬竹湫淡淡一笑,淺淡的笑容仿佛潛藏着巨大的能量。

“走吧,我帶你們去吃飯。”

萬竹湫有半天的假期,但是知道他和同學在一起玩,古昀騁又給他放了幾天假,巴不得他不回公司,最好在玩的時候找個男朋友。

古昀騁前半輩子沒操什麽心,後半輩子可算是操碎了心。

林蕭顏他們都知道萬竹湫心情不好,特地陪萬竹湫玩,還組織了一場同學聚會。說巧不巧,大學那一個班的同學今天竟然都有空。

信息一發,全都同意。

浩浩蕩蕩的大部隊擠在喧鬧的舞池。燈紅酒綠,熱鬧非凡。

萬竹湫還是和以前一樣,對這些事漠不關心,坐在角落裏看他們玩耍,可能是情緒上了頭,萬竹湫第一次主動喝了酒。

所有人都在玩,沒人注意到角落裏的萬竹湫。不知不覺中萬竹湫跟前的桌子上擺滿了空酒瓶。

腦海中全都是莫西臨說的話。

時間越久,古凇醒來的希望就越渺小。

能不能争點氣啊。

快醒來。

萬竹湫感覺世界在天旋地轉,所有人都分裂成了兩個。萬竹湫捶了捶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

莫西臨第一個注意到他不對勁:“怎麽了?怎麽喝了那麽多?”

“沒事,我先回去了。”萬竹湫視線裏的所有東西都在旋轉。

莫西臨不放心萬竹湫,把從舞池裏熱舞的林蕭顏揪了出來,然後兩個人陪着萬竹湫走了。

熱鬧的舞池從不會因缺少兩三個人而寂靜。沒有人發現少了人,都在忘我做自己的事情。

夜晚的風微涼,萬竹湫縮了縮脖子,迷蒙的看向茫茫夜空,哥,争點氣好不好,快醒來。

莫西臨和林蕭顏把萬竹湫安全送回家,然後回了旅館。他們走後,萬竹湫從床上掙紮坐起身,踩着拖鞋下了樓。

招了一輛出租車,不知道去哪裏。

路過安靜肅穆的建築,萬竹湫才出聲:“停車,司機停車。”

出租車穩穩當當停在醫院門口。

雖然喝醉了,但不妨礙萬竹湫憑着本能摸到古凇所在的病房。

萬竹湫席地而坐,迎着月光,小小的一團,看起來無比凄慘。

“林蕭顏說你疼我,知道我過得慘,你肯定會醒來。”

“那我都告訴你,你醒來好不好?”

争口氣。

讓所有人知道你能醒。

今天所有的人幾乎都在勸萬竹湫放棄,雖然是善意的,可還是刺激到了萬竹湫神經,他不會放棄,他能等到,古凇能醒來。

萬竹湫心如死灰,仍舊期盼。

他告訴古凇,他過得一點都不好。

他看見照片就會有應激反應,以至于十年來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東西留下來紀念。

高中那幾年,沒有古凇,受盡了欺負。他們都罵他是變态,罵他惡心,排斥他,孤立他。盡管那時候他已經剪去了長發。

大學那幾年,看見周邊都是情侶,他更加想念古凇,無數個如果冒上腦海,如果古凇在身邊就好了。

工作那幾年,看見有人結了婚,他想如果他們正常戀愛,現在是不是也該結婚了。他從來都是嫉妒,因為有情人終成眷屬了。而他和古凇卻沒結果,甚至連芽都沒發。

他遠沒有表面上那麽風輕雲淡。

每一次風輕雲淡和古凇說話背後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萬竹湫紅着眼,坐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哥,你送我的鹦鹉死掉了。”

“萬……竹……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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